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70、缠斗，戮恶。

　　高耸繁茂的青山环绕而生，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类似圆的形状。而本该草木依旧、生灵栖息的人杰地灵之地，此刻，却是狂风烈烈作响，黑沉的死气形成雾海，整个笼住了环山山脉。
　　怒浪翻滚，恶意波荡。
　　巫轻云一刻不敢停歇地急急赶来，却见那孤军奋战的金色屏障正流转着圣洁的卍字佛咒，在遮天蔽日的恶意中坚不可摧地抵挡着每一个状似狰狞人面的黑色雾团。
　　那是死气。
　　只一眼，她已能清晰地辨别出此气息与致使星官重伤的源头，如出一辙。
　　眼下，它们正浑浑噩噩地拼命向上撕咬着，妄图吞噬眼前一切的贪欲，无休止地驱策着它们，仿若不知疲惫的贪婪畜生一般前赴后继。
　　然而，金光不动如山。
　　“阿弥陀佛！”
　　沉静的佛咒是至阳的慈悲，它与恶念无休止地相互冲撞着，压抑而沉重，疯狂又令人窒息。
　　眼看着，便要被接连而至的死气淹没！
　　巫轻云芙面生冰，双手迅速交握于身前，十指相扣、掌心中空：“天地生自然，自然生万物。”
　　话音刚落，一颗细如尘埃的莹绿光辉，已在其中渐渐成型，随后，急速扩张！
　　“天道轮转，生生不息！去！”
　　随着一声厉喝响起，正躲在金钟罩里心急如焚的权项回头一看，就见咫尺之外，已是一片清明！
　　“公主！”
　　他心中是又惊又喜！很显然，这些妄想困死他们的死气，正是此刻周身弥漫着莹绿光辉的巫轻云驱赶走的！
　　巫轻云顾不得与他寒暄，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也只来得及对重礼道一声谢：“多谢！”
　　待众人回过神来，她已是驱策着飞马向雾海坠去。
　　“公主！”
　　这一回，权项的呼喊声中只有惊吓了！
　　只有重礼，不紧不慢地收起了金钟罩，静静地凝视着巫轻云消失的方向。良久后，替她缓缓解释了一句：“诸位不必焦急。她不会有事的。”
　　权项心里着急，只觉嘴角火燎火燎的，立时就能生个火疖子起来：说得轻巧，这可不是你西域的继承人呢！
　　可转念又想到人家方才的救命之恩……
　　权项顿时心梗得更厉害了。
　　“大将军。”
　　正在权项一个头两个大，担心自家公主安慰之时，跟随巫轻云而来的峭岐开口了。他解释道：“公主留了话，言道她有秘法傍身，我等不必过多担忧。”
　　权项点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黑雾深处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公主还说此气息凶悍，全因鬼王之气、并同巫族遗地之怨气相糅合。”峭岐看了旁边的重礼一眼，见他口中虽说着公主无碍，实际双眼也同自家将军没什么分别。继续说道：“公主已仔细看过了，峪山封印完好，鬼王也未曾逃离。此地死气，必然与鬼族夺回的其余鬼王魂魄有关。”
　　显然，这是鬼族又一次的阴谋。
　　但这一切，都比一开始猜测的、或许是鬼王逃逸的想法来说，要令人安心的多。起码，整个北疆的鬼族，都没有鬼□□亓来得可怕！
　　这时，重礼突然开口道：“准备一下，死气，该散了。”
　　权项一时大惊：“什么！”
　　话音未落，天地气势骤变！
　　这一回，是春回大地，日光重现。
　　如同最广阔的森林久逢甘霖一般，蓬勃的生机一寸一寸地滋养着这片土地。
　　司十一抽身回到结界内，轻掸衣袖，仿佛未曾感受到身上被腐蚀的血肉疼痛。他看着张狂不已的媵蛇，微微一笑道：“变天了。”
　　佘赫骇然转头，就见一青衣女子正自黑雾深处走来。
　　青衣乌发，身形高挑。
　　那微垂的双目轻敛，似是不屑于瞧见这些令她厌烦的恶欲怨念。
　　她每走一步，便点亮一片被黑雾侵蚀的泥土；她每每挥袖，便驱散开嚎叫而来的死气恶念，令它们消失于无影无踪。
　　她缓缓地抬起眼眸，一双独绝天下的银眸冷清中透着坚定，寒凉里……隐着慈悲。就好像所有人都不能在其中落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却又足够容纳世间万物、看顾一切生灵。
　　有人问：若天空涌动阴霾，浊流席卷大地，该如何？
　　她说：那便令晴朗重现，大地再归安宁。
　　只见巫轻云一手放于胸前，一手高举，直指天际。
　　那便……杀！
