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张女士_

68、第一章

　　“妹妹你看，这东珠是王爷前些日子从东海回来时，特意送给我的，还专门请了宫中的巧匠为我打了这对耳环，你看好不好看？”

　　为了让张明江将自己耳上那对拇指肚大小的珠子看得清楚，张明珠炫耀似的又朝她身边靠了靠。

　　“姐，你脸上脏了好大一块，好像沾了狗屎，快去洗洗吧。”张明江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张明江姐妹出生于侯府，父亲张颂之为镇国将军，有着爵位，然膝下无子，唯有这两个女儿，从小将她们视为掌上明珠，爱护有加。

　　可是这姐妹二人却从小不睦，姐姐张明珠文采斐然，容貌端庄，刺绣女工样样精通，处处压着张明江一头。而张明江呢，自幼攀树捣蛋，下河摸鱼，捉弄夫子……除了学习，什么都在行。

　　而如今，张明珠嫁入了王府，做了刚刚袭位的赵王王妃，张明江无论如何嫁，又会被她压着一头，这口气让她如何咽得下。

　　“爹，我要入宫，嫁陛下，做宠妃！”晚饭后，张明江怒气冲冲地跑进张颂之房中，大声说道。

　　正在喝茶的张颂之不顾形象地将口中那半口茶喷出，好悬没呛亖。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入宫，嫁陛下！”

　　“明江，可是晚上饭菜不合口，吃坏了肚子？来人，快带小姐去茅厕，把吃了的脏东西排一排……”张颂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认为张明江是发了失心疯。

　　“爹！你就是偏心！自幼便是如此！”

　　“我如何偏心了？即便是偏心，我也是向来偏着你的！”

　　“才不是！为何姐姐叫明珠，我叫明江？我应该叫明玉才对！再不济叫明金明银都可，为何是明江？”

　　“那，那还不是你是我与你娘在涔江边游玩时怀上的……那时我同你娘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谁见了不得赞上一句，羡慕一番……”

　　看着张颂之追忆起从前，将话题越扯越远，张明江连忙打断道：“我不管！明江也就罢了，我自幼处处被她压着，无论去哪里赴宴全是夸赞她的，你可听过有人夸过我？”

　　夸你？你别捣蛋让人家找上门来告状我就烧高香了。

　　当然，这句话是张颂之在心里说的，他不敢对张明江讲，既怕伤了女儿自尊，也是怕她闹将起来不好收场。

　　“呃……乖女儿，你与明珠性子不同，她内敛，你……奔放，无所谓孰高孰低，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你给她寻的婆家是王府，她现在是王妃。我呢？”

　　张明珠自幼便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自是被京中贵眷早早盯上，加之赵王世子同她青梅竹马，成为王妃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张明江么……

　　“乖女儿，爹定为你寻个好姻缘。”

　　“不要！能压住赵王的，唯有当今圣上了，我要嫁林璋！”

　　张明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张颂之不禁打了个寒战，林璋自登基前手刃了自己两个亲兄，那浑身鲜血的模样饶是他这见惯战场上的杀戮如今想起了也会后背发凉的。自家女儿要嫁他，那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加之他清楚张明江的性子，从小作天作地，后院成日鸡飞狗跳，若她入宫成了娘娘……张家几代人成此的家业，岂不是不到三天便要毁于一旦？抄家灭门，株连九族……想想他就腿软。

　　虽说那日晚上张颂之好言哄骗将张明江骗回了房间，然而一连几日这家中都不安宁，张明江拉出架势，大有“不让我入宫，你们都别想好过”意图，将军府上下一时热闹起来。

　　张颂之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论其根源，应在张明珠那里。

　　于是，他硬着头皮便向赵王府赶去。

　　只是马车行至一半，却被前面拥挤的人群堵在了路中央。

　　“怎的停下了？”

　　“回侯爷话，今日恰逢乐安城的庙会，百姓众多，咱们马车过不去啊。”

　　常伴张颂之身侧的家仆四宝闻言，立即在窗外应声答道。

　　张颂之眉头一拧，张口骂道：“一群废物！去赵王府怎的走进市集了？路都认不清，我养你们何用！”

　　四宝心道，赵王喜热闹，将自己府邸就建于街尾，若去他家，这集市是必经之路。

　　可是这几日自家大人脾气不顺，自己还是莫要触他眉头为好。

　　于是四宝低头不语，只吩咐着车夫尽快调转马车，绕路而行。

　　“登云会飞仙，御剑凌霄殿。流光动天河，剑气破九天。功成返红尘，逍遥不羡仙。”

　　正心烦意乱间，一清亮的声音传入张颂之的耳朵里。

　　“四宝。”

　　张颂之掀起车帘低唤，四宝忙应声答应：“大人。”

　　“去看看，那个人是做什么的，胡言乱语些什么。”

　　片刻后，四宝回来禀道：“回大人，是一个算卦的，号称‘活神仙’。”

　　张颂之冷笑：“活神仙，好大的口气。”

　　他沉吟片刻，捻了捻胡须又道：“我倒要去看看，他是如何灵验的。”

