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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凶手 ...

  •   这天放了学,小灵通追上方浅一把揽住,“老兄,怎么不等我。”
      “你不是去老刘办公室吗,谁知道你们又摆谈多久。”方浅说着肩膀一矮,从他的手臂里脱出来。
      “我有个消息,我看你和王汐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谁。”
      “你这是什么鬼比喻?!”方浅被逗乐了,又想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你去趟办公室,就学了这个词?”
      “我告诉你!”谢晓川为显得这个消息的准确与郑重,停下来,凑近方浅,可还没等他说,就被打断了。
      有人叫了方浅的名字,两人同时朝校门口旁边的大槐树下边看去,有个人站在树荫里,是方一塘。
      谢晓川不便再说,和方一塘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待方浅走近,才发现方一塘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身体看着很壮实硬棒,但是脸模又有些黝黑苍老。
      男人穿着一身很旧的白衬衣,衣领的位置已经磨起了毛,好在洗得很干净。脚上是一双解放鞋,边边角角已经磨破了。男人脸上露着些笑容,似乎讨好,这让他的眼尾纹都显出来,年岁又大了不少。
      “是小公子啊?”男人恭了身迎上来,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快叫余叔爹。”方一塘在旁边指点。
      方浅表情淡淡的,有些不快,这个男人他是见过的,七年前,细弟被江水带走的那天。
      方浅打了招呼,扯谎说要去阿婆家,方一塘立马说道:“那一起去,还特意想叫你一起的,现在正好。”他又转向那中年男人,“叫木弟来。”方一塘又指了指街边,“阿浅,过去帮木弟拿东西。”
      方浅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见街对面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头发蓬乱,脸庞黑瘦的十六七岁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色背心,红得不是很鲜明了,有些地方已经被洗得发白,衣摆下有几块补丁却还是掩不住许多小洞。
      少年身边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留着短发,头发倒是黝黑光滑,小脸黑黑圆圆的,脸上一对黑眸子,像两颗黑葡萄,滴溜溜的,又大又亮。
      少年听见说拿东西便去捡靠在树干上的一干大包小包,方浅站在一边,斜睨着眼看着,并没有动手帮忙。
      方一塘说先去吃饭,男人连忙说不要麻烦,再三推辞,但是方一塘一再坚持,男人觉得再推辞下去就失礼了。
      江尾除了国营的江尾饭店和新开的那家鑫豪大酒店算得上档次,余下并没有几家高档饭店了,甚至于中档的也没有。
      江尾的饭店很家常也很随意,街边铺子,门边架起炉子,门外摆上桌椅板凳就是了。
      点菜也很直接,老板早已把菜切好装盘,整整齐齐码在店外的一张长桌上。客人来了只要看中哪道菜,用手一指,老板就麻利的拿起,只听刺啦一声,菜倒入了滚烫油锅中,铁锅颠上几颠,炉中大火延入锅中,喷喷火冒三丈,一阵烟火伴着菜香,热气腾腾的菜便装入盘中。
      老板娘无缝衔接,立马端起盘子移到客人桌上,油光,鲜亮,冒着热气。
      倘若要喝酒也有,自家酿的米酒,好入口,但是后劲大,老板也不让多喝的,酒量再好的也只总量控制了三碗。
      还有一种饭店,不能叫做饭店了,应该叫做饭摊,这饭摊只在赶集时出摊。
      江尾因为依着山势而建,所以上坡的街道两旁总需要石头砌起平坝来,上街与下街中间也有石头砌起的高坎,一般这赶集天的摊就都摆在高坎墙根。
      这饭摊的菜色不比小铺子里的少,火力也十足,出菜也极快,味道也极香。
      从乡下到城里赶集的人,非在这摊上吃一餐饭回去才觉得没有白来一趟,又甚者并不为赶场卖货或买货而来,单单就为来这石墙坎下吃一顿饭,要是邀约到相熟的,喝上二两,那就算是满载而归了。
