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张女士_

71、第四章

　　张明江入宫那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自然，扶祗是没有同她一起入宫的。

　　秀女入宫，岂能自带男隽，哪怕是一个太监，那也是不合礼数宫规的。

　　不过张明江退而求其次，还是向扶祗讨要了茅小宝做她陪侍的丫鬟，并再三保证，只要她做上林璋的宠妃，就放茅小宝出宫。

　　虽是好大不情愿，然而如此一来毕竟使得扶祗逃过一劫，茅小宝最终还是点了头。

　　随着张明江入宫，张颂之家中后院很快便建起了一座经堂，成日香烟缭绕，里面同时供奉着三清与佛祖，也忙了张颂之，每日必会在里面持诵《法华经》与《道德经》，并《安土地神咒》一起，祈求张明江在宫中可以安分守己，不求大富大贵，只盼无人问津。

　　只是苦了墙上画卷上的几位不同宗教的仙人，也不知他们聚在一起听着外教的教义是否会起了冲突。

　　而张明江自入宫后，就再未见过林璋，使得她好不郁闷。

　　“小宝你说，人人都道做皇帝好，三宫六院，一个个如花美眷伴着，好不惬意，可是为何咱们陛下很少来后宫呢？”

　　夏日天气炎热，张明江不停扇着团扇，也并未凉爽多少。

　　皇帝三宫六院那么多老婆，能想起你才怪呢。

　　虽是这样想，茅小宝还是斟酌着字句，恭敬答道：“贵人，咱们陛下初登基，正是励精图治的年纪，少踏足后宫也是有的。”

　　茅小宝自是不敢多说的，所谓说多错多，入宫第一课，管教嬷嬷就对她们做宫女的讲过宫里的规矩，话里话外提点着她们，这林璋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皇帝。

　　所以以他的性子，若听到有人背后论他是非，哪天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给“咔嚓”了。

　　“可是小宝你说，我都入宫一个月了，他也未召过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茅小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自己没点数么，你能入宫，全凭运气，谁知道林璋那天发什么癫，看着画着护心毛的画像都能将你留了牌子。

　　不过她心里也是和张明江一般急的，若她久不能讨林璋欢心，自己岂非是要在宫中留一辈子？

　　入宫前扶祗一定在偷偷做着什么危险的事情，他一点法术没有，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若出了危险怎么办？

　　“哪能啊，贵人你美若天仙，陛下怎会不喜欢。只是这事急不得，要不我们……”茅小宝上前一步，凑到张明江耳边低声道：“要不我们去太平宫找康公公，使点银子让他为咱们说点好话？”

　　张明江眼睛一亮，嘴角终于攀上了一丝笑意：“果然是个小精灵鬼儿，怪不得那赛神仙将你推荐给了我。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去。走！”

　　太平宫中，主仆二人打点好一切后，又等了几天，却依旧未得林璋召见。

　　无事时，张明江唯有去皇后宋韵秋那里与她说话解闷。

　　要说这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好脾性又温柔的人儿，只是在接触一段时日后，茅小宝便发现，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愁绪，也只有见到活泼有趣的张明江时，才能展颜一笑。

　　“皇后娘娘，御花园那里荷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张明江扑扇着一双大眼，兴奋地对宋韵秋说道。

　　宋韵秋无奈笑着，心中暗忖，这个傻姑娘，只因在选秀那日貌若无心的举动引得向来易怒的陛下反常的青睐，宫中妃嫔都不大喜欢同她来往，可是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那么的有活力。

　　曾几何时，惠仪也这样对自己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只是现在……

　　往事不可追，想到这里，宋韵秋叹了口气，又挂上那副淡然的笑意，与她携手同往。

　　“娘娘你看，这株粉粉的真好看！”张明江挥着团扇大叫着。

　　宋韵秋抿唇莞尔，满眼的笑意。

　　“啊！这居然有株并蒂莲！娘娘你快看！”

　　“看到了，你小心些，别掉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在池塘边走着，正当张明江想再向前走时，却被宋韵秋扽了扽袖子。

　　“阿江，我们回去吧。”

　　“为何？”张明江大惑不解。

　　宋韵秋略一抬下巴，她顺着看去，不远处的树下，一人蹲在那里。

　　那个人身材高大，即便蹲着，也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而在他阴影之下，却是一只灰白花色的小猫，那小猫闭着眼睛将头枕在那人手中不断蹭着摩挲，甚至发出了惬意地“咕噜”声。

　　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落到那个男子的肩膀上，墨发垂落，遮住了精致的侧颜，却掩不住眼中的温和柔软。

　　一阵风吹过，将张明江的发丝吹乱，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在意，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心头仿佛又被马蜂蛰了一般，隐隐地疼了一下，如果，如果自己是那只躺在地上打滚儿的狸猫就好了。

　　那只猫好像察觉到了周围的人多了起来，警惕地蜷缩，继而狂奔，一个不慎，落入池中。

　　“哎呀！”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而显然张明江的动作要更为敏捷，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一阵骚乱后，张明江被侍卫救出水面，宋韵秋连忙上前询问：“阿江，你没事吧？”

