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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心意知 ...

  •   漆如隽上辈子确实没得到个好结局。

      明明已登高楼,成了御前红人,哪怕是宁兆驾崩后,凭他的手段再次攀上新帝也轻而易举。

      太子是个软心肠的,做了皇帝也未苛待这些伺候过宁兆的旧人。

      再往后,朝野内外都乱了,人心浮动,最易出枭雄。

      连唐回南那种人都能上位,如漆如隽这般钟灵毓秀者,没道理会泯灭众人。

      错只错了一步,而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思来想去,本宫还是想问你一句。”

      宁浮蒻仰头撤开,主动结束了这个吻,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漆如隽的眼睛,“何时开始爱慕我的?”

      她之前没打算追问过,意义并不大,前世看见漆如隽千里奔回替她报仇之际,震惊过后便是恍然大悟……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确实该爱着她。

      合理到令她心情愉悦。

      看着漆如隽死在谢府,死在谢鸣章面前,宁浮蒻没有悲痛或难过,只是满心的充盈和餍足。

      谢鸣章被她不喜了十几年,但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宁浮蒻此人,想要的失之交臂,不想要的确早就拥有。”

      她想要权势,奈何备受掣肘,处处棋差一招,也是她运气差,同样走进了死路。

      可谢鸣章说她不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人毫无保留且炽烈赤诚的爱。

      没有谁给过她,所以她渐渐变得不需要。

      其实她是想要的。

      为了维持体面和身份,宁浮蒻在成为谢家妇的那十年内没有留下过任何被人置喙的话柄和不妥之处,她竭尽全力地打造出自己过得很好的幻觉。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因选错路的悔恨而怨憎自己。

      想要尝一尝被人爱着的滋味,这种欲望和对权力的渴求从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而是相生相伴。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卑微?

      “临绥二十一年冬,殿下分给奴才半碗长寿面的那一日。”

      漆如隽抬手,指尖贴着宁浮蒻的额角,将那一缕散下的柔软碎发勾至耳后。

      宁浮蒻闻言挑眉,在心底算了算时间,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

      她快要及笄,身子骨如春雨浸润后的笋子,抽条的亭亭玉立,长势愈佳,瞧在谢淳妃眼底愈恨。

      谢淳妃那两年是怨毒了宁浮蒻。

      好几次将隐忍火气撒出来,差点动了手,幸而她教养好,束缚了恶意,也敛住了想用锐器伤害宁浮蒻的举动。

      但背地里能折磨宁浮蒻的法子太多了,多到都不需淳妃亲自动手。

      年岁小的姑娘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依赖着漆如隽,她时常做噩梦,夜里惊醒数次,不会哭闹也不会喊叫,就抱着被子默然望着帐顶,一望就是一宿。

      是漆如隽最先发觉的。

      他开始陪夜,陪着她起居安眠。

      做奴才的不敢没规矩,若守在外间又无法时时注意到宁浮蒻的状态,他只能待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从半倚着软榻到蜷于她床边脚踏上也不过是仅仅三五日。

      宁浮蒻一醒,漆如隽就跟着睁眼。

      内室燃着一盏暖黄的矮烛,就搁在梳妆台的侧旁,不远不近的距离,光晕飘散,圈出小小的明亮之处,照不到床榻这边。

      “漆如隽……”

      她低声唤他的名字,嗓音细细的,宛如林中夜莺,教人一听就心生怜惜。

      不管宁浮蒻喊他几次,漆如隽都不会厌烦,耐心十足地应着声。

      后来宁浮蒻终于能安稳地睡个囫囵觉,漆如隽却逐渐无法沉眠。

      那碗长寿面是漆如隽下厨做的,他并不擅长于此,但人聪慧,学什么都快,看过一遍就能有模有样地做出来了。

      宁浮蒻吃着面,他就垂手立在不远处。

      漆如隽昨夜睡得不太好,人看起来略显萎靡,她还以为是他忙着给自己做长寿面而错过了饭点,便径直将盛汤的瓷碗空出来,分了一大半的面给他。

      “漆如隽,过来吃面。”

      似黄莺声脆,落在漆如隽耳中,仿佛撞响一道金铃,震碎心神。

      他不肯过去吃面,奴才上桌,成何体统。

      宁浮蒻没有坚持,端起两碗面走向他,“今日我生辰,连这个小愿望都遂不了吗?”

      她抿着嘴唇,委屈的情绪压抑得很深,没有显露出半分。

      “吃吧,你给我做长寿面,这么好的寓意,我想分你一半。”

      “我是个没福气的,从旁人那里汲取一些,像偷来的珍宝,又害怕自己拿不住,给你一些,权当是为了我好。”

      那半碗面还是进了漆如隽的肚子。

      两人站在门口吃面,毫无规矩可言。

      斜阳褪尽,霞光透着橘红,铺陈开来,把他们围在其中,好似寻常人家的一对兄妹,相处自然。

      “一碗面,就让你爱上本宫了,别不是在诓我吧,听起来过于虚假。”

      宁浮蒻笑,昳丽眉眼中藏着揶揄,“关键是那碗面还是你做的,倘若换成本宫洗手作羹汤,倒有两分可信度。”

      漆如隽听了这话,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怅然。

      他那时对她大概并不能算上真正的爱慕,只是同她一样,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所以才会在惊觉自己觊觎着宁浮蒻时夜夜难以安眠……

