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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好友重逢 ...

  •   第二天,余沐和方浅一同回的县城。
      方浅一直记得,那天早上七点钟左右,他们出发。太阳渐渐从浓雾里透出来,给群山染上稀薄的金光。他骑着单车,后座上带着余沐,他们迎着太阳穿过光的射线和雾的海洋。天空开始变得碧蓝透亮,清晨的空气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味道,在一个下坡的路段,余沐抓着他的肩膀呐喊着,他也被这带着轻松和兴奋的呐喊感染,跟着畅快的喊了一嗓子。
      蔚蓝的天空下,两个少年仿佛在没有束缚的天地间畅游,无拘无束。方浅突然知道了那弥漫的奇特味道是什么——是自由,是想成为任何人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自由。
      那天之后的二天,方浅还见过余沐一次,就在今天他们住的这家酒店,只是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堆钢筋混凝土。
      那天田翠河要去进货,不在家,工地那边又要了几袋米和几十斤油,只能方浅开着小三轮送过去。
      他心里面有点抗拒,虽然之前都做了心理建设,不在意摆摊卖货,可现在要去送货,卸货,跑腿……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捏,曾经活着的十多年他都像个小少爷一样过着体面生活,就算已经过了几年落魄日子,孽根性却刻在了骨子里。
      方浅有时候真想抽自己,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虚头巴脑的,可是当他开着车在路上遇到熟人时,还是不自觉躲闪着撇过头。
      可还是有不识相的。
      方浅远远就看见自己的一个小学老师,故意绕着道走,哪里知道她眼尖的发现方浅,还上来打招呼,方浅认为他的这个小学老师的热情总带着恶毒的意味。
      那个女人四十来岁,大卷发,爱穿裙子或裁剪合体的西装,当年给方浅上课时方浅就觉得这老师矫揉造作,几个学习差的同学总是挨她的批评,这当然并没有什么,但是学习差家境好的那几个被批评时并没有带着植物和动物名称,她对那些学习差家里条件差的学生的批评总是独树一帜,带着打击人格的独特比喻。比如她评判一个男孩,说你爸爸是挖红薯多了,你吃多了,满脑子都是屎黄屎黄的红薯吗,一个题都不会?或者,我看你家里一年也杀不起一头猪,怎么学会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一套了。
      但这女人在和其他老师交流时却端庄得体得就像自己是个大家闺秀。
      方浅并不喜欢她。
      眼看避无可避,方浅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声潘老师,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浅道:“这个好呀,方浅,赶后你也来送点货到我们食堂吧。”说着笑道:“还是你们听话的孩子早当家,我那孩子也只小你两三岁,在家里什么都不肯做,我也拿他没办法,就随他吧,学学钢琴,练练书法……下个学期还要去广州参加个什么演讲,这孩子以后家里是指望不上了的……”
      “潘老师,您去哪里,我带你。”方浅立马打断她。
      “不用了,我去下街买点东西。”
      “别客气啊!”方浅立马下车硬拉着她推上小三轮的货箱,“坐这里这里,米上,这袋米上。”
      “哎呀,你这孩子……我说不用。”
      “别跟我客气潘老师!”方浅打着火大声说道:“您抓好了!”
