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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春泉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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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受连日来的各种琐事困扰,皇家道观整修的决议也及近夭折,他心绪不佳,便下令提前了去春泉行宫的日程。
至于被群臣所挂心的和亲之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中。
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议论,私下却早就将此事所带来的利弊都掰烂揉碎地辩说了几遭。
谢怀殷从皇帝口谕中领了差事,心底微有不忿,还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结果是和一个阉人查内奸。
他懒得跟漆如隽打交道,就在南衙碰过一次面,后头又因皇帝下令提前去春泉行宫,漆如隽便隐有丢手不管的征兆。
其实春泉行宫的事务早就安排好了,提前过去也并未觉得仓促。
漆如隽自然是想一次就整死张临袁,但实际情况不允许。
皇帝让谢四郎参与进来,便是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或偏颇许拥,刻意将罪名引于无辜者头上。
故而漆如隽不能过度关切此事,最好是由谢怀殷全权负责,查出证据,再落实罪名,好叫皇帝生不出疑心。
他不管,谢怀殷也开始敷衍。
直至启程去春泉行宫前一日,谢怀殷才呈上佐证,铁面无私地指出张临袁的嫌疑。
彼时张临袁恰好没在御前当值,漆如隽倒是在,他安静地立在丹陛之下,未曾贸然开口。
皇帝沉吟片刻,下了旨,将张临袁暂时羁押,等回来后再行处置。
这样一来,不能跟着去春泉行宫的人又多了一位。
鸾明殿。
丹曦正在检查一应物什,箱笼摆的整齐,里面全是宁浮蒻的衣裙首饰。
奁月站在另一侧,神色无波地盯着丹曦做事情,看似没有异样,实则她心底早打起了鼓。
宁浮蒻这段时日的表现太奇怪了,虽说对奁月自作主张的行为生了气,但俩人之间好歹有着几年的主仆情谊,往回有了嫌隙,也很快便好了。
这次宁浮蒻冷落的势头令奁月心生慌乱,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被宁浮蒻给识破了……
可即便宁浮蒻真发现她是谢家安插的人,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不该如现在这样。
宁浮蒻最是受不得委屈,若非必要,都很少会去承德殿或常春殿找不自在。
她每次去皇帝或淳妃面前扮乖卖巧都是带着目的,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才会选择委曲求全。
但奁月值得她容忍吗?
处置一个自己身边的婢子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奁月想不通,短短几日就送了两封密信出宫。
她猜测或许宁浮蒻目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大约有所怀疑却苦于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会变了态度。
奁月愈发谨慎,不敢多说话,谨守本分,力求能在宁浮蒻面前挽回一二。
临行前,宁浮蒻去偏殿挑了一柄趁手的连弩。
奁月跟在她们身后,把人送到了门口。
宁浮蒻突然转身,对她说:“从行宫回来后,没几日就要入夏了,内务局大概已经在筹备夏装,你这几天注意着些,若有多的织花锦缎就全部领回鸾明殿。”
奁月听罢,愣愣地颔首,没太懂宁浮蒻为什么需要那些缎子。
“我快要成亲,剩下的几个月想给父皇和母妃做几身衣物或贴身帕子,所以能拿回越多的锦缎,我就越开心。”
宁浮蒻笑了笑,仿佛冰释前嫌一样,对奁月终于有了好脸色。
