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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蛊相思 ...

  •   宁浮蒻并不喜欢用交易达到目的。

      交易往往是等价交换,并伴随着一些不可或缺的诚信以及固定的回报。

      但现在的她恰好不具备这些条件,没有十足的诚心,且贪婪地妄图以小博大。

      在上辈子,宁浮蒻倒是个真诚的,跟在谢鸣章身边许多年,即使学得像模像样,但始终差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缺了那么点狡猾和阴险,所以总争不过别人。

      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更懂得隐藏,谢鸣章的手段和野心相配,看似温润君子,实则与表里不一的小人有甚区别呢?

      不过是因为他的家族和身份足够光鲜罢了,再不堪的行径都有了最完美的盾器。

      宁浮蒻本该同他一样,她是邑朝公主,是上位者。

      可偏偏上辈子的宁浮蒻是个懦弱的。

      即便她再努力,拼了命地去学谢鸣章,也学不会他料理人与事时那种与生俱来的游刃有余和从容坦然。

      宁浮蒻的幼年时光让这种能力夭折了。

      谢淳妃是她逃不开是梦魇,暂居常春殿的那几年将宁浮蒻塑造成了一个瞻前顾后处事游移的性子。

      她事事以自己的母亲为先,渴望得到母亲的优待和慈爱,试图摆脱母亲烙印在她身上的陈年恶言。

      天真的宁浮蒻以为万事都可以平等交换,她不断付出,不断向谢淳妃证明自己,证明她不比宁唯安差。

      她可以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跟他最相似的替代品。

      但谢淳妃从不接受,甚至会更加嫌恶宁浮蒻,只因从她那张脸上,似乎能看出几分宁唯安的样子,这便令谢淳妃心如绞痛。

      后来宁浮蒻不再执着地去想当宁唯安的替身了,他远在道观,她又如何能清楚他真正的秉性为人呢?

      于是在盯上谢鸣章后,宁浮蒻改变了模仿目标。

      她想着,无论是嫁给谢鸣章还是像谢鸣章都很好,这是另一种可以交换的方式。

      拿来继续和谢淳妃交换,得到她的在乎和爱。

      谢淳妃在知道此事后,竟真的罕见地对宁浮蒻缓了神色,她对这桩亲事乐见其成。

      那是宁浮蒻第一次领悟到等价交换的正确含义。

      等价便意味着所有东西都成了死物,她的情绪、内心的痛苦,以至于她这个人皆被明码标价。

      但其实她与谢淳妃之间永远不平等,从一开始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人就是宁浮蒻。

      成为谢家妇的宁浮蒻和谢鸣章之间也永远不是平等的,是她死缠烂打要来的这个身份。

      前世的宁浮蒻太愚蠢了,陷进死路犹未感知,她被无形枷锁扼住脖颈,终其一生,都在乞求着不平等的回馈。

      所有如今的宁浮蒻也厌恶交易。

      她偏头,表情没有一丝玩笑之色,对女子道:“你调遣出玲珑坊七成的资产,用以购置粮食和某种草药。”

      闻得此言,女子瞬间皱眉,接着又难以自已地大笑出声。

      一边笑,她一边讽刺道:“先不说大宗的粮食买卖掌控在司农令手上,只说这七成资产…我玲珑坊凭什么拿出来七成来陪贵人过家家?”

      女子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她不在意地随手拭去,待笑够了,声音忽然冷下几分:“贵人来错地方了,玲珑坊是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是城内的济善堂。”

      她语气委实不太好,就差直说让宁浮蒻滚了。

      漆如隽面色一冷,视线偏斜,存在感极强地定在了女子的脸上。

      女子并不理睬他的威慑。

      宁浮蒻知道自己要求太过分,但并不打算更改或退让。

      她神色自若地继续说:“你会答应的,我也信你有手段能绕过司农令的监管去采购到大量的粮食,药草更是容易……只需七层资产,事毕后,玲珑坊和你的身价会翻上几番。”

      “蛀虫太多,空壳子经受不起任何风波。”

      “你也不用担忧粮食或药草烂在手中,鞑子这次来势汹汹,邑朝被侵扰这么多年,就算始终都处于持平状态,但万事无绝对,他们变聪明了,懂得用计谋的草原人是在不断成长的草原人。”

      “秦家的将领青黄不接,老一辈也没剩几个了,能抵挡得了一时,有限的精力和日渐衰老的身体可撑不起过长的鏖战。”

      “这一批粮食也许会成为军饷,还可能会被用来堵朝廷的窟窿。”

      话音落,房内除了那个默不作声的高大男人,女子和漆如隽都稍有怔愣。

      宁浮蒻没有停,一字一句,声线清晰地说:“这不是交易……而是赌博。”

      她微微侧目,望着榻上女子,眼神澄澈且专注,“姜钏,可愿随我豪赌一场?”

      被她唤出名字,姜钏毫不意外。

      “贵人倒是很有意思。”姜钏又笑起来,眸光微动,闪烁着锋芒。

      她终是换了动作,用掌心撑着床榻坐直身体,理了理稍有褶皱的衣裙,转而朝身旁那个高大男人抬了下手。

      男人移步至她身前,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绣鞋。

      姜钏以手代梳,懒懒地将凌乱发丝勾至耳后,“可既是豪赌,那彩头和赌注便一样都不能少。”

      “你想要什么?”

      “这不是我想要的问题,而是贵人能给我什么?”