      潘老师在开了一百米的路口下车了,说自己想起在这里办点事。
      方浅心里好笑,好像刚才害怕看见熟人的焦虑一下消失了,变得自在坦然起来,为自己没有变成潘老师这种虚荣的样子而庆幸。
      到工地,煮饭的大叔让方浅把东西抬到后楼空地上,又见太多了,不好拿便叫了个帮手给他,方浅一看,来的帮手是余沐。
      余沐头发里全是灰,几乎掩盖了他原本柔顺的黑发质感,身上着一件满是污垢的迷彩服,脚上是一双烂了边的解放鞋。
      他伸出手时手上也没有一处干净的皮肤,而且手指粗糙。
      方浅突然心里一堵。
      余沐瞳孔动了一下,温和的说道:“跟我来。”
      这个没有竣工的建筑物,窗子和门的地方都是敞开的,特别是窗子的位置,没有封墙,看着很危险。地上全都是泥沙混着水泥污垢灰尘,后楼墙边有一口灶,锅碗瓢盆摆了一地。
      刚刚那个大叔挥着汗问方浅忙不忙,方浅随口就说了不是很忙。大叔欣喜的把方浅拉到一堆刚刚买回来的菜旁边:“帮个忙,小朋友,帮洗一下。”
      方浅呆了一下,没想到卖东西还要帮买家做家务。
      “我来吧。”余沐说道
      “你先把那几个梁圈弯好,刚刚老刘交代了,今天赶工。”
      “没事,我不忙,我来。”方浅马上说道。
      菜洗好了,大叔又让他帮忙切一下,方浅本要拒绝,但是他看了一眼在窗口边弯钢筋的余沐,还是答应了。
      大叔看着他切的菜笑道:“你这刀法是粗糙了些,不过凑合吧。”
      到了吃饭的点,工人们纷纷下工聚拢到这里来了,余沐让方浅吃了饭再走,方浅觉得这只是一句客套的话,但是鬼使神差就说了好。
      余沐拿了碗舀了饭菜递给方浅,他环顾了四周,或坐或站都是人,屋里菜味混杂着汗味,并不好闻。他拉了方浅一下,把他带到楼上。
      这里的环境和下面差不多,但地上摆满了铺盖,有些铺盖还算干净,有些满是污垢。
      余沐把他带到靠墙里的一个铺盖上,两人就在那卷铺盖上坐下。方浅注意到这被子很干净,枕头也整齐的放在床头的位置,枕头下一本书露出一个边缘。
      “这是你的床?”
      “嗯。”余沐埋头巴拉着饭,应了一声。
      方浅看着碗里的饭,喉咙梗住,一口都吃不下。
      “你肯定不习惯吃这里的饭。”余沐注意到他没有动筷子说道:“没事,不吃先放着,我给你解决掉。”
      “没有。”方浅深吸了一口气,便巴拉起碗里的饭,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吃了饭赶紧回去吧,这里灰大得很,不适合你这白净的大学生。”余沐道。
      “你打算在这里干多久?”
      “干到这个工程结束吧,我爸的病需要人照顾,我在这里每周还能回去看看他,这个工程完了,对岸又在计划新的工程了,我看还可以去哪里干,工资也还可以,我干几年存点钱供余湲上大学,等她大学毕业,又给她攒点嫁妆,还剩下些就在老家盖房子吧,我爸的梦想就是能盖新房子。”
      “你自己呢?”方浅喉咙发堵。
      “什么我自己?”
      “全都是别人,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梦想呢?”
      “那就是我的梦想,让家人抬起头来,妹妹上大学,家里盖房子,有钱,这就是我的梦想。你也看见了,从溪谷到这里,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穷就是屈辱,落后就要挨打,没有选择,只有有钱了,才能谈其他的梦想。”
      “贫穷不是屈辱,贫穷只是苦难的一种,苦难也不是屈辱。”
      “穷怎么不是屈辱?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你过着这样的穷日子,你觉得抬得起头来吗?我懂你的意思,有人选择过穷苦日子,一箪食,一瓢饮的生活让他们很自在……可他也随时可以选择过另一种生活。真正的贫穷不是贫穷本身,而是只能选择贫穷的绝望,是脱离不了贫穷的困境。你来到谷溪也好,来到这里也好,你都没有办法对对真正穷苦的生活感同身受,你可以选择在家看看书,也可以选择做做苦力,但是你总有选择的权利,可我们没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只能这样煎熬着。”
      方浅沉默了,余沐拿过他吃好饭的碗,说:“你回去吧。”方浅又看向枕头下那本书,顺手拿了起来,是一本千金方。
      “你不也还是在看书吗?这不就是选择吗?”
