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来时路》喵晚晚

59、魂灭

　　密室在后院书房中，离这里有段距离，但是他们却一路过来的很顺利，到了书房，侯爷按开桌子底下的开关，密室门缓缓打开。

　　侯夫人第一个进去了，接下来是阿喆，但是他没有动。

　　“父亲，蓁儿还在前厅，我要回去带她出来。”

　　“阿喆，别胡闹了，前厅现在乱成一片，你别回去了，赶快同你娘先到密室躲好，干粮和水里面都有，待为父把前厅的事解决了，你们再出去……”侯爷的计划本就是如此，先将夫人和阿喆安顿好，他再出面解决前厅的事。

　　齐喆态度却很坚决，父子俩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最后没办法了，齐喆让小猪和苏琰把侯爷打晕，扛到了密室里面。

　　侯夫人见状被吓一跳，齐喆安抚道：“母亲，你同父亲在此藏好，不管听到了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侯夫人眼皮子不住地跳，问道：“阿喆，你要去哪？”

　　“去前厅救蓁儿。”齐喆说完便转身，在小猪和苏琰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密室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一行三人火速赶了回去，前厅和院子里都已经乱成了一团，满地狼藉，大门也敞开着，宾客大多数都趁乱跑了出去，余下少部分受了伤的或者与亲朋好友分散了的，也都找地方躲起来了，根本不可能站出来多管闲事。

　　小猪眼尖看到了沈淑华所在的位置，将情况大致向齐喆说明，让他拿主意。

　　齐喆心里有个猜测，从刚才发生的事来看，他们一家，还有府上众多宾客，都能如此顺利出来，反而是蓁儿慎儿还有曲公子被困在里面，这就说明这群黑衣人的目的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

　　慎儿之前坠崖，五个多月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他已然身亡，但在今儿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他却突然回来了，齐喆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慎儿到底想干什么？是大闹一场，然后强行带走蓁儿，还是想杀了自己。

　　侯府遭受人袭击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甚至想过他们可能是慎儿的人。

　　但在他一路畅通无阻被父亲带到密室门口的时候，他就打消了这个怀疑。

　　这些刺客的目标，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我。

　　这也侧面说明了，这些人不是慎儿派来的。

　　他率先排除了曲奚扬，人家只是一介读书人，刚刚考取了功名，还没有入仕，更不可能结下什么仇家。

　　至于慎儿也不太可能，一来他已经消失了五个多月，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今日他在自己的婚礼上现身，大家才知道他还活着，但这么短的时间，那背后之人完全来不及布局派人去杀他。

　　曲奚扬和慎儿都不是的话，那便只有蓁儿了。

　　究竟是谁，竟使出了这种手段想要害死她！

　　沈淑华和齐慎这边战况正激烈，好久没射箭，她射箭水平也没有之前那么准了，有几支都射歪了，白白浪费了这么锋利的箭。直到最后一支箭也离弦而出，但看这些人的数量依然不减反增，她心头才漫上无尽的恐慌。

　　“怕了？”齐慎将她护在身后，一剑解决了一个黑衣人，他身上的银色铠甲已被鲜血染红一大半，脸上也都是血，眼神冷冽如修罗。

　　沈淑华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有、有点……”

　　黑衣人目标本就只有沈淑华，但这么久了都没得手，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出招愈发狠戾，数十人一起围攻齐慎，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沈淑华看得心里极为难受。

　　唐行知穿着一身黑衣，还用黑布蒙住了面，蹲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头，手里拿着一个弩机，左等右等也不见主子带着沈淑华出来，不禁也有些焦急。

　　不应该啊，这么多弟兄都来了，而且以主子的身手来说，不应该早就得手了吗？

　　难道是因为世子身边那个叫苏琰的高手？

　　但苏琰要保护世子，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主子，而且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屋里那些人，好像在同主子交手。

　　不对，这事不对，他的人怎么可能同齐慎动手？！

　　除非屋里的压根不是他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主子和沈淑华有危险！

　　唐行知想通这一点之后，立马从树上跳了下来，号召院子里的弟兄们，冲去屋里支援齐慎和沈淑华。

　　院子里的弟兄们早就等不及了，得了令立马呼喝着冲进屋里，原本围攻齐慎和沈淑华的那群黑衣人只得转而对付这些人。

　　齐慎身上受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他不欲多耽搁时间，得了这个空隙，抓住沈淑华的胳膊，道：“跟我走。”

　　黑衣人的首领此时正渐渐逼近沈淑华的背后，打算给她来个偷袭，今日因为她，都死了这么多的弟兄了，她若不死，如何祭奠兄弟们的英魂？

　　这一幕正好被匆忙赶过来接应齐慎和沈淑华的唐行知看到，但他彼时距离沈淑华还有不小的距离，眼见着那黑衣人首领快要得手，唐行知想也不想，对着那偷袭之人按下了弩机。

　　可让唐行知没想到的是，世子会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而那本应射中黑衣人首领的弩箭，却正中世子的胸口。

