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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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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叶蓁拉着茅小宝走到院角的竹林,一跃而上。
“小宝,这里的竹子柔韧,你也坐上来啊!”
茅小宝看着高高的竹茎愣神。
若是上去,她自然是可以的,可关键是以何种形式上去。
正琢磨间,叶蓁又跳了下来,搂紧她的腰,向上一托