      余沐苦笑了一下,拿过书说:“你还是走吧。”他觉得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窘迫划出的一丝光被路人称赞好聪明的小孩,还能这样取暖。他知道方浅没有那意思,可总是忍不住在他面前伤到自尊。
      方浅见他不想再说,便准备离开,走到楼梯口,他忍不住回头,却撞上余沐忧伤不舍的目光,一瞬间一股悲伤涌上心头,这一去他们是否还会再见,他顾不得其他,转回去,猛地抱住余沐。
      “不要放弃好吗?”方浅眼睛有些湿润,“每个人都在苦难里煎熬,但请你不要放弃你自己。”
      余沐终于用力回抱住方浅,在他耳边说了声:“好。”
      那之后,方浅每个月都会给余沐寄一本书,那些都是他读过的好书,他希望余沐能从那些书里得到些生活的希望。
      那些收到书的日子就像照进余沐生活里的一束光,让他想起那天在工地上,方浅从门外转回来,门外的阳光照在方浅的背后,被方浅拥抱的他也好像被一团光拥抱着,让生活有了一丝期待和暖意。
      就是这个房间,方浅心里有些惆怅,他在这栋楼里与余沐分别时就是在他们现在住的这一间。现在这房间进门有一个衣橱,顶上又过道灯,洗手间一尘不染,房间里有大落地窗,窗明几净。一切都那么舒适,可他心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他看看墙角,那里曾经是余沐的铺盖,他们一同坐在那里吃过饭。
      王汐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故意说些有趣的话题,但是方浅兴趣缺缺,他披了外套,拿了那把还在滴水的伞出门了。他跟王汐说想一个出去走走。
      江尾的街道格局没有变化,但都被拓宽了,以前的小楼大多都拆迁,变成崭新的高楼,高楼的一层和二层变成了超市和商场。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都换成了银杏,被修剪的枝干齐齐整整,有一种规矩的园林气息。
      码头边的十字路口高楼林立,退去了十年前灯红酒绿的风尘气息,摇身一变成了低调奢华的高档商业区。
      方浅沿着码头的阶梯向河街走去,河堤上以前的大理石围栏都被换成了黑色金属护栏,油漆刷得蹭亮,相隔两百米有一盏黑色圆柱形路灯。
      这里不再是我的世界,方浅想,没有一处还有从前的痕迹,他走上修葺过的青石台阶,踏入多年未涉足的河街。河街的景象恍然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虽然许多房楼都破败了,但这里确确实实还是那个河街。
      因为河街要整体拆迁,这里没有新建的房子,一些蓝砖墙上写着红色的拆字。街道再没有往日的热闹,街头一座矮楼里,一个老人正关了门进屋。看见方浅便迟疑了一会,方浅认得这老人,打了招呼老人才认出方浅来。老人感慨着,叫方浅进屋坐,方浅婉言谢绝,老人说年轻人一出去就很少回来,再遇见都认不出了。方浅与他寒暄了几句,便被一串炮竹的声音打断了。炮竹声是从街尾传来的。老人说那是杨老头的孙女出阁,一家人都买了房子在河滨花园,但是杨老头说孙女要在老房子出阁才像样。
      方浅朝街尾望去,那里腾起鞭炮的烟雾,街边停着许多花车。
      “好久没有热闹过了。”老人感叹道,“年轻人都愿意到小区里面住那一层层的楼,我看那也不好住,进楼还要刷卡,也没有地方养我这猫狗。”方浅注意到门边躺着一条黄色的老狗,一只橘色的猫巴拉着狗尾巴在玩耍。
      阿婆的木楼在河街的中段,方浅告辞了老人便踩着泥泞的路面准备回老屋看看。
      街尾热闹的喧嚣逐渐传入方浅的耳中,鞭炮那刺鼻的独特味道也弥漫在空气中,婚礼,嫁娶这让方浅莫名烦躁,烦躁来自于他和王汐马上要进入的人生新阶段,也来自一段别人的婚礼。
      五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听到余沐要结婚的消息。
      那年他二十五岁,研究生也快要毕业了。因为阿婆身体不好住了院,他便请了假回家。谢晓川大学毕业后便留在了林城,给几个杂志专栏写稿,算是自由职业,听说阿婆病了便同方浅一起回了江尾。
      好在阿婆并无大碍,已经回家休养,方浅和谢晓川索性就在江尾呆几天。
      令他们惊喜的是,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就遇到了耗子。耗子也刚回江尾不久,和在广东认识的家乡人一起回乡,搞小灵通生意。
      小灵通前两年在省城就已经流行起来了,方浅在林城时就买了一台,而在这个小县城还是稀罕东西,但因为价格便宜,很快就铺开了,耗子这几天可以说收获颇丰。
      方浅遇到他时,他在码头十字路摆摊,用不着吆喝,就围着好些人了。方浅看着那里热闹便多看了几眼,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便认出是耗子。
      这几年他和耗子偶尔通信,知道他辗转了汕头广州深圳,做过流水线小工,也上过工地搬砖,生活挺苦,但是苦中作乐,总不见他抱怨什么。
      几人时隔多年再次见面,耗子兴奋的样子竟然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瞪着惊喜的眼睛,裂开嘴,笑得两颗大牙露出来,头发黄而蓬乱,后来他说是染的,他还说那是他在厂里打螺丝,一条流水线的哥们传授给他的生存技能,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看起来就是狠角色,不好惹。
      三个人在阿婆的房楼的后廊上,就着酒聊着天,耗子去外面逛了一圈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什么广州女孩穿的裤子很短,还有破洞,那里的外国女孩都很香,是因为她们有狐臭所以要涂很多香水,夏天比这里热很多,大家都在露天坝上睡觉。
      谢晓川笑着说道:“耗子说重点,你在那边交了几个女朋友?”