　　*

　　午饭过后，扶祗走到客栈门外，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无奈啧了下嘴。

　　“这许多人，没有一个来住店吃饭的。”

　　茅小宝收拾着碗筷，不屑道：“今日是庙会，百姓自然都去城里凑热闹了，谁会来你这儿住店。”

　　“庙会？我这土地庙不是庙？怎的没有一人为我举办个庙会来？”

　　“世人求财者多，自然那财神庙要比你生意好。你自己不也去烧香拜过？”

　　见她揭自己老底儿，扶祗默不作声，又向外走了两步，而后道：“我也去凑凑热闹。”

　　茅小宝一把将他拦住：“你去凑什么热闹？店里这么多活儿没做完呢！”

　　“店里的活儿不应该你做吗？关我何事？否则我雇你何用！”

　　“我也要去。”

　　扶祗看了看她，眼珠转了几转笑道：“那你去给我取个招幌来。”

　　“招幌？什么招幌？”

　　“写着‘神算子，赛神仙’字样的招幌。”

　　茅小宝愈发不解：“老板，你要去算卦啊？”

　　扶祗得意地一昂头：“自然。我不像吗？”

　　“呵呵。”

　　“少废话，快去拿来，否则我自己去了。”

　　“老板，做招幌要花钱的……”

　　扶祗在她额头上一弹：“你学了那么久的术法，不会变一个出来？”

　　于是茅小宝变出一个写着“活神仙”字样的招幌来。

　　扶祗摸着下巴看了看，不满道：“是‘赛神仙’，蠢货。”

　　“一个没有半点法力连个招幌都需要我这个蠢货去变的所谓神仙不配说三道四的指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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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二人来到集市，摊开桌子，开始吆喝起来。

　　果然很快的，便有人“上钩了”。

　　来人一身绫罗，面色平静不怒自威，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扶祗：“你道你是活神仙？”

　　扶祗洋洋自得，手抬到下巴处做了个抚须的姿势，发现自己并没有胡须，手又放下。

　　“不是‘活神仙’，而是‘赛神仙’。平常神仙又怎能同我相提并论。就好比你我只是初见，可是我与你一打照面，便能猜出你的身份来。”

　　“口气倒是不小，你说说，我是作何营生的？”

　　扶祗眉梢轻挑，似笑非笑道：“看你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的样子，应该非富即贵。这乐安城乃齐国之都城，多是达官贵人。可你却有别于他们，一副凛然模样，所以，多半是名武将。”

　　四宝闻言，插嘴道：“我家大人的穿着打扮，任谁看了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张颂之点头道：“不错，猜到这些，算不得什么。”

　　扶祗扬唇懒懒道：“哦，是吗？那我便再来算一算。唔……你最近家中应是不大太平啊。”

　　张颂之一怔，忙掩饰地又问：“如何不太平？”

　　扶祗故意将语调拉长，半阂着目，摇头晃脑地说道：“命主西南，五行属水，应是家中女子生事，若不及时处理，定会鸡犬不宁。”

　　一句话如同雷击般，正中张颂之心脏，呆楞住了。

　　扶祗又道：“此女子年岁不大，应是令嫒。能让你这样的贵人无助之事，无非就是她的婚事。应是她有了心上人，而那人却非合大人您的心意。若是一般人，你自会打发了，可你现下无计可施，那人定是权势大你许多之人。”

　　扶祗紧闭双目口中不停，拇指迅速在余下手指的指节上来回点着，直点的在一旁举着招幌偷笑的茅小宝头晕眼花。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嗯，那人是当今圣上，而令嫒是打定主意要当皇妃啊。我算的可对？”

　　一番话下来，张颂之彻底佩服，心想这民间果然出高人，这下让自己遇见，那可真是祖上显灵，天不亡他张家啊。

　　于是他不顾刚才的威仪，殷切地向前挪了挪凳子，愁眉苦脸道：“正是正是，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扶祗彻底将眼睛闭上，伸出右手放在桌上，拇指不住摩挲起食指来。

　　“懂！懂！四宝！”

　　张颂之见状，忙向四宝使了个眼色，四宝乖觉，立即取出一锭银子，恭敬放到扶祗的卦摊之上。

　　扶祗眯着的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又满意的快速闭上，口中振振有词：“此事起因在你大女儿身上，她若不嫁到王府，你这小女儿也起不了做皇妃的心思。”

　　“不错。”张颂之连连点头：“所以我今日去赵王府就是要去劝明珠与赵王和离的。”

　　和离？

　　茅小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亏这老头儿想的出来，从未见过这二女儿生事，反倒去劝大女儿和离的父亲。

　　见茅小宝如看傻子般看着自己笑，张颂之虽心中不快，却也依旧伤心难抑。

　　外人懂得什么，自己这宝贝女儿明江若闹将起来，恐怕自己率十万精兵都压不住，若任她嫁入皇室，那真是相当给全家判了个斩立决。

　　看着张颂之捶胸顿足的模样，扶祗强忍着笑道：“一个月后便是宫中选秀女的日子，令嫒既要去，那便依着她。”

　　“那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