奁月心气一松,都没多想,便一口应下:“奴婢记住了,会给殿下多拿一些绸缎回来的。”
宁浮蒻欣慰地点了点头,放心地走了。
都是无伤大雅的谎言,她不需要那么多锦缎,也不会给皇帝和淳妃做衣服,只是希望在她离开皇宫后,奁月能成为某人发泄怒火的工具。
宁澜茜被留在了宫中,必定很怨恨她吧。
导火索可以是一匹织花锦缎,也可以是任何东西。
宫闱之争,不分大小,不论强弱。
春泉行宫位于王都往东三十里的鹿禺山。
不算近,马车来回也需要小半天,加上队伍绵长,上午出发,要将近傍晚才能到。
宁浮蒻靠在马车的窗边,帘子掀开,道旁的光景随前进而一览无遗。
丹曦和望舒都坐在她对面,一人正拿着鸾明殿的账册仔细核对,另一人环臂抱胸神情谨然时刻注意着宁浮蒻的动向。
上山至春泉行宫的时候恰好傍晚。
斜阳西陲,漫天都是散出来的橙橘霞光,映在行宫黛瓦青墙上,说不尽的绮丽。
宁浮蒻仍住在西侧的郁瑕苑,旁边原来是给三公主宁沛钏的,但她这次似乎是因病请辞,没跟着过来。
北侧是帝王暂居之所,东侧宫妃,南边最远的客苑是给那些随行臣子们住的。
皇子和公主都住在西侧,皇帝子嗣不丰,根本住不满,所以多出来的客苑便给了各宫主子们带的婢子和内侍用以短暂休憩。
丹曦是第一次跟着宁浮蒻来这边,太多事情要处理,还要熟悉环境,吩咐下人收拾从宫里带过来的一应物件。
就连望舒都没能闲着,被丹曦勒令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捡些杂事做。
宁浮蒻便闲了下来,吃罢行宫管事送过来的晚膳后,她本想去找漆如隽。
结果太累了,洗漱后倒头便睡。
翌日,是来行宫第二天的固定行程,所有人都不允许找借口逃避。
丹曦从箱笼中拿出一套湘色窄袖骑装,袖子以衔连的重瓣茉莉封边,暗纹绵延,顺着衣襟盖满了裙摆。
发髻绾得很简单,带着一顶红玛瑙攒六菱白玉的点翠发冠,簪子固定住后,就算骑马闹腾都不会散。
“殿下,奴婢就不跟着您出去了,苑中还有事情没弄好,您带着望舒同去,可好?”
丹曦昨日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眼下垂着淡淡乌青,一瞧便是在睡梦中都在操心关于宁浮蒻的琐事。
宁浮蒻有些心疼,握着她的肩膀,语气严肃道:“你先休息半个时辰再说,事情不急,别想着一口气就干完,我又不催促你,若你累病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听见了吗?”
丹曦笑着望向她,“好,都听殿下的,您出去好好玩,别担忧奴婢。”
“必须给我好好休息!不许等我离开后就阳奉阴违,我回来要问其他人的。”
丹曦频频点头,嗓音中夹着止不住的笑意,“知道了。”
宁浮蒻穿好衣袍,吃了早膳后,又追在丹曦身后重复了好几遍,逼着人哭笑不得,却次次都应了。
天气晴好,适宜赛马或游行。
春泉行宫在山上,温度要比山下稍稍低些,但也算不上多冷,只是很多山下早就盛开的花,在山上却仅仅结了满树的蓓蕾。
望舒帮宁浮蒻拿着弓弩,到了行宫后面的猎场,又忙不迭地去马厩给她挑选温顺的马儿。
宁浮蒻找了一棵树躲阳,平举着手掌挡在额前,目光环视一遭,却没有寻到漆如隽的身影。
“真是奇怪,按理说他不是该早就过来了吗?怎么找不到人。”
宁浮蒻喃喃自语着,“不会是受张临袁那事牵连了吧。”
她是知道漆如隽被皇帝指派着去查这次和亲消息泄露的源头,也就是那个‘家贼’,但关键是哪来的家贼呢?
消息是宁浮蒻从上辈子获取的,漆如隽从她这里得知后便布了局要给张临袁使绊子,奈何中途插进来一个谢怀殷,估摸着计划有变,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
“讨厌的谢家人,啧。”
宁浮蒻冲无人之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在心里又翻来覆去地把谢鸣章和谢家人都骂了一通。
说曹操曹操到,她正骂着谢怀殷呢,那人就突然出现在了猎场。
大概是宁浮蒻身上戾气太浓,谢怀殷到底在边境闯荡了五年多,对于这种直白又强烈的恶意很容易就感知到了。
他偏头看向她的方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舌尖抵着牙关,似无声质问:你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