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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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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反光玻璃建筑在光照下散发低调奢华的余韵。
内部严密结构,蜂房呈环状紧密排列,堆叠成球状,远看好似一个巨大的蜂巢,蜂巢中空的占地面积为1.5公顷,大约普通操场大小。错落有致的蜂房堆挪到数十层楼高,每个蜂房占地仅有6平米,高2米,内部仅置一张床及便携式马桶。
蜂巢内密密麻麻尽是男孩,数量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个,光是可视范围内的蜂房皆住满,一人一房,相似的身高,不同的容貌。
或许是关押的时间过长,孩童们已然麻木,眼里失去光彩,一个个或站或坐或躺,发呆和睡觉是他们唯二活动。不过这样一看,一向被认为木讷的小濯反倒完美融入,就好像本就是其中一员。
小濯身处三层的蜂房,和他一同进来的小孩分别住他的左右房,三人中他最早苏醒。
房内感应灯察觉到他的活动,亮起,很快飞上来一只携带营养补剂的小机器蜜蜂,准确停留在小濯蜂房面前。
蜂房三面围墙,仅面向蜂巢中心的一面透光,透光墙面由一整块高强度钢化玻璃制成,可以清晰看见对面蜂房和小机器蜜蜂的动作。
机器蜜蜂眼睛对准密码锁扫码,滴一声,“门锁已打开”。
玻璃墙右上方一个仅比小孩头稍小的圆形玻璃窗口“砰”弹开,机器蜜蜂将营养剂投掷进房内。
啪叽,东西落到小濯脚边。
小濯低头盯着那袋营养剂十秒,随后毫不留恋移开眼神,连家常菜都不爱吃的小孩怎么可能对这种仅能饱腹的玩意儿感兴趣?
玻璃墙前的机器蜜蜂还未飞走,背上小型螺旋直升浆不停盘旋,支持它漂浮空中,机器蜜蜂全身呈金属黑色,肚子上刻有编号5204,内部中空可储物。
它复眼部分由多个针孔摄像头组成,内置扫码功能,能灵活转动,似乎察觉到小孩在观察它,机器蜜蜂十分智能地回望。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多关心……”
欢快活泼的儿歌突兀响起,飘荡在空旷的蜂巢上方,产生回音。一前一后两重声音,荒诞地环绕囚牢,增添诡异古怪的氛围。
铃声结束,5204号机器蜜蜂往地下飞,小濯的视线追随它到一楼。
操场大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长五米宽五十厘米高十米的顶天立地充电柜,每面柜子分割成长宽高各为五十厘米的充电箱,每个充电箱能容纳一只机器蜜蜂。
充电箱上有数字编码,与机器蜜蜂肚子上的编码对应。
随着音乐从地底下升起的除了充电柜,还有装满营养剂的集装箱,营养剂的包装和小濯房间里的一致。
沉睡在充电柜里的无数只小蜜蜂们纷纷苏醒,亮起复眼灯,按编号顺序逐个飞到中央的大坑拾取营养剂,随后飞到与编码一致的蜂房前,重复刚才5204号给小濯投食的过程。
蜂房里的孩子好似训练有素的宠物,不管之前在干吗,听到铃声后统一站在玻璃窗前等待果腹的食物。
曾经有这么个实验,将数只弹跳能力正常的跳蚤装进玻璃瓶里,敞开瓶口,让其跳跃。
一开始,它们全都能轻易跳出玻璃瓶;随后实验人员将瓶口堵上,让跳蚤们经历无数次碰壁,然后某天突然又将瓶口打开,可是这一次,再没有跳蚤能跳出瓶子。
困在蜂房里的孩子在最该做梦的年纪生生被拔去爪牙,目光所及全是禁锢。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如今的麻木,男童们被规训成跳不出瓶口的跳蚤。
脱离了人类的社会体系,他们就无法正常成长为符合社会定义的大人。大人尚且如此,何况三观未成熟的小孩。
人类其实很脆弱,只要不把他们当人,他们便不再是人。
孩子们机械地抓起营养剂,咕噜几口喝完,然后从右下角狭长的换气口将空袋子扔出去,机器蜜蜂精准接住垃圾,投掷到下方的回收箱,飞回专属充电仓。
机器蜜蜂们陆续回到充电仓休眠,唯独小濯这只——107号,安静等待回收空袋子。