      他像一个监守自盗的贼子,如蛇吞象的妄念,压迫着他的心神。

      一边唾恨自己,一边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满腔爱慕。

      是忐忑的惶然,亦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推就。

      那副单片叆叇被送至漆如隽的手中,她亲自放在他眼睛上试戴,甚至夸他戴着漂亮。

      这样的宁浮蒻,熟悉又陌生,反常到令漆如隽心惊。

      后来的试探更是小心翼翼。

      行宫猎场中、夹岩温泉池内、郁瑕苑的软榻上,三次涉及到谢鸣章的时候。

      没有哪一次是多余。

      试探过后,漆如隽便断定——野心蓬勃的殿下,开始剑走偏锋了。

      她不再追着谢鸣章,不再想去依仗谢家,可这并非一件易事。

      婚约早就定下,宁浮蒻和谢家的捆绑被抬到明面上来,如今局面已不是她单方面能斩断得了了。

      更何况,宁浮蒻还羽翼不丰,她需要谢擎和谢鸣章,需要百年氏族的扶持。

      这是悲哀又残忍的事实。

      谢鸣章是漆如隽拼了命都难以相提并论的存在。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宁浮蒻万不能同谢家疏远,更不能有决裂的征兆。

      “殿下,奴才的爱慕只是一文不值的廉价之物,这与您而言,毫无助益,反倒拖累。”

      贪恋是牢笼,是束手的镣铐,把素来事事周全的人牵制着,多了额外的思量和顾虑。

      听着他又开始讲些自己不爱听的话,宁浮蒻切齿,抬手又捏住了漆如隽想下颌骨,指节发力,微微收紧,逼迫着他将余下的话全咽回喉间。

      “漆如隽,你的爱慕确实不值钱,毕竟半碗面就俘获了你的一颗心,听来的确廉价。”

      宁浮蒻嗤笑,掀了眼睑去盯着他的脸,“但本宫的爱慕价值连城,我再分你一半。”

      “如此一来,你的爱慕加了筹码,便不再廉价。”

      “我们是同等的。”

      她笑着,眼底多出些真情实意,“本宫也不计较你算计我的事情了,但你必须接住我分享给你的这一半。”

      “就像我十四岁生辰那一日,分你的半碗面。”

      宁浮蒻怎么可能真的去怪罪漆如隽,她重来一世,得之不易,自然要珍惜。

      那天在郁瑕苑同他发火也不过是为了激发他的情绪。

      可这人啊,实在绵软,温吞的侵略性来的快去得也快,她根本抓不住。

      随着宁浮蒻的话音消弭,漆如隽没有表态,只轻声道:“那副单片叆叇,也许殿下早已忘记了命人打造出来的缘由,可奴才心知肚明,那样珍贵的东西不该落到奴才手上。”

      他太了解宁浮蒻。

      比她自己都了解她。

      从前的宁浮蒻是绝对不会把东西拿出来给漆如隽。

      因为那本就不是一件礼物。

      可能是一种寄托。

      抑或是一种由怨恨凝结出来的实物。

      宁浮蒻永远都不会原谅漆如隽的背叛。

      至死不休。

      叆叇亦会被永远搁置在库房内,积灰发烂,不见天日。

      奁月拿了出来……此举,也是在试探。

      彼时的宁浮蒻没有警觉,是漆如隽在收到叆叇后,出手截下了奁月递出宫的密笺,但还是有漏网之鱼被谢鸣章收到。

      漆如隽没能拦下所有信笺,因而他不清楚奁月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推测很多时候都带有不稳定性,身为宁浮蒻的贴身婢子,她极为敏锐,假以时日,或许真能像漆如隽这样窥探到宁浮蒻的秘密。

      所以她不能被留活口。

      宁浮蒻本来以为他是在转移话头,但细细听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是在提醒她。

      彼时她确实怀疑过奁月的用心,却局限在针对漆如隽的方向上了。

      谢家早想弄死漆如隽,奁月会从旁推波助澜并不值得诧异。

      “奁月被宁澜茜惩处,其中也有你的手笔?”她问漆如隽。

      漆如隽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从她的话里捡出那个关键字“也”,看来算白担忧,她早就在怀疑奁月了。

      并不是太意外,毕竟他已模糊猜出宁浮蒻转性的原因,她又有了要对付谢家的心思,那便没道理会高抬贵手地放过奁月。

      “也是我大意了。”宁浮蒻叹息一声,脸上隐约有了些许倦色。

      她还是低估了奁月的机敏,更低估了奁月对谢家的忠诚。

      彼时她重生回来,顾虑太重,加之上一世被困在谢宅十年,难免思量不够圆润。

      但说来说去,奁月都不能死在她手中或消失的太突兀。

      宁浮蒻泄掉身上力气,往前一扑,靠进漆如隽的怀抱。

      将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心脏跳动的频率由和缓逐渐到急促,闷钝的动静响在耳侧,像能催眠的咒术。

      “诸事扰人,处处谋算。”她低声喃喃着,“都是些心思玲珑的人,应付着真吃力。”

      她有些累,窝在漆如隽的怀中,声线沉下两分,“我得找时间试探一下谢鸣章,还有梁妃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利用。”

      漆如隽一手提灯,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僵持须臾,还是顺应本心地环住了宁浮蒻的后腰。

      宫墙深阔,夹角的阴影处足以用黑暗去掩护拥抱着彼此的两人。

      “殿下可知晓一件事?”

      “什么事?”

      斟酌几息,漆如隽轻声说:“陛下这几年因贪食丹丸,龙体大伤,虚不受补,亏空到太医院院首都在暗地里亲自给陛下煎药。”

      宁浮蒻挑眉,对话中深意顷刻领悟。

      “这是迟早的事情,陛下沉湎修道炼丹,会栽在上头不足为奇。”

      “奴才想说的是......陛下早就没了能令女子受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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