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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安闲时二 ...

  •   玉山雾气浓重,山路在连日雨水的冲刷下泥泞不堪,郁郁葱葱的树木向天生长,一棵棵往玉山深处绵延而去。
      姜离正带着孟九安慢慢溜达。
      路过一棵纺锤连珠形状的草枝时,她说:“这是甘遂,剧毒。若再加上甘草,便是毒上加毒。”又指着一丛绿油油的大灌木道,“那是夹竹桃,可致心衰。”
      玉山草木繁盛,非常适合教学。
      “这种齿状叶子的,叫厥休草,入口则死。那个是秋月溶,秋季结果,果圆色润,至毒,见血封喉。”
      说着又取出一直装在竹篓里的神农册,摊开在双膝上,一样一样对比着指给孟九安识别,“这是生乌头,这是钩吻,全部都是剧毒,食之即死。”
      孟九安越听,眉心拧的越紧:“姜姨,怎么都是毒?”
      他是要做医师的,又不是毒师。
      “毒怎么啦?你还瞧不上?”姜离嗤笑道,“小子,药毒同宗知道吗?甘遂入药可解胸腹积水,二便不利;夹竹桃能强心利尿,定喘阵痛。”
      “是药也是毒,能杀人也能治病,人亦是如此。”
      山里的风凉飕飕的,连带着多日积累下的水气,即便孟九安罩着棉袍,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瞧那儿。”
      十步外阴凉的角落里,攀附着一根细弱的枝条,莹白的果实悬挂着,随风微微颤动,娇滴滴的瞧着极惹人怜爱。
      “那叫秋月溶,柔弱美丽的外表之下,是沾之则全身麻痹的汁液。”姜离动手将其折断,递到徒弟眼前,道:“但它的果核,能治女子恶露不止。”
      “是非善恶,往往难以一言蔽之。全凭你自己判断。”
      孟九安想起来了以前做流民的苦日子,想慈爱孱弱的母亲无药可医,想美丽善良的姐妹被迫为奴,还有那份一同颠沛的同伴,前一日还肝胆相照,转身却抢走了他们仅剩的干粮。不得不承认,姜姨是对的。
      他重重的点头,从此便更忙了,忙到连偶尔陪囡囡玩耍的时间也没有了。
      “阿姑~”
      囡囡找来的时候,姜离正在东屋翻找柜子。
      “小九都不和我玩了。”囡囡噘着嘴抱怨道。
      姜离:“他要学安身立命的本事,自然得更加勤奋些。”
      囡囡又道:“阿姑又没盯着他,偶尔玩玩也不行吗~”
      姜离笑了笑:“君子慎其独也。九安对自己的要求一贯很高。”
      “他这样都不会累吗?”
      当然会。
      但囡囡没有经历过孟九安的坎坷,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他的执着。姜离摸摸小脑袋以示安抚,又转身继续找东西。
      天气转凉,她准备找床厚实些的棉被给蛋披上。
      小九忙,阿姑也忙。囡囡闷闷不乐的蹲在一边,撅着嘴无聊到去戳她家阿叔的壳。
      “咔~”
      囡囡:“.…..”
      “咔~”
      姜离:“.…..”
      “咔~咔~”
      平滑的壳面上,缓缓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纹。囡囡瞪大双眼盯着自个儿的手指,姜离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
      裂缝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被掏出了一个洞,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慢慢地钻了出来。那粉粉嫩嫩的小手挥了挥,“啪”的一下掰下块壳,咬在嘴里吭哧吭哧的啃了个干净,接着又缩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回了壳里。
      啊这……
      姜离回过神,轻手轻脚地敲了敲壳,没反应。又探过身子往里瞧,就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望向她。
      着实是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姜离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挠了挠他肉乎乎的小下巴,便被一把抱住了指尖。
      “啾?”