      这两种饭店都极受欢迎,前者满足了常需要下馆子住家户的需求,后者满足了乡下人进城的实惠。
      这样的饭店在最年迈的老人记事起就存在了,若有文字可拷,大概能追溯到更加久远的过去,因山城的闭塞,虽然经过百十代人却还能一直保留传承。
      方一塘没有到大饭店豪横吃一餐的本钱,但在小铺子里请上一餐家常菜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人坐定,长辈们开始寒暄些日常,中年男人说些乡下的近况。
      方浅觉得有些不尴不尬的,他去隔壁店铺买了几颗水果糖递给那小女孩,女孩眼神怯怯的,往少年身后退,眼睛露出来像两颗闪烁的黑珍珠。女孩没敢伸手去接只说不要。
      方浅更觉尴尬了,那中年男人立马说谢谢小公子,替孩子接下,对孩子说:“二妹,快谢谢你方浅哥。”女孩只拿眼睛偷看方浅,却不说话。男人讪讪地说乡下孩子胆子小。女孩得了几颗糖并不吃,只是放进了旧衣服的口袋里。
      男人夸赞方浅品貌非凡,像神仙一样人物。
      方一塘不喝酒,但是也略陪了半杯,中年男人几杯酒下肚,有些熏熏了,突然提到方浅的弟弟来。
      “这都怪我们……木弟年纪最大却没有照顾好细弟……”说话声音有些发抖。
      方浅心一沉,而坐在方浅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不自然地搓了一下手,头埋得更低了。
      “越海,不要这样说,这是他的命,怪不到谁。”
      突然一阵安静,谁也不说话,方一塘昂了头,良久吸了下鼻子叹气道“别提这些了,去的让他去,以后孩子们都平安健康就行了。”
      男人用粗糙的手掌楷了一下眼睛,站起来要告辞。
      “今天本打算去拜谢嫂夫人和老人家的,但是眼看天晚了,又得了二两,就不便去惊扰了。”说着转头向少年,“包里的枇杷等会拿出来了,让你叔爹带去给叔妈也尝尝新,留点在阿婆那里。”
      分别时方一塘买了两袋白糖并一些糖果塞给叫二妹的女孩,男人仍是再三推辞,终究坳不过。
      夜幕降临,太阳的余晖慢慢隐去了,暗淡的鲜红笼罩了天地,汛期的江水不似平时温顺,黑漆漆又波浪滚滚的挤向下游。
      方浅三人站在桥头看着中年男人与女孩的身影慢慢被阴影所掩没,消失在尾江大桥的尽头。
      少年静静看着远方出神,太阳最后的余光照在他的眉眼上,眼睛被睫毛打下的阴影遮盖变得更加深邃,比同龄人硬朗的脸部线条显得更深刻鲜明。
      当少年转过脸时,方浅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看着他出了一会神时,便迅速收回目光。
      方浅心里有不甘和怨恨。
      关于细弟的死,方浅觉得面前这个少年这些年起码该有惶恐和忏悔,该有良心不安。他要用理直气壮谴责的目光去讨伐他,看到他的胆寒怯懦躲闪退让而得到复仇的安然。
      但少年总低着头,不与方浅眼神接触,方浅心里冷哼一声,杀人凶手心虚了!
      可除了不与方浅眼神接触,少年的神态却是波澜不惊和淡然的,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愧色,这让方浅非常火大。
      不过再怎么火大他也没有办法像母亲一样撒泼打滚厉声指责和质问面前的少年。
      他有时恨自己爱惜面子的虚伪和懦弱,田翠河要是看见他这一面,就要把他和方一塘归为一类人,破口发飙:你们父子俩一个样,都是无能的懦夫!方浅害怕极了被母亲否定,在母亲面前他愿意表现得精明能干,样样进取。父亲从来就与妻儿不亲近,处处也与母亲行事不同,方浅不愿像父亲那样被母亲指着鼻子骂,所以凡事总和母亲一条心。
      细弟的事便是,他坚决和母亲站在一起,父亲要放过杀人凶手,他偏偏就要想办法惩治凶手。
      车开过尾江大桥,方浅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和那少年还站在桥头的位置,晚风从江面袭来,穿过了近旁高大的梧桐树,把叶子抚摸拨弄得沙沙作响,风被树梢勾画出了纷乱的形状,树被微风撩乱了满桠枝叶。
      头发蓬乱的少年望着日落的远方,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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