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空》牧*槿

2、

　　<肆>

　　1998年初夏。

　　上个礼拜，仍是暮春。美术系二年七班来了个转学生。是沐原。安千夏当时就木然了。流年易逝，又一个一年，离上次见沐原又是一年！安千夏手中的铅笔滑落了下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好看的弧线。一年的时间可以淡忘许多。原本沐原的轮廓在安千夏的记忆中已经开始风化，但沐原的蓦然出现，又将记忆扭转到了去年，把他的笑容狠狠刻在了安千夏的心中。

　　沐原在扫视完全班后，惊喜地向安千夏的方向招手。微笑始终那么清醇，像一杯精心泡制的甘露茶。安千夏的心跳遗落了半拍。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弯下身拾铅笔，她想她的脸现在一定潮红一片，连耳根都似乎被火烧过一般的烫。他好像还记得我噢。安千夏的心跳加快，头皮一阵酥麻。沐原的脚步经过安千夏的座位，没有停止，向安千夏身后走去。

　　她的后面是——苏苒。

　　心里面小小的奢望顷刻间粉碎。宛若琉璃一般，刚刚才萌生出来的希望，绚丽了瞬间，就化作了碎片。

　　<伍>

　　沐原的美术底子很好，据说是从五岁就开始学国画。由于为人乖巧，成绩优异，他很快就取得了班主任的信赖，补上了那个空了一年多的副班长的职位。苏苒是班长，经常与沐原交流管理方面的事。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心恐怕也是如此罢。安千夏尴尬地插不上嘴。这对于安千夏来说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下了第四节课，沐原总过来邀苏苒一起去食堂吃饭。苏苒也会把安千夏捎上。沐原会一次领两份一样的学生套餐，请苏苒吃。这算是情侣套餐么？看着他们一样的餐盘中盛着一样的菜色，再看看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便当，安千夏顿觉得沐原与苏苒之间虽没有言明，但的确是有感情在萌生、蔓延……自己就像一个无知的电灯泡似的。

　　安千夏不言一语，默默地扒着饭，默默地看沐原和苏苒互开玩笑。她尽快吃完饭，急匆匆离开了食堂。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想让他们打扰到自己的心情。

　　阴雨，一如安千夏的心情。天空布满了铅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下来，不再是纯洁的水色。霡霂淅淅沥沥地飘着。从远方天空传来的低沉的雷声亦像天在吟唱着哀乐。安千夏迎着小雨，木然地站在操场中，脸上尽是水迹。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是雨。

　　手中捧着的仍有余热的便当盒是两年前买的，标签已经烂得不像样。安千夏也是现在才注意到，泛黄的标签纸上印着“幸福”二字，可惜缺了一角。

　　<陆>

　　1999年初夏。

　　终于，苏苒与沐原成了一对恋人。听苏苒欣喜地说完这个消息之后，安千夏却异常平静，即使心里还是很不服气。这个结局是早就预料到的。虽然安千夏先认识沐原，但那份感情一直是她一厢情愿。爱情，是不分先后的。沐原对安千夏没有感觉，就不会产生爱情。这是很直接的因果关系。

　　……

　　学校通告牌上公布了三年一度的美术命题竞赛的题目——《祭魂曲》。题材不限、形式不限、风格不限。大多人都会画诡异风的画吧。《祭魂曲》这名字就取得那么诡异。安千夏料到了会这样，所以没选择诡异风。她准备画一幅中国画，毫无阴暗的环境，却更能衬托《祭魂曲》的主题。她构思着画面。在草稿纸上画好了草图，又一次次仔细地修改。

　　苏苒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虽然也不想选择诡异风，但愁无素材。苏苒一直都活在幸福中，这个题目她可不容易构思。

　　三天后，作品交了上去。溪水潺潺，落花纷飞。桃树下女子抚琴吟唱，悼念随水逝流的花瓣。右上角用行书写着：“落花纷飞，流水将其催。祭魂曲悲，尽随清风归。”时而遒劲，时而温润的毛笔字，藏着别样深意。

　　落花是自己，流水乃沐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柒>

　　学校举办了画展。展览的画的基本色调大多是黑、紫色调。画风沉闷而忧郁。安千夏好不容易找到了的苏苒的画，不起眼，觉得平淡无常，虽然画功很扎实，但画风和内容都了无新意。安千夏摇摇头，真不像那个一直鹤立鸡群的苏苒。莫非是“江郎才尽”？

　　颁奖典礼上，当校长宣布安千夏的画获得特等奖时，安千夏已经释然了。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但花下是血淋淋的心。苏苒只获得了优秀奖。她脸上的笑容却比安千夏的笑容真实得多，灿烂得多。

　　一直没有看见沐原。苏苒和安千夏都焦急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当那个身影出现在她们俩的面前的时候，他手捧着一捧妖娆盛放的蔷薇花，红得潋滟。花束上的卡片上写着几个大字——“献给最优秀的你”

　　安千夏愕然，手不知所措地揉着裙子，嘴角微微上扬。难道是送给我的么？沐原一步步走近，他的脚步声与安千夏的心跳声刚好合拍。和他刚转学来一样的场景——他越过了安千夏，只向她颔首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苏苒的身边。

　　蔷薇再美，终究是有刺的。

　　“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优秀的，小苒。”安千夏回过身，看见沐原拥抱了苏苒。苏苒笑得更灿烂了，双手紧紧地环住了沐原的脖子。安千夏拿起奖杯，挤进了人群中。让人群淹没自己是遗忘的最好方法。

　　翌日，苏苒满面红光地对安千夏说：“昨天小原吻了我噢！”安千夏微微皱眉，唇角牵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是么？恭喜。”没有语气。她终究是不敢面对这些事实。只得这样隐藏自己的悲伤。安千夏想起自己的画《祭魂曲》，不禁噤声。

　　那样惆怅的文字，那样惆怅的画面……侵蚀了安千夏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