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空》牧*槿

1、

　　<壹>

　　1996年初夏。

　　安千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男孩子。只是偶然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自己一直想要寻觅的人。仅此而已。那个恬静的男孩子背着邮绿色的画板，徘徊在美术馆中，微皱着眉，专注地看着那一幅幅素描、静物。安千夏背着同样的画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静静地在角落里观察他，她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画出他微笑时上扬的嘴唇。

　　她在素描簿上不止一次地画下男孩子不眠的笑容，却始终捕捉不到男孩子恬雅温柔的神韵，她不满意地一次一次用橡皮擦去。书桌上一沓厚厚的素描纸上都有男孩子模糊的轮廓。第一张上用惯用的艺术字体写着：“难拓你的美”。

　　其实，安千夏仅与他有一面之缘，她根本不知道男孩子的名字。

　　她躺在松软的草坪上，仰望着蔚蓝泛青的天空，伸出右手，在半空中勾勒男孩子的轮廓，触摸着温柔的空气，就像触摸着他带着严肃的孩子气的脸。笑颜一如绚烂的夏花。青草涩涩的清香占据了鼻子，这是幸福的味道。

　　<贰>

　　1997年初夏。

　　苏苒送给安千夏一张美术展的门票。门票上，浅蓝色的天空上稀稀疏疏地点缀了几抹浮云，远方有候鸟的剪影。画者是桥本悠。日本的年轻画家。她仅仅画海景，每一幅作品乍看亦差不多，但仔细品味却能揣摩她画画时的心情。海洋深沉的靛蓝色、天空纯净的浅蓝色与船帆的纯白色，竟都那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没有杂念，有的只是满幅跳动的色彩。

　　他会来么？他应该喜欢美术的。

　　安千夏的脑海中尽是那个男孩子的笑容。煦暖的笑容抚平了她有些毛躁的心。一年了，没再见过他。他的笑容亦渐渐模糊，像一列缓缓驶过的火车，沿着陈旧的记忆轨道，慢慢远去。最终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苏苒将失神的安千夏唤回。苏苒挑挑眉，故作成熟，道：“少女怀春呐。”安千夏重重地敲了苏苒的额头一下。将背上那个邮绿色的画板取下来，摊开一张素描纸，开始画素描。银灰色的铅笔笔迹影影绰绰闪着微光。

　　旁边的男孩子思考着应该把阴影打在哪里，旋转着画板沉思，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坐在自己左边的安千夏。“对不起。”从右边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语气轻淡，音色柔软。安千夏将头微微向右偏，看到了一个专注地画素描的恬静的男孩子。修长的手指带动着2B铅笔在纸上挪动着。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青草清香的馥郁气息。这神态……这微笑……像极了一年前她遇见的那个男孩子。

　　<叁>

　　“请问一下，最后一片阴影应该怎么打？”男孩子侧转身子正对着安千夏，迎上了她凝视的目光。她连忙将目光收回，脸上暖暖的热气氤氲着，一片潮红。“呃，我看看。”安千夏接过男孩子递过来的画板。上面用清秀的字体署名——沐原。

　　安千夏思索了一会儿，执起铅笔，缓缓地与平滑的纸摩挲着。安千夏完成了画以后，又抽出一张自己的素描纸，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夹在沐原的画板中。会心一笑，刚想唤一声身边的沐原，却发现自己的右边早已没有人。左边传来苏苒清朗的笑声。安千夏望着苏苒——不，应该说是望着苏苒前面站着的沐原。苏苒在教沐原画素描。沐原听得那么认真仔细，在笔记本上记录苏苒的话，脸上挂满了温暖的笑意。苏苒的“教学方式”一向无厘头，但的确是很有用。

　　安千夏只是觉得胸口微微作痛，额头上有少许汗珠渗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黯然将写着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的素描纸抽出来，揉作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她把沐原的画板轻轻放在他的座位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径直出了美术馆。

　　他仅仅是在请教苏苒。是请教……是请教……

　　安千夏释然，默念着安慰自己。她自嘲地笑笑，这种事情也会吃醋。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傻。说到底，沐原对安千夏也只有“请教”的地步呵。她抬头望望初夏的天空——去年也是在这个季节的这片天空下见到了那个男孩子。

　　天还是那么蔚蓝，云还是那么纯净，与那张美术展的门票绘的是如此相似。只是那候鸟的歌声在安千夏的心中成了聒噪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