      “皇商的名头已足够有诚意。”

      鞋子穿好,姜钏提着裙子从榻上站了起来,那高大男人极会察言观色,见状又默然无声地退在另一侧站定,没有参与感,宛如会隐身的影子。

      “我是商人,最忌讳口头承诺。”

      姜钏行至圆桌,提着茶壶斟出半盏清茶。

      茶水晶莹,晃出细微波痕,慢悠悠地撞在杯壁上,又轻轻回旋着。

      她端着茶盏来到宁浮蒻面前,高举手腕,“贵人饮下此茶,你我便视为同盟,各自为赌注。”

      这话说的太过语焉不详,宁浮蒻刚开始竟没品出微妙含义。

      姜钏的意思就是她不和宁浮蒻参与博戏,她要和宁浮蒻一起成为庄家。

      宁浮蒻垂眸盯着那半盏清亮的茶水,直觉在发出警示,依她对姜钏的了解,明白此人绝非善类。

      上辈子的姜钏入了唐回南阵营,她坐拥玲珑坊,资产难以数计,皆投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那同样是一场豪赌,她站在了绝对的赢家方。

      唐回南未曾亏待她,称帝后,给了她无上荣光和恩宠。

      除开枈禺族的公主塔吾鲁,姜钏是唐回南身边第二受宠的女人。

      她不仅仅是姜钏,更拥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

      彼时的宁浮蒻也以为姜钏只是姜钏,以为姜钏只是玲珑坊的主家。

      可这般有手段和心计的女子,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下九流的商人?

      她身上拥有的,是同宁浮蒻一模一样的野心和欲望。

      “若我不喝呢?”

      宁浮蒻掀了眼睑,凝视着站在面前的姜钏,她仍戴着那方面纱,厚重,不会透出任何泄露身份的特点。

      姜钏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瞳孔漆如玄墨,看人时却不显阴晦,因夹杂笑意,而带了些凌凌光色。

      “不喝的话,就请贵人如何来的便如何回去罢。”

      姜钏举杯子举的手软,看宁浮蒻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胳膊冷不丁地一转,把杯盏递向了漆如隽。

      “不如让他代劳?既身为你的小侍,为你喝下这盏茶便理所应当咯。”

      姜钏笑眯眯地看着漆如隽,又稍稍抬高手腕,使得杯中茶液轻晃,险些漾出杯沿。

      话音还未消散,漆如隽伸手就要去接。

      宁浮蒻陡然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去挡了下,令漆如隽没能把茶盏接过来。

      她跟姜钏对上视线,细眉蹙起,不悦之色显而易见,“茶中有什么?”

      姜钏没回答,手腕一绕,又把杯子摆在了宁浮蒻眼前。

      意思不言而喻,喝了茶,事情就有得商量,不喝的话,多余的话也没必要说了。

      僵持须臾,漆如隽出声打破沉寂。

      “主子,无妨,就让奴喝吧。”

      宁浮蒻还是没有点头同意,姜钏等的不耐烦了,另一只手招来那个站在那边恍若空气的高大男人。

      男人快步过来,把茶盏从她手中接下。

      姜钏一语不发,转身就要往房外走。

      真是笑话,她是个商人,商人最看重什么?

      最看重的是利益。

      要看得见,还要握的住。

      若非跟宁浮蒻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她是绝不会见她这一面的。

      谈不拢就算了,或许隔壁的那位才是她真正的主顾呢?

      姜钏如此思量着,刚走两三步,身后就传来宁浮蒻的声音:“换一个,除了这盏茶,在我能力范围内,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姜钏听了这话,背对着宁浮蒻勾起了唇角。

      真是一脉相承的谨慎和聪慧,提防人心的同时总在忖度着下一步棋该落子的位置。

      但她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就想用自己的手段来解决彼此的顾虑和戒备。

      姜钏得捏着宁浮蒻的把柄。

      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永远的同盟,合作双方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利益的分配靠的也不是能力和付出,靠的是谁更心狠手辣。

      “一盏茶而已,又不是毒药,何须忌惮?”

      姜钏笑弯了眼眸,回头看向宁浮蒻,“我只会见你这一次,往后,我们不会再在这种场景下见面。”

      她说完就扭头不再看宁浮蒻,迈步作势要离开。

      出人意料的,端着茶盏的男人将杯子送到嘴边率先饮下一口。

      凸出的喉结滚动着将茶水咽下后,他又把杯子递给漆如隽。

      男人生了一张很是英俊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如山脉,蜿蜒而下,愈衬出那张唇的形状美好。

      宁浮蒻欲拦,漆如隽巧妙地避开了。

      害怕宁浮蒻阻拦,他毫不犹豫地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都吞下。

      很清淡的茶香,不似他在宫中喝的那般茵苦,隐约有一股玫瑰的味道,消失极快,尚未细尝,就已没了。

      离开玲珑坊时,姜钏没有送宁浮蒻,她环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目送两人走远。

      “主子在茶中下药,可那人是个宦官,大约没甚作用。”

      荞墨依旧守在姜钏的身后,身型高大,像一尊岿然不动的影子。

      姜钏哼笑一声,“药有没有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她是救他?还是救他呢?”

      “我真是好奇极了,你说什么样的契机或变故会让一个人的性子发生转变呢?”

      不给荞墨回答的时间,姜钏又说:“既然要开一场豪赌,参与进来的人谁都别想清清白白出去。”

      “你让暗卫跟着,寻到时机后,想法子把人带回玲珑坊。”

      荞墨得了命令,安静地退下去办事情了。

      在路过姜钏院子的隔壁客院之际,宁浮蒻的脚步一滞。

      她停得很突然,漆如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都超过她往前走了半步才跟着顿住。

      “殿下,怎么了?”

      宁浮蒻的眉头紧紧拧着,表情很奇怪,仿佛有人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难听话或是走在阴影处时窥听到了别人的密谈。

      漆如隽跟着皱眉,刚想再问,宁浮蒻就已经重新抬脚前行了。

      无人发觉,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在颤抖,很细微,指腹摩挲数下,将衣裙布料攥得皱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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