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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谢四郎 ...

  •   “爷,醒醒!宫里来旨意了,您快些起来回家去接旨——”

      小厮躬身向下,尽力用最轻的声音把因醉酒而睡得昏沉的人给唤醒。

      春光明媚,将窗格错落有致地拓印于实木地板上。

      浅绒地毯绣着繁复艳花,角落搁着一方园径宽口的小水缸,还未到芙蕖盛开的季节,插着两支铰下来的荷叶,隐浮淡淡荷香。

      薄烟如雾般的软帐半掀半掩,耀眼光斑毫不顾忌地窜入床榻内,扰了深睡之人好眠。

      谢怀殷迷迷糊糊睁开眼,满脸起床气,瞪着床边小厮,“叫叫叫,叫魂啊,滚开!”

      小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尖稍踮,腰佝得更深了,“爷,这可是陛下的口谕啊!耽误不得,要被砍头的。”

      谢怀殷用手肘撑着床榻坐起来,半靠在纱帐上,脑袋一歪,闭着眼睑就像是又要睡过去一样。

      昨天晚上饮酒无度,贪杯太多,喝的眼睛都红了,鼻子里仿佛被酒气堵住,哽得很,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睡又没睡好,一宿都在做噩梦,时间混沌,还以为是大清早被吵醒了。

      他艰难地用指尖掐了掐眉心,缓了缓精神,“几时了?”

      “刚过未时。”

      谢怀殷闻言,理智猛地回笼,“都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来叫我?”

      这下糟了,说好还要回家陪母亲用午膳,又食言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翻身从榻上起来,顾不得穿鞋,提着外袍就往外走。

      小厮跟在身后,忙去捡起地上的玄色皂靴,连声道:“爷,您把鞋穿好啊!哎哟,衣服衣服,换一身——”

      等骑马回了谢府,传旨的内侍早走了。

      也不怪人家,等了近两个时辰啊!都没把这位谢家四郎给等回来。

      内侍只得把口谕留下,回宫复命去了。

      谢怀殷走得匆忙,在隔水环廊的转角处同一人正好撞上,他狠狠‘啧’了一声,旋即怒骂:“不长眼的东西,跟我争什么道儿呢?旁边那么宽,非往我身上撞。”

      待定睛一看,瞧清对面的人是谁后,他的嚣张气焰忽然哑火。

      廊边栽着几棵广玉兰,树大叶繁,罅隙间发了一些白嫩的花苞,光影横斜,顺着屋檐翘脚坠下许多,照在对面之人的脸上,将人衬得格外风神俊朗。

      谢鸣章身上还穿着当值的官袍,腰束蹀带,下悬青玉祥云镂空玉佩,整个人都携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温良内敛之气。

      眉眼斯文清润,面容白皙,不常笑,所以偶尔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冷凝。

      但他眸光干净,一看便不是那等心狠手黑、行为不端或表里不一的人。

      “又去喝酒了?”

      谢鸣章不动声色地敛眉,语气平和,没有怪罪或问责的意味。

      谢怀殷收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懒得回答他,但若是无礼又要被斥责一顿,遂敷衍地点头。

      “宫里来了口谕,陛下命你担任典军校尉一职,掌南衙官署禁军。”

      合着就这么个事情,谢怀殷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他‘嗯’了一声,“知道了。”

      话音,抬步就要走,谢鸣章又说:“不止如此,你还要即刻进宫点卯,陛下还交给了你其他要事。”

      谢怀殷脚步一顿,衔着舌尖磨了磨,“什么要事?”

      “你进宫后就知晓了。”

      “那我倘若不进宫呢?”

      “你要抗旨?谢怀殷,这不是你可以任性的,口谕既下,便没有抗衡的道理,难不成你连父母族人都不管不顾了?”

      “谢鸣章,我有时候觉得你可真虚伪,满口不离谢家和族人,他们真那么重要?重要到你甘愿同流合污?呵,你不是自认君子吗?”