　　一连串古老的法决自她红唇呢喃而出，在场无论人、妖，还是鬼，没有谁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古术，只见本围绕在她身边的莹绿光辉慢慢升腾而起，以她为圆心，向四周骤然爆发！
　　“吾以吾名，引生道”
　　这时，一道闪耀着万丈光芒的光华，自天际直掼而下！
　　巫轻云手势一转，掌心合十：“吾以吾力，断恶阴。”
　　十四字扶桑神诀，字字铿锵、句句坚毅。随着话音落地，莹绿光辉所及之处，宛若流火过境，温暖的朝阳终于破开浓雾，哀苦的生灵也能重拾故土。
　　在这黑雾弥漫的杀场上，在群鬼与蛇妖惊怒声中，令阴与恶都无比胆寒地可怕威势当头罩来，硬生生永恒地劈开了这片霸道无理的黑雾。
　　舞出一曲最扣人心弦的……戮恶之曲。
　　霎时间，死气败退，雾海再不见旧时张狂。
　　她明明只是随意的走在小路上，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像是在仰望她一般：一手执剑除恶，一手拈花向善的……
　　“公……主？”有阴戮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
　　姜与乐忍不住欢喜出声：“阿姑！”
　　“公主来了！”
　　被逼在结界里不得迎战的阴戮卫们一扫先前颇有些颓然的憋屈感，一时激动竟忍不住高声欢呼了起来，“真的是公主来了！”
　　他们平日并不是如此沉不住气，更不做出将谁当做救世主的模样。他们是极有秩序的，不管遇到什么危机，都不会畏惧退缩。但这一次，明知冲出去便是身死，别说杀敌了，怕是连这群妖和鬼的一根汗毛，都不一定碰得到。
　　如此窝囊的死法，简直与他们阴戮卫的身份不符极了！
　　这时，远处散开的雾海外，陆续又出现了许多人影，正向此处奔来。
　　一名阴戮卫高声道：“快看！那是不是权项将军！”
　　高大威猛的大将军一挥长刀，杀气凛凛的兵士便如潮水般向群鬼涌去！
　　司十一甩了甩还在流血的手臂，勾唇一笑：“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灭鬼？”
　　“是！”
　　一时间，早已摩拳擦掌了许久的阴戮卫们，嗷嗷地冲了出去。此战，鬼族本占尽的优势，便渐渐显出了败象。
　　佘赫眼珠一转，悄无声息地拽过自家小辈，准备抽身而出。只剩方才还处在主导地位、作壁上观的鬼族……就听得无数哀嚎声接连响起，生机之下、顷刻之间，狂妄的群鬼已是皮肉尽烂，近半的鬼族在莹绿光辉中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
　　另一边，战意昂扬的人族将士们紧随其后，刀光剑影中，只恨不得杀尽贼敌！
　　眼见到此，佘赫拦在了惊惧的小辈之前。而作为他顶头上司的那只鬼中将领，却是目露悲痛、目眦欲裂：“人族无耻！”
　　“呸！”
　　权项一眼便瞧见了尚还算安稳的华县城池。他心下一松，口舌倒是紧俏了起来：“见不得光的瘪犊子玩意儿！你们玩阴得没成算，了不得你爷爷我还要让着你不成？”
　　楚煦在后面悄摸拉了他一把：“咳！大将军。你别骂自己啊~”
　　鬼的爷爷，不也是鬼吗？
　　权项一哽。
　　就在此时，一直慢慢前行的巫轻云，终于停下了脚步。
　　笼罩了华县近十日的死气雾海，也终是全部散去了。
　　重礼陪在她身侧，顶着自城墙上射来的冷箭一般的目光，神色自若地问道：“可还撑得住？”
　　巫轻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嗯。”
　　城墙上看了个正着的司十一：“……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霎时间，厉啸声起！
　　没有了死气威胁的阴戮卫们，纷纷操起自个儿的武器纵身而起，十八般武艺尽皆登场。
　　鬼将慌忙自怀中掏出一物向上空一抛，一个不同于华县外结界的光幕忽然出现，好悬才将剩余的鬼族们牢牢护住。
　　他这才痛吼道：“都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凭什么我族就要被你们赶尽杀绝！你们给我等着！他日但有我族踏平大陆，必将尔等人族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单凭你这话，我就绝不容你活过今日！”司十一于半空中冷嗤一声，向着鬼将的方向便是当头一脚，“自个儿不想安生，就怪不得别人！”
　　同时，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比寻常女子更为高挑的身影亦是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利落地挡在了媵蛇一族试图逃跑的路径前。
