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张女士_

77、第十章

　　林璋眼睛无措地眨了几下，却还是依着她说了起来。

　　“说什么？”

　　“嗯……我那次见陛下你在树下逗猫，你是喜欢猫吗？”

　　“嗯，儿时我曾养过一只狸奴，它叫金串儿，它很可爱，也很黏人。只是后来，它……不在了。”

　　声音有了一瞬的阻滞，张明江静静地看着他，虽然他依旧紧闭着双目，眼皮却不安地跳动着，张明江忍不住抬起手掌覆于他双目之上，心尖也随着那不停扫在掌心的睫毛一起颤动起来，隐隐作痛。

　　“很难受吧。我曾经养过的大虎小咪走的时候，我也哭了好久呢。”

　　林璋轻轻抓住她的手，握于胸前，眼睛也缓缓地睁开了：“大虎小咪也是狸奴吗？”

　　张明江摇头：“大虎是一只兔子，小咪是只麻雀。”

　　林璋哑言失笑，也只有她才会给一只麻雀起名为“小咪”。

　　“你很喜欢小动物？”

　　张明江点头，由于过于用力，额头撞在了林璋的锁骨之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闷哼。

　　“我自幼便对读书以外的事情都感兴趣，我爹拿我没办法，说家里有一个大家闺秀便也罢了，阿江喜欢做什么便随她去吧，便不再约束我。我四处玩闹，也常常会于山野间遇到些受伤的小动物，我就把它们带回家救治，它们都很通灵性的，知道我是在救它们，便非常的乖顺，和我很亲呢！”

　　林璋定定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这个丫头似乎有种魔力，看见她，心绪便可以莫名地平和下来。

　　“喜欢的、依赖的宠物和……人离去的时候，那种伤心是很难受的，朕经历过，便再也不想经历了。”

　　林璋的语气很克制，神色也慢慢地沉了下去，可是眼底那哀伤却呼之欲出，张明江看得分明。

　　“可是他们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们都是开心的就好呀。”

　　林璋身体一顿，目光有些闪烁，为了躲避少女明亮的眼眸，他微微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流光。

　　张明江却没有察觉到林璋的这一小表情，只是继续说道：“人生每一个阶段，都得告别一些人或物，包括自己。爱意，喜欢，憎恶，怨念都不会长久，有些记忆随着时间也会消失，可是你要相信，你会在多变和糟糕的磨难中越变越好。”

　　这话听得林璋心尖颤动，沉默片刻他有些戏谑地问：“这话是你说的？”

　　张明江“嘿嘿”两声，又朝林璋靠了靠：“陛下英明。这句话是我在小咪死后难受的几日不吃不喝的时候，我爹对我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也送给陛下你，希望也对你有用。”

　　张明江明显感觉到那双箍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那只大手甚至按于自己的后脑，轻轻地向他怀中压下，她的脸颊也飞出两朵红云，任由他这样环着自己，闻着他身上那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好闻气味，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知道了，快睡吧，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真是难为你了，看来抄经还是有些效果的，明日继续吧。”

　　“……”

　　林璋的声音干净醇和，一如那双清澈如水晶的瞳仁，透明而湛然。

　　*

　　茅小宝守在门外，眼见月上中天张明江依旧没出来，想来这次终于大功告成，心中欢喜。

　　她摇头看了看皇宫巍峨又空荡荡的屋顶，想起那晚扶祗的言语，未免又担忧起来，于是一个闪身，化为猫形，朝宫外飞奔而去。

　　红尘客栈门外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芒，店内却是一片漆黑，她心里突然涌出不详的预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如此晚了，定是打烊了。扶祗惯会享受的，自然是早早睡下了。

　　她不住地安慰着自己，从后院跃了进去。

　　“谁？”

　　熟悉的声音传来，很快，银伯披着外衣，手里托着烛台趿拉着鞋走了过来。

　　“银伯，是我！”

　　“是小宝呀，你怎的回来了？”

　　借着烛光看去，银伯惺忪着双眼，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却闪着光，并非是熟睡突醒的模样，反倒是……早便料到她会回来而特意在等着她一般。

　　“我……一走多日，有些不放心，回来瞧瞧。”

　　“这有什么好瞧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只不过你不在，我可有些忙不过来呢。快些回来，帮帮银伯我。”

　　“老板……扶祗呢？”

　　银伯笑笑：“他呀，最近迷恋上了上山打野味，每日都很晚回来，累的不行倒头便睡，这不早早便歇下了。”

　　“我、我去看看。”

　　说着，茅小宝便要向扶祗房间去，银伯连忙拦住她：“他已经睡下，衣衫不整的，你贸然进去成何体统？惹得公子生气，又要克扣你银钱了。”

　　“扣不扣的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一生早便卖给这儿了，多几两少几两又有什么关系。”

　　“你一个小姑娘，闯男子房间叫怎么个事儿，再说他已经睡了，你要看什么？听话，改日白天过来再瞧他。”