　　几乎是与此同时，齐慎发现了欲偷袭沈淑华的黑衣人首领，他横剑挡在沈淑华背后，然后同那首领拆了几招，一剑结束了他的命。

　　其余黑衣人见他们的首领都死了，但雇主让他们杀的人仍旧好好的活着，事已至此，他们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了，只好认命从侯府撤离了。

　　唐行知也示意他的手下先行离去，很快偌大的侯府就空了下来，只剩满地尸体。

　　世子中了弩箭，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胸膛，有血在不断流出来，胸口极痛，意识也渐渐涣散，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下，他仍强撑着说道，“蓁儿，别走……”

　　在他将要倒下之前，小猪和苏琰飞快地跑到跟前接住了他。

　　齐慎看到世子这边的情况也是愣住了，他转头看向手握弩机在原地发呆的唐行知，后者对上了他的眼神，手一抖，弩机直接掉了下来。

　　齐慎冷冷移开视线，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好时机，等此间事了了，他回去再慢慢跟唐行知算账。

　　沈淑华则直接推开齐慎，跑到气若游丝的世子身前，那支弩箭正中他胸口，血源源不断流出，她颤抖着手想给他堵住伤口，可是并没有用。

　　“世子，你不是被侯爷带去安全的地方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蓁儿，你……你可有受伤？”世子一说话，血流得愈发汹涌。

　　“我没事。”沈淑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你忍一忍，我这就帮你叫大夫过来……”

　　曲奚扬也过来了，他俯身看了下世子的伤口，摇了摇头道，“没用的，箭上有毒，是见血封喉的穿肠散，只要入体，不出三刻钟必死无疑。”

　　“什么？！穿肠散？”小猪满脸震惊地站起来，然后目光锁在那站在齐慎对面的唐行知身上，刚才的情景，世子看不见，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个人用弩机射中了世子！

　　小猪“唰”的一声拔出剑，就要过去杀了他，替世子报仇！

　　“小猪你过来。”世子气息明显微弱了许多。

　　无论何时小猪都不会违背世子的意愿，因此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了。

　　“小猪，苏琰，在我死后，蓁儿就是你们的新主，对于她的命令，你们二人要无条件服从。”

　　小猪和苏琰纷纷应是。

　　“慎儿……”世子又轻轻喊出齐慎的名字。

　　沈淑华等人纷纷望向齐慎，只见他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看了齐喆片刻，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还是迈开步伐来到了世子跟前半蹲了下来。

　　“兄长有何吩咐？”

　　“慎儿，我知你心里始终怨恨着我。但不管你信不信，你能活着回来，我是很欣喜的……”齐喆喘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当年那只绿孔雀，我给你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木雕，就在我房间，那年你生辰，本想送你的，可惜没来得及……”

　　齐慎听到这番话，他隐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然后又松开，最终他抿了抿唇，“兄长多虑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也罢。”齐喆叹了口气，“你的那位手下……”

　　齐慎开口把唐行知喊了过来。

　　唐行知全身抖如筛糠，捡起掉在一旁的弩机，走到世子跟前直接跪了下来，“世子，属下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事出紧急。当时那个黑衣人到了郡主身后，属下实在没办法了，没有想到误害了您，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只能以死谢罪！”

　　言罢，他就举起弩机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打算给自己来上一箭，沈淑华等人都惊呆了，完全忘记出声阻止。

　　“唐行知。”世子气息越发微弱，他自知没多少时间了，需得尽快，“你起来罢。”

　　唐行知一愣，世子喊他过来，莫非不是让自己一命还一命？

　　“我不怨你，相反，我很感激你维护蓁儿的这份心。”

　　唐行知愣住了，世子因为自己丢了一条命，居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原谅了我？？

　　世子不等对面的反应，继续对齐慎说道：“蓁儿与我成婚，其实并非出自她本心，是我奢望太多，事已至此，我也认命了。可蓁儿大仇未报，她一介弱女子，日后还需仰仗你多多护着她……”

　　齐慎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世子听了齐慎这句话，才算是放下心，最后，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沾了一些血污，但仍可以辨别是一幅画。

　　一个年轻女子骑在马上，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一个头颅，后方则是一个高楼，一白衣公子负手立在高楼上，俯瞰天地。

　　右上方留白处还题了一首词：

　　月落西山清秋暮，天涯路，不归处。朱颜未改，北地故人遇。迢迢星汉流年度，无限事，何需诉。
　　海棠滴血染青竹，雨簌簌，白骨枯。春山不归，琉璃月如故。流水落花春去也，三千客，君且去。

　　沈淑华看到这幅画卷早已泣不成声，突然听到世子又唤了她名字，气若游丝，不仔细听，基本听不到他说的什么。

　　“蓁儿……”

　　她连忙附耳过去，世子在她耳边说道：“你……能不能……唤我一声……阿喆哥哥……”

　　沈淑华愣住了，世子凄然一笑，意识渐渐游离，终于还是等不到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已然气绝身亡。

　　沈淑华泪如泉涌，拼命喊着世子的名字：“世子——不，阿喆哥哥，你别死！你醒过来啊——”

　　天边响起了一声巨雷，没过多久下起了瓢泼大雨，将一行人都淋透，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不知何处传来了箫声，如泣如诉，似一曲挽歌，默默为他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