　　佘赫急怒道：“鬼车小儿！还不滚开！”
　　巫轻云闻言稍一侧目，便瞧见自家那让自己担心的不得了的孩子，正大大咧咧地立在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中间，一脸的凶神恶煞：“想跑？”她睨了眼躲在族长身边的那条年轻媵蛇，冷笑道：“让我看看，这不是诅咒我鬼车一族死光的狗……不对，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年轻媵蛇闻言大怒：“你！”
　　话音未落，一连串的羽刃便不要钱似的凌空朝他刺来！
　　竟是姜与乐再懒得与他废话片刻了。
　　年轻媵蛇没想到一只刚刚成年的半妖鬼车竟敢如此霸道，他甩起长尾随意迎上，却被立时扎了个透尾凉。
　　媵蛇大骇！
　　若不是他爷爷佘赫及时拽住了他的脑袋护在身后，怕是此刻透凉的，就不是那根断尾了！
　　“啧！”姜与乐见状极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讽道，“打了小的来老的。怎么，都要你姑奶奶我教导你们怎么做妖吗？”
　　被话刺了一脸的佘赫神色不变，他环视四周片刻，却见旁人都好似被鬼族绊住了脚一般，只叫眼前这鬼车小崽子一妖挡在这里。
　　正好，让他抓来当个妖质岂不是更周全？
　　“不知天高地厚地小东西!”话音未落，佘赫已甩起长尾，目光森寒地冲了过来！
　　姜与乐唇角一撇：明明是她主动找事，反倒是这老东西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还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不成？
　　心中想到此处，她便更是来了性子。只见她双手化作羽翼，锋利的羽刃在半空中一转！瞬间，数不清的刃影泛起森寒的光，之后整个人如同一道最锋利的剑一般，当头斩到了佘赫的眼前！
　　她必要这老东西明白明白，什么妖是他一点都不能招惹的！
　　佘赫并未将这只刚刚成年的鬼车放在眼里，他修行数千年，压根不曾见识过昔日妖族之王的厉害。就甩尾那么一挥，试图将姜与乐这只鸟都抽成碎片！
　　巫轻云见状目光一凛！
　　一道血线乍现，长长的蛇尾被硬生生地斩碎了鳞片。鬼车身躯化作的剑意，只一剑！便将他引以为傲的粗壮蛇尾斩断！
　　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刀两断！
　　这也是巫轻云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她家孩子满含杀意的争斗。
　　刀刀见血、拳拳见肉。
　　这就是鬼车。天性暴戾、专于杀戮。
　　重礼颇为惊讶地叹道：“这小姑娘年纪虽不大，却可以中位修士之能力战媵蛇族长。此后成就，必然不凡。”
　　巫轻云神色不变地点点头，只一双眼紧紧盯着姜与乐的方向，就怕这孩子有一丝的闪失。
　　而轻敌的佘赫却是仰头痛吼一声，整个身体窜出地面，凌空化成了原形！
　　巨大的蛇头吐出猩红的信子，怒睁的琥珀色竖瞳倒影出人身鸟翼的半妖鬼车。他暴怒道：“该死的小畜生，吾今日。”
　　怒骂声戛然而止。
　　一个更加高大、更加狂妄的健硕男人从天而降，只听一声暴喝，一个比佘赫眼珠子还小上许多的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了媵蛇的额前，生生将它凌空击出数丈之远，随后又紧跟而上，肉眼无法看清的拳影又将蛇再次打了回来！
　　巫轻云眯起眼看去，就见一个比佘赫原形还小了数百倍的身体却牢牢将媵蛇踩在了脚下。
　　佘赫甚至连痛呼都来不及出口，锋利的指甲深深扣进了媵蛇坚固的鳞片，巨力之下，佘赫本就断了一截的长尾被再次一分为二！
　　这次，是从正中间撕裂的。
　　来人……不，来妖被媵蛇扯开的肠子臭得捂住了鼻，朝佘赫唾了一声：“阴沟里的玩意儿，敢算计我家的小崽子？”
　　一旁正打得开心却被长辈中途搅乱、无法尽兴的姜与乐见状一抽嘴角：“彭胥叔……那是我的猎物……”
　　本以为自家老祖宗战无不胜、如今却成了鬼车爪下猎物的媵蛇小辈们：怎么又来一直鬼车？
　　彭胥挠了挠头：“哦。那我挪开爪子，你继续。”
　　奄奄一息的佘赫：……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