　　茅小宝眼角有些晶莹涌出，她看着银伯颤抖着双唇问道：“银伯，你同我讲，扶祗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银伯眉间的哀伤一闪即逝，依旧乐呵呵地回她：“有什么可瞒你的，再说我们小宝那么聪明，什么事能瞒得住你？是真的他睡下了，而且一连几日，他连个兔子毛都没猎到，正闹脾气呢，你可别去触他霉头。”

　　“不行，我去看一眼，看到他睡着我就走……”

　　“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嚎丧呢？”

　　房间里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是扶祗的声音。

　　茅小宝就要推门而入，里面的声音却又响起：“你要不要脸，我这寸缕未着，你想瞧什么？我这万年修行，虽于人际上时常被人诋毁，然而作风上向来可是清清白白的，你休要坏我清白。”

　　茅小宝哪里听他这话，还待进去，门却打开了。

　　迎面女子婀娜娉婷，低垂着云髻，胸口衣襟敞开一半，见到茅小宝便笑道：“小宝，怎的这样晚了又回来了？”

　　茅小宝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正是孟婆。

　　茅小宝有些慌乱，大脑一片空白，眼神无措地四处瞟着，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我、我、我是想回来看看。”

　　房间中，扶祗的声音传出：“皇宫都那么清闲吗？能让你随意便回来？如此这林璋非但是暴虐皇帝，应当是个大善人才对啊！”

　　茅小宝低下头小声说：“我……那日你说的那些话，我有些，担心你……”

　　此时，屋外突然卷起了狂风，乌云低垂，时不时的几道闪电划过天际。

　　扶祗在房间不耐烦道：“担心我？哈哈，笑话，我堂堂扶祗上神需要你一个小猫妖担心？如今客栈每日顾客盈门，土地庙香火旺盛，忙得我二人不可开交，还要找这女人来帮忙，你倒于宫中躲了清闲，成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快些完成任务，让那张明江放你回来帮忙才是正格。”

　　茅小宝还要说什么，孟婆却蹙着眉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对她道：“小宝，看天色怕是有雨，你快些回去吧，毕竟帮那林璋找到可以治愈他之人，让他更加励精图治，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也是功德一件。”

　　茅小宝点点头，又朝扶祗房间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

　　孟婆笑着挡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道：“好了，快回去吧，若被雨淋生了病，可是会心疼的。”

　　孟婆一句“会心疼的”说的略有些涩滞，却又偏偏没有一个主语，也不知道是谁“会心疼”。

　　茅小宝显然没有心情去深究她这句话的主语是谁，只点点头，又不甘心地朝房间望了一眼，黯然离去。

　　可她满眼的，但是孟婆明艳的笑靥，还有那……半敞着的领口。

　　看茅小宝的身影远去，银伯舒了一口气：“公子果然料事如神，知她定会回来，老夫却不想，他竟叫来元君你来阻她。”

　　孟婆没接茬儿，只急急地撩起裙摆便要冲出去。

　　“怎么？”

　　孟婆道：“天有异色，方才又加固了阻断人间的结界，他……撑不住了。”

　　银伯闻言，脸色大变，紧随孟婆身后而去。

　　扶祗房间，那个幻化成他模样的人形在孟婆离去后消弭，扶祗时常把玩在手的一串碧玺珠串掉落，“咔哒咔哒”地散落一地。

　　*

　　茅小宝向着皇宫狂奔，雨点大颗大颗滴落，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使得她的双眼模糊，可是冷风冷雨又让她的脑子异常清明起来。

　　她停下，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黑中透着些红，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眼睛亮了亮，带着怒气吼了出来。

　　“扶祗，你真当我半分长进没有，还是当年任你摆布的蠢猫吗？”

　　说着，右脚点着屋顶，拔地而起，纵身冲向头顶，一道白光冲破苍穹，融于黑暗之中。

　　*

　　“找到了吗？”

　　张明江焦躁地抖着腿，询问着回话的宫女。

　　“回贵人，大人捎口信回来，说那红尘客栈已上了门板，老板厨子皆踪迹全无，想是跑……跑路了。”

　　“哼！”

　　张明江一拍桌子，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上面是茅小宝给她的留言。

　　上面写的明白，说张明江与林璋姻缘匪浅，而林璋曾经的遭遇使得他不会轻易与人敞开心扉，只要打开他心门，张明江定会是他一生之钟爱。

　　上面还告诫张明江，宋韵秋与陈晋之事不要轻举妄动，要等到林璋真正与她敞开心扉后，再去帮衬他们，才会有所助益。

　　茅小宝还说了自己与扶祗是应天命而来助她，然而人生在世，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是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现既已助她入宫，后面便需靠她自己，于林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达成所愿，于日后去土地庙中添些香火，也算是对土地神明所尽的一份感念之心了。

　　信的最后，茅小宝提醒张明江，要谨言慎行，以免遭遇“血光之灾”。

　　我呸呸呸！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你们跑路了还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有个鬼用！

　　血光之灾，我看你们才要遭遇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