      耗子脸一红道:“哪里有女朋友,我那几个室友换了几个女朋友,他们也没有给我介绍一个。”
      “你那些狐朋狗友没有带你出去玩玩,那边好像挺开放,挺多玩的地方。”
      “那不行,谢哥你别开我玩笑了,我的纯洁一定要等结婚的。”耗子正气凛然道,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过几天,你们什么时候去余哥那里?”
      “余哥?余沐?”两人疑惑道。
      耗子看他们俩不知所以的表情,便道:“对啊,余哥结婚,你们不知道吗?”他又恍然道,“哦,他不知道你们回来,所以没有通知。”
      田翠河正好给他们送盘花生来,听到了便说:“我都忘记了,余沐结婚,你余叔上个月来街时告诉我的。五月初十,不就没几天了吗?”
      方浅想过很多次他和余沐以后各自的生活。娶妻生子,养儿育女的场景经常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觉得多想象,便能自如应对终会到来现实。然而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他突然感觉眼前发黑,所有的声音都只是嗡嗡嗡在周围旋转,却听不出一个字的意义。他木然的转着眼珠,转向谢晓川又转向耗子,最后转向田翠河。田翠河嘴巴开合着在说话,她说:“榆木脑袋都结婚了,你们也赶紧的,特别是方浅,你和王妹也谈了这么些年了,一毕业,毕业你就得把媳妇娶回来!”方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僵硬着给自己酒杯里倒酒,杯底的霞光被倾覆进来的酒打碎,满了又洒出几滴到油黑的桌面上。
      谢晓川看他酒洒出来,忙问怎么了,方浅勉强笑道:“手抖。”便叫着喝酒,一口把酒喝进了肚子。
      谢晓川问耗子怎么知道余沐结婚,是和谁?
      耗子说:“还能是谁,当然还是我奴宝姐呗。”他开始说起怎么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情。
      “那天我在街上,就在下街,奴宝姐和她妈妈在买东西,我看他们买了些挺喜庆的东西,还没等我问起,她就说要结婚了,叫我来吃喜酒。她们女方不办酒席,他说初十在余沐那边摆酒。她还说了一件喜事,你们说怎么着,她和她那个妹妹格宝——”耗子看着谢晓川道,“就是你那个老相好——”
      谢晓川咳了一声,给耗子翻了个白眼,叫他说下去。于是耗子又接着说。
      “她们俩不是唱歌挺好,被个研究民族原生态的,可能是这个词——专家发现,破格录取她们到省民族大学去学声乐,奴宝姐以前学习好像不好,她去外面打了两年工,又回家务农,家里说姑娘大了让余沐那边选日子办事,可是余沐一直说要等妹妹读大学再说,一耽搁就到这会了,哎,至于余湲,不让人省心——八月底奴宝姐要去上学,所以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了,而且余叔叔身体越来越不好,他只想看见余沐结婚生子。”
      方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他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好像就着灼烧的酒才能把这份沉重吞咽。
      耗子又开始说余湲的事。
      余湲比余沐小五岁和方浅死去的弟弟同年。
      那年高考结束,余沐已经被医科大学录取,余老爹知道余沐被录取那天,就打算让余湲辍学回家,以后他们在家务农,无论如何也要把余沐供出来。
      然而余沐自己早就打算好了,放弃读大学的机会,让余湲继续读书,以后他供她上学,所以他连通知书都没有去领。
      余沐要去学校那天,余老爹给余沐收拾好了行李,就和二妹上山干活去了。
      太阳特别的毒,二妹都差点中暑,余老爹干到一半病发了瘫在地里,二妹跑回去找人,就看见余沐正往山上来,余沐把余老爹背回家,就说不去上学了。还拿出了通知书,在屋外面烧了。余老爹哭着拿着粗棍子打他,他就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余老爹哭喊道:“天老爷啊,我怎么和祖宗交代啊,我对不起你!”
