《一日在晨[古风父子]》云玿

101、番外-兰雪

　　初昭四年三月，欧阳羽忙着准备第二年的春闱，连日泡在石竹书院藏书楼院里的西静斋中苦读。
　　圣命皇子公主们来此游学，欧阳羽作为当时的副院长，被安排了接待之事。
　　有几位公主要在此住几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让欧阳羽头疼不已。
　　最后买下了书院北边的一处庄园，是某个犯了事的官员宅邸，修得如江南园林一般，景色怡然，倒是适合公主们读书起居。
　　还专门把自家的小丫头带来，负责陪公主们玩儿。
　　明雪也才刚过七岁，乖巧懂事，父亲让干什么，她就跟着点头。不过，夜深时，在被窝里睡不着，还是会担忧，公主们好不好相处。
　　第二日，临出发前，专门折了院子里最大最漂亮的一枝碧桃，重重叠叠的红色花瓣极为鲜艳漂亮。
　　跟在父亲身后跪着，远远望着华丽的车架，好奇找着她要接待的人。尽管在家里已经练了十几遍行礼和说话，可面对即将到来的真人，还是免不了紧张。
　　先是陛下的车架，跟着山呼万岁后，父亲跟着陛下走，她跟着父亲走，蓦然回头，一袭清风拂起香帘，一个女孩，面容可爱，扎着双丫，端坐在里面。
　　先进了讲学堂，父亲让她跟在公主后边坐着。周围静悄悄的，明雪坐得端正，连放花枝的动作都慢慢的，生怕惊了贵人。
　　四位公主也是端坐着，尽管最小的只有五岁，可规矩是一点也不出错。
　　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父亲授课完毕，腰已经撑不住了。稍微动了一下脖子，缓解了一些酸痛。接着众人一一退出，明雪也跟在队伍后面。
　　一众人去北边的庭院花厅坐定，直到陛下问起，欧阳羽才上前禀报所有安排，顺便介绍了自家闺女。
　　“明雪？”皇帝回想了一番，威严的语气说道，“萧家遗孤吧。你太后姑奶奶跟朕提过，要把你接到宫中抚养，不如这趟就跟朕回去吧。”
　　明雪心里咯噔一下，父亲曾说，她这般绵软乖巧的性格，进了宫连骨头渣都不剩。
　　“回陛下，臣女……不愿。”
　　皇帝眉眼一挑，但很快恢复平静，摆摆手让她下去。
　　明雪退出来，蹭了蹭手心的冷汗，正巧公主身边的丫鬟来领她，过水榭那边去。
　　明雪过来时，水榭没人，就靠在柱子边等，手里搅着帕子，脑子里还不断回想方才的惊险场景。
　　发着呆呢，听见对面长廊上说话声。
　　“大姐姐，你缺了三成的份例为何不说？宫里这帮人，就是不能惯着。”小丫头脸上稚气未脱，走路却虎虎生风，气呼呼的撸起袖子说要算账去。
　　“没什么的，横竖春日里，也不冷了。”
　　小丫头扭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哼！不管你了！”
　　明雪瞧着小丫头夺过宫女手里桃花的霸道样子，心里有些打鼓，真的……好相处嘛？
　　听说嫡公主陆婳，喜爱奢华，刁蛮任性。从小到大，谁敢给她气受，必得马上报复回去。
　　反观她，自小没了亲生父母，虽然父亲对她极好，吃穿用度丝毫不差，更不曾打骂一下。可就是心里有一根弦绷着，对她越好心里越是不安，怕给父亲添麻烦，时刻用心学着记着，努力长大着。
　　“公主。”明雪行了蹲礼。
　　“欧阳小姐坐吧。”陆婳虽然年幼，可啥都懂啥都会。她就安静坐在那，也不刁蛮呐。
　　也不知从何聊起，三个人就这么干坐着。
　　“欧阳小姐最近读什么书？”陆婳随便聊着。
　　“读词。”
　　这倒是有趣，陆婳继续问：“谁的词？”
　　“都读一些，最爱东坡、易安二居士。唯美如画，读来心中舒畅。”
　　“正理！”陆婳激动站起，拉她胳膊，“走走走，你们藏书阁有什么好玩意儿，快给我瞧瞧。”
　　“啊？”明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
　　陆婳一路说着：“我喜欢易安居士笔下的项羽：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因为这一句，连项羽都喜欢上了。”
　　“我也是。”明雪兴奋找到个能说话的人，“可我最佩服的，是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
　　前边热热闹闹，谁知道两个小丫头，贪恋书阁的静谧，竟待到了日暮时分。实在是陛下回宫，要送送的，才恋恋不舍出来。
　　“清国公大人，我能让明雪跟我一起说说话不？”
　　欧阳羽瞧见闺女早上折的碧桃，此刻都簪在公主头上，都傻眼了，才短短半日，关系好成这样？不是说公主极难相处吗？只能笑着答应：“自然。”
　　一个月间，真的是同吃同睡同住，形影不离。不是每人拿本书坐在花园的石头上看一天，就是去藏书阁翻找好看的书本讨论半日，又或是作诗、画扇子、做甜点，反正横竖能玩到一块去。
　　临分别时，还恋恋不舍交换了镯子，约好来宫里做伴读。
　　“你若进宫，就来找我，安排妥妥的。”陆婳拍着胸脯保证。
　　明雪点头招手再见。
　　第二年春闱，父亲进士高中位列二甲三名，入选翰林庶吉士。先招东宫讲官，年过出了科举舞弊一事，直接擢升正三品刑部侍郎，如此迅速，皆因陛下身边可信之人太少。
　　后事不提，明雪入宫时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是太后要把她接来身边住些日子。
　　进了宫，她才见识了，什么叫步履维艰。
　　先是宫里派来伺候她的人，见她性子软，行偷盗之事，拿了最好看的翠簪子。
　　陆婳知道了这事，哪能饶了？大张旗鼓开始查。查到最后，竟是一个初入宫的小宫女顶包，从她住处搜到了簪子，可谓是证据确凿。
　　陆婳气愤被摆了一道，只能选择压下此事，小宫女也被偷偷送出宫，由明雪央求父亲安排。
　　欧阳羽无奈警告一句：“在外面小心些！”
　　“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明雪给陆婳顺气，“万事沉住气。”
　　“还不是给你出头？”陆婳快委屈死了，“你不敢跟人争辩……”
　　“谁说的？”明雪立刻拍胸脯，“我敢的！”
　　“你呀，能不能用点脑子。”明雪无奈道。
　　陆婳傲娇扭头：“哼，我怕我用了脑子，吓死你们。”
　　有一次午后秋千，二人聊起志向。
　　“你最想干的是什么？”陆婳问道。
　　“我想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开玩笑。”陆婳轻笑，“自古没有女子科举，你去哪做官去？”
　　“为何呢？”
　　陆婳道：“便是贤妃娘娘那般倾国倾城、医术卓绝、家底雄厚的女子，也只能困于后宅，任凭夫君掌控她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我长大了，会不会也如贤妃娘娘一般，被送去和亲？”
　　“不能吧，战败才和亲呢，大昭如此强大。”明雪也不确定，只能这么安慰着。
　　“不过……我才不认为自己不如哥哥们呢，他们能做到的，咱们也可以啊！”陆婳荡着秋千，眼里满是渴望。
　　回了家，明雪细细回想，总觉得见一次公主，她就不是一个样子了。难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对，没错！肯定是背着她读了好书，可不能落了后，不然下次见了面都没聊的了。说着，又拿起手边书本，在窗户底下，一坐半天，都不带挪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