小濯默默观察,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营养剂,粗暴地塞出换气口,装满液体的食品袋勉强挤了出去,小蜜蜂立刻飞去接应。
重量不对,机器蜜蜂没有将袋子扔回中央的回收箱,而是带着那袋营养剂又飞回小濯房间,重复扫码开锁投掷动作。
看来必须接收空袋子它才会飞走。
蜂房内小孩随手抓起另一袋,走向房内唯一连同外界的马桶,稍微用劲拧开,目光下垂忽然触及瓶口刺目的黑红。
小濯动作停滞,捏着瓶口凑近,微微耸鼻,熟悉的铁锈味钻入鼻尖,黑色的瞳仁难得浮现疑惑。
他拧紧瓶盖,若无其事换一袋营养剂,这袋瓶口干净正常,他反手倒掉液体将空袋掷出,机器蜜蜂终于走了。
是夜,漆黑的蜂巢偶尔闪过几盏灯,系起夜的小孩所在蜂房亮起的感应灯。
随小濯一同被抓的小朋友终于清醒。
小孩哭闹着找爸妈,震耳欲聋的哭喊声通过换气口回旋在整个蜂巢,半小时不带停。
吵醒了对面的男童们,越来越多灯亮起,蜂房内麻木的躯体面无表情坐在床上,盯着噪音来源,无喜无悲。
这样的戏码每隔一阵子上演一次。
用不了多长时间新来的小孩表情就会变得和对面一样,不再哭喊,不再思考。
他们连吵闹声都习惯了。
时间很神奇,不会为谁破例,它能将希望熬成绝望,又能将绝望熬至平淡,意志脆弱的人在它的磋磨下逐渐丢失棱角灵魂,成为一具行走的圆滑尸体。
撕心裂肺的魔音左右夹击,小濯还未有表示,楼下倒有人先发话了:“你们别哭了,哭口渴了他们也不会发水给你们喝,冷静一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或许是关的时间不够久,或许是男童本身意志力比较坚强,他并没有如对面蜂房的小孩那般冷眼旁观。
这个声音小濯确信自己在哪里听过。
哪里呢?
直到男童为了哄那两哭包开始念:“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声音与之前教堂外铿锵的背诗声隔着时空重叠,小濯这才记起,楼下那位是教堂门前为了喂鸽子和父亲打赌背诗的勇勇。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父亲呢?
玻璃墙垂直于楼下,小濯趴在墙边也无法瞧见正下方的景象,不过通过对方的声音不难判断出勇勇精神头还不错。
有人给台阶下,哭闹的小孩们逐渐安静下来,勇勇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们七嘴八舌提问坏人抓他们干什么,他们会不会死,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他们?
勇勇哪里知道答案,但他在无聊的日子里,用吞了点墨水的小脑袋瓜硬是琢磨出独家精神胜利法。
比方说坚强的小朋友才能等到救援,不吃东西没办法活着等到那时候。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才获得胜利,大丈夫要不拘小节,他们吃饭不是妥协而是迷惑敌人的行为。
两小孩听得一愣愣的,不懂的地方经勇勇解释后,也燃起热血,恨不得当场囫囵吞枣将营养剂咽下以示自己是个小英雄。
好不容易折腾完,已是后半夜。
小濯蜷缩身子背对监控镜头,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手指悄悄摩挲混进血液的营养液袋身。
——谁送来的?
——目的是什么?
负责他蜂房的机器蜜蜂编号为107,可他一开始看见的那台编号却是5204。
5204塞给他一袋含血的营养剂。
警告吗?还是……示好?
除了人贩子,还有谁会知道自己被关在这?
小濯脑海缓慢分析。
昨天临时起意买肉,走到交易市场时,突然有人从身后用沾满药水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迷药对小濯不起作用,他顺势而为装晕想看对方耍什么把戏。
没成想,车上有人给自己松绑,是洛童,那位举止怪异对自己过分关注的黑袍人。原来他一直暗中跟随自己。
难不成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