      余沐不去上大学,二妹也跪着哭起来,余沐说:“余湲,你要好好学,为爸爸,为了我,也为你自己。”
      后来余湲也确实很努力。
      可读到高三,余湲却认识个做工程的北方小老板,那小老板在县城里租了个房子,就让余湲住在那里。余老爹知道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余沐去把妹妹接回家,余湲却说要和那个小老板结婚。
      余沐打了余湲一巴掌,道:“你怎么对得起爸爸,怎么对得起你自己!”
      余湲哭着道:“哥,你最想说的是我怎么对得起你吧?!”她满脸泪水,长头发因为激动披散到脸颊上,显得狰狞。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对得起我自己!当初你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你明明才是读书的料!你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吗?为了能把书念好,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本来就不聪明,读书很慢,我要花许多许多许多的时间才能和别人学得一样好!”她崩溃而歇斯底里地瘫坐在地上,“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这座山,我真的背不动了!只有他理解我!他爱我!”
      “你知道什么是爱,你那叫鬼混!”余沐声音里满是怒火。
      “你们把我逼得喘不过气,他让我觉得轻松,他让我感觉生活还有希望!”
      “余湲,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太让人失望了!”
      “是!我是让你们失望,可是你们太一厢情愿了!你们问过我的想法吗?我这样活着也很累!”她看向瘫坐在椅子里的余老爹,“爸你和妈生我的时候问过我吗?!你们以前总是吵架又顾及过我的感受吗?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轻易决定我的未来!”余湲最后嘶哑着声音绝望的呜咽道,“我有他的孩子了!”
      “你——”余老爹如遭雷劈,呆立半晌,最后颤抖着慢慢挣扎着站起来,刚要迈出一只脚就摊倒下去了。
      余老爹这一晕,好几天才苏醒,他整个人都枯槁了,一下苍老了许多,他说给余湲选个日子。
      余湲出嫁那天,是三月初三,天气乍暖还寒,下着下雨,天灰蒙蒙的。
      婚礼只有简单的仪式,那个瘦高看起来有些精明的年轻男人开着一辆贴了喜字的皮卡车,就着一串鞭炮声就把余湲接走了。
      两人的新房就是县城里租的那间屋子,余沐送亲送到那里,临走时把自己这些年存的所有积蓄都塞给了余湲。
      余湲颤抖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巴拉巴拉只往下掉。
      余湲再余沐转身时终于声泪俱下地叫了一声哥。
      余沐红了眼眶,柔声说道:“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委屈就回家来。”他帮她抿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那头发细细绒绒的,明明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哥哥的黄毛丫头的样子。
      “哥,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余沐揉了一下她的头,“以后要好好的。”
      后来余湲就和那个外乡女婿在县城里过起生活,可不久余湲第一胎流产了,后来再怀孕时余沐要把妹妹接回家照顾,外乡女婿说他在北方家乡接了工程,要回北方去了,他要带着余湲一起回去,让自己的父母照顾余湲。
      他们走的时候是一个深秋雾蒙蒙的早晨,余沐把两个背带交给余湲,那是余老爹托人做的,背带后的布片上绣着锦鲤和莲花,是最吉祥的图案。
      那辆皮卡车离去时,腾起大股灰尘,那灰尘一路延绵到路的尽头,消失在群山的背后。
      耗子把余湲的事情讲完,方浅感觉异常的沉重,他并不知道发生在余沐身上的这些事情,他每个月给他寄一本书,他们却从来不交流,余沐更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余沐是怎样承受这些的,他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晚上方浅再度失眠了,从前他失眠的夜晚,只听见虫鸣和一两声鸟叫,现在就算到了深夜还是传来远处工地上机器的嗡鸣声,那机器声让他烦躁难安,让他无法在房间里呆,便走出屋外,在廊上点了一盏小灯,发起呆来,想起余沐的种种,心里只剩下苦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好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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