      “啾啾~”
      这颗沉寂了三十二个春秋的凤凰蛋,终于孵出了一个人娃娃。
      姜离往下瞅了眼,很好,很健康。
      ……
      半个月后。
      “阿姑,阿叔会爬啦!”囡囡喊道。
      “哦,抱过来吧。”
      “姜姨,他不喝米浆!”孟九安告状。
      “哎,我来。”
      ……
      三个月后
      “阿叔,这是阿姑。”
      “阿……姑。”
      姜离瞅着这两孩子,一个头两个大。
      “阿离,叫我阿离就好。”
      ……
      “阿离。”
      男孩刚从姜离的东卧搬到西屋独自居住,近日颇有些粘人。
      姜离正在坐诊。
      来瞧头风病的婶子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娃娃。
      “哟阿姜,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离轻点怀里的圆脑袋,笑道:“亲戚家的,托给我照看了。”
      当被问到这孩子叫什么时,姜离卡了一下壳,随后耸耸肩答道:“无名氏。”
      “姜姨~”正拿着麻线包裹药材的孟九安听不下去了,这还不如只有小名的囡囡呢,无奈出声道,“哪有叫这个名字的。”
      瞧病的婶子也是一脸的不信。
      “那就叫无名。”姜离道。
      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傻笑,孟九安的叹气声儿倒是更长了。
      “要不,阿无?”
      婶子摆摆手表示很不吉利。
      那……
      姜离的视线朝着药柜移过去,孟九安默默地上前挡住:不行。
      “阿浔!汜水河岸,长流不息。这总该可以了吧。”姜离最终妥协道。
      汜水从北疆山脉顺流而下,途径归安,养活了许多代的归安人。恰好,姜离也是在它流经玉山的那段岸边救下阿浔的。
      既有美好祝愿,又贴合现实。
      不错,皆大欢喜。
      ……
      两年后。
      天朗气清,适合出游。
      “阿姑你看!”囡囡抓着新制的凤凰风筝跑进来的时候,九安正准备出门晾晒草药草药。
      眼见小丫头双眼亮晶晶的,孟九安和阿浔也总是呆在医馆不愿出门,姜离快速写完手上的方子,把笔一撂,说道:“九安去叫上你爹,咱么一起踏青去。”
      说罢自己也走出门,在西屋墙角的桂树下,找到了蹲在那不知捣鼓些什么的阿浔。
      “阿浔,去踏青了。”
      “好。”
      汜水边有棵老垂柳,姜离和老梦坐在横陈的树干上,笑看三个孩子疯玩。
      “阿姑,一起来玩啊~”囡囡乐颠颠地就要来拉姜离的衣角,被自家阿姑一个脑瓜崩儿摊上脑门:“阿姑不爱玩水,你自去玩便是。”
      都说四月的天,姑娘的脸。雨水说下就下,囡囡的新凤凰也成了落汤鸡。姜离和老孟正招乎三个小的赶紧回家,就见阿浔已经着急地往医馆冲去。
      “阿浔?”
      等姜离在西屋边找到阿浔的时候,他虽正撑着伞站在那里,但整个后背却都淋湿了。
      “你在做什么?”姜离问道。
      待阿浔稍稍挪开身子,姜离这才看清伞下遮掩的东西:三块四四方方的泥土块,被一圈泥围在中间,朝南的方向似乎还开了个口,零零散散地插着些小号的枝叶。这个格局…...很眼熟。
      “这是医馆?你做的?”