      微风携着清浅玉兰花香从廊外刮进来,徒留一丝抓不住的残余,剑拔弩张的紧绷也被这丝花香吹散了。

      谢鸣章并未被谢怀殷的话惹怒,虽受冒犯,可他是兄长,断不会同这个不懂事的堂弟计较。

      “怀殷,再过几月,你便年满二十二,不是小孩子了。”

      撂下这样一句话,谢鸣章便抬步同谢怀殷擦肩而过地离开了。

      谢怀殷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旋即冷笑出声。

      又转身对着背影早就消失在拐角的谢鸣章大喊:“老子二十二又干你何事!操心你的谢家去吧——”

      怒吼之后,仍不解气,折身出了谢府,骑马进宫了。

      晚春的季节,天气变化比人的情绪转变更为迅速。

      其后两日,宫内诸人各司其职,宁浮蒻每天都抽出一两个时辰去回忆上辈子的事情。

      可惜十年太久,她清晰记住的事情到如今也已模糊。

      想不起来的无力感让她过分烦躁,便日日都去骚扰漆如隽,她有正经名头,当真开始接手春泉行宫的事务。

      漆如隽避她避得很凶,两人同在官署,却并不能经常碰头。

      加之他确实有公务在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官署或宁浮蒻身边。

      和亲的消息被抛出来,没了后续,朝中上下都在观望,谁也不肯当那个出头鸟。

      皇后和母族秦家当属最心焦的一方,但他们所烦忧的并非同一点。

      皇后心疼女儿,害怕宁澜茜真被皇帝送去和亲。

      秦家出武将,担心族中儿郎被派出去应战。

      自三年前的那场政变后,多数武将都激流勇退早早辞官了。

      如今的边境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过去统领着那样一摊随时都有崩坏风险的草台班子,还不如回家种田去。

      现在接手,功劳没有;苦劳更称不上,里外不是人。

      宁澜茜日渐焦急,求到皇后那边,才晓得皇帝已经好几日不见皇后了。

      秦皇后是皇帝的继后,彼此间没有多少情分,宁兆所在乎的利益和权衡远胜秦皇后这个人。

      所以宁澜茜很清楚,秦家靠不住,恐怕秦家人都正默默盼望着她嫁去敌国呢。

      皇帝那边只能靠她自己,又去了承德殿两次,风向没探出来,倒叫皇帝发了一通火,把人骂的眼泪直流。

      最后说:“与其关心和亲之事,你先呆在自个儿宫里好好学学规矩,春泉行宫便不要去了。”

      宁澜茜心中委屈至极,哭得停不下来,被婢子搀扶回芳华宫,又窝在榻上垂泪许久。

      “我就知道,这宫里没一个在乎我的!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被嫁去敌国吗?”

      宁澜茜声泪俱下,脑袋埋进软枕里,哭的悲恸,“我不要嫁,凭什么让我去和亲!?”

      其实秦皇后和宁启云都来跟她谈过,让她放平心态,不要急躁,事情还未落定,和亲之事有损邑朝威名,皇帝不会轻易做出抉择。

      只不过现在朝中情势紧张,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内情,导致联姻成为了属于明面上的最合适的策略。

      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又不断安抚宁澜茜,却效果微末。

      宁澜茜能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吗?

      她想得通,故而才更明白若联姻是当前的上策,那她就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嫁出去一个公主也许无法解决最难解的困局,但能解燃眉之急,便够了。

      “都怪宁浮蒻!凭什么不是她去和亲!?如果她没有抢走谢二哥哥,没有和谢二哥哥定亲,那联姻的人就该是她!”

      宁澜茜哭着用拳头狠捶床铺,又连连骂着宁浮蒻。

      不可能违逆皇帝,也难以打破世俗的枷锁,便只能将仇恨和不满尽数倾斜至她能对抗的那一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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