　　张明江摇摇头，浑身湿透的她却一脸欣慰地笑了笑，缓缓张开手臂，那只狸猫跳了出来，落地后迅速甩了甩身上的水，没入草丛之中。

　　“喂！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谢谢我么？”

　　话虽如此说，可是她却没有不悦的表情，随手擦了擦顺着脸颊滑落的水珠，咧嘴笑着。那笑容灿若朝霞，明丽而动人，仿佛阳光照耀下的金色投影，不着痕迹地掠过了每个角落。

　　宋韵秋见她无碍，拉着她走到林璋面前，躬身行礼。

　　林璋点点头，扫了张明江一眼，并没有说话。

　　回宫的路上，林璋貌似无意地问康公公：“刚刚那个是谁？”

　　“回陛下，那个是中安轩的张贵人。”

　　“张贵人？”

　　看来他确实是不记得了，康公公想了想继续提醒道：“就是张颂之张将军的幼女，一个月前入宫的，那次选秀您只留了她一人呢。”

　　林璋的的记忆一下子被勾起，嘴角忍不住上扬：“哦，是她，那个护心毛。”

　　护心毛？

　　康公公心里有些打起鼓来，一个姑娘家以这种方式被记住，恐怕算不得是好事。

　　“得了，今日晚上便她来太平宫吧。”

　　“是。”

　　康公公垂眸，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别管怎么说，也算让陛下记住了她，如今又侍了寝，她那银子自己可不算白收了。

　　晚膳后，嬷嬷来中安轩同张明江讲了侍寝的规矩，想来大咧莽撞的她听了那些话也直臊得直面红耳赤，只能不住垂首点头。

　　“小宝，你说今日侍寝会顺利吗？”

　　张明江少有的含羞垂眸，轻声细气地问茅小宝。

　　“那必须的啊！贵人你本美若天仙，加之沐浴后于烛光中隐隐绰绰会于周身散发别样的柔光，再加上我曾同妆娘习过梳妆，待会儿沐浴后，我定会将贵人描画的更为动人。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呐！”

　　一番话，使得张明江更为害羞了，连头都垂了下去。

　　只听茅小宝继续道：“……贵人你这次，一定一举获得陛下垂青，继而顺利成为这宫中宠妃第一人。然后，嘿嘿，我就能出宫了。”

　　茅小宝越想越是开心，如今已是迈出一大步，无论怎样，侍寝了，就有机会让林璋记住她，久而久之成为宠妃那自然是指日可待，那自己也便可以早日重获自由了。

　　“忘不了你的。只要我达成所愿，你必也会遂了心意。”

　　*

　　茅小宝站在寝殿门口，紧张地搓着双手，只盼张明江可顺利过了这一关。

　　“哔哔。”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伴随而来的，还有着熟悉的味道。

　　“扶祗！”

　　她化为猫形，循声而去，只见扶祗飘逸洒脱地立于寝殿后的墙沿之上，忽悠悠便跃墙而下。

　　然而他脚底一个不稳，踏在了空花盆上，花盆碎裂的“咔啦”一声，在这静谧的夜间尤为悦耳。

　　“有刺客！”

　　茅小宝顿住，看着一群侍卫直奔向后墙，她急中生智，掐了个决，顿时将扶祗化为一株小树，不伦不类地立于花草中央。

　　“明明从这边传来的声音，怎么看不到人？”

　　“再搜一搜，不会跑远。”

　　“刘统领，会不会是那只猫打翻了花盆发出的声响？”

　　众人朝茅小宝看过来，均点点头：“是了，定是它。”

　　“要不要把它抓走，宫里总有野猫，闹出动静让陛下知晓咱们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刘统领给了那人后脑一巴掌：“睁开你狗眼看看，这猫颈上腰间皆系红绸，又那么肥硕笨拙，定是宫里好吃好喝养废了的。我曾听康公公提起过，陛下虽不苟言笑，却自幼对猫儿情有独钟，把它抓走，你觉得陛下能饶咱们？”

　　那人额头直冒冷汗，心想，好险，自己刚刚差一点便擒了那猫。这陛下喜怒无常，若真捉了他爱宠，恐怕自己立时便会身首异处。

　　“好了，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响便是了，再去别处看看吧，别出什么差池。”

　　“刘统领说得对，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来。诶，这怎么多出来棵树？”

　　刘统领闻言走过去瞧了几眼，也有些纳闷：“这墙下种的都是花草，怎多了株树来？在这里不伦不类的，而且你看，那叶子枯黄，枝干也快要折了，这些花奴也不知怎么当差的。不过……你们瞅这树破败的样子，像不像老季被打板子后的模样？”

　　闻听此言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唯有那树似是被风吹到，树枝摇晃，上下敲着刘护院的头。

　　刘统领向前跨了几步，捂着头道：“严肃些，还在巡视呢，别嘻嘻哈哈的。走吧走吧，这也没什么好看。”

　　眨眼间，这一队人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你才破败！”

　　“你才肥！”

　　茅小宝与扶祗现出人形，忿忿地对着众人消失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