      阿浔仰起头,原本白净的小脸上,已被嘣上沾了泥的雨水。他指了指着其中两个泥团,笑眯眯地道:“阿离,阿浔。”
      姜离明白了。
      这孩子自己悄咪咪的捏了一方泥做的医馆,有他自己,还有姜离。
      不想他再淋雨,姜离拉着他回了西屋。
      一场春雨绵绵,放晴已是两日后,西屋墙角的泥地混杂着被雨水打落的桂叶,已是一片泥泞。
      阿浔蹲在那里懊恼了许久,姜离瞧了一眼,回头继续晾晒手头的草药:小孩子嘛~日子一长,玩法一多,自然就会忘了。
      但她忘了,阿浔本就不是个普通孩子。
      春雨多,春雨贵。
      家家户户都为多年未见的雨水丰沛而欢欣时,阿浔的小医馆却一次次冲毁,他一次次重捏,一点点复原。
      日复一日,小医馆从简陋到只有方块和泥团的样子,渐渐变成有了棱角,能看出模样的房形。
      阿浔每日都会在桂树下带上许久,寻着姜离闲了,还喜欢拉着她一起,指着已不再是泥团的两根泥条,咧嘴笑了。
      “阿离,和阿浔。”
      姜离看着那双灰扑扑的小手,和洋溢着欢乐满足的小脸,在眼看着就要下雨的某一日,终于动手,在桂树下设了结界。
      她告诉阿浔:只要她在,结界就在。任凭风吹雨打,都不能再毁坏他的小医馆了。
      ……
      三年后。
      “怎么?害怕了?”姜离瞅着两个差点火烧山林的小崽子,说道,“做了错事就得挨罚。三日不得出门,抄书习字。”
      囡囡缩短了玩耍的时间,阿浔也开始了灵力的训练。
      整整半年时间,姜离看着他从婴儿肥长成孩童,有空便带着他们进山游玩,下水抓鱼;晴日会出门听书,雨日便宅家修炼。
      春有百花可赏,秋向凉月而望,懒得出门还能一起研究阿浔的泥制小院,在囡囡的强烈抗议下,阿浔又加上了两个已能看出人形的小泥人。
      ……
      五年后。
      白云飘啊飘,姜离摇啊摇。竹椅藏在树荫里,悠闲地晃悠着。
      囡囡羡慕的瞧了一眼自己阿姑,又瞅了眼严肃的阿叔。
      不过短短数年,她家阿叔不光个头长得极快,就连武力值也急速飞涨,远远超过已修炼了几十年的囡囡。
      “起势要稳,出剑要快,一剑疾如风,一扫破万钧。”
      阿浔的招式大开大合,十分适合囡囡的脾性,修习时就格外的顺手。
      姜离索性把小姑娘的修炼全盘交了出去。
      “坐诊有九安,家事找阿浔。
      闲饮一壶酒,醉卧见玉山。”
      姜离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清闲日子。
      就是一直想要去看老头的想法暂时不能实现。
      再等等吧,等阿浔完全恢复了,她也就放心了。姜离是这样打算的。
      ……
      “阿离,给你。”少年手中握着的,是一束盛开的雏菊。
      姜离摘下一朵捏在手中,仔细点还能瞧见未干的晨露:“雏菊好啊~清热解毒,平肝明目,通便润肠……”
      “阿离,这是我采来给你插瓶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姜离踮起脚摸摸他的脑袋,轻笑出声。
      六年前还是颗蛋的阿浔,如今已长成了少年,一头墨发束成马尾,整齐的垂在脑后,望着她的眼神似有星河熠熠生辉。
      他天赋极高,灵力涨势迅猛,万事一点就通,如今更是包揽了医馆的家事。唯一不如意的,是他前尘尽忘,不同于曾经的涅槃者。
      大概是涅槃时太过虚弱的缘故吧,姜离只能做此猜测。
      这么些年的相处,她总是希望阿浔能好好的,等以后离开了医馆,也能少一些磨难。
      ……

  • 作者有话要说:  囡囡:啊啊啊啊啊~我把阿叔戳破了!
    阿浔眨巴着大眼睛,乐呵呵地笑了。
    ......
    姜离:“无名氏”是他自己同意的!怎么就不能叫了呢?
    阿浔坐在她怀里,傻乎乎的笑着。
    ......
    囡囡:为什么没有我的泥娃娃!
    孟九安:也没有我的。
    阿浔握着两个新鲜的泥团,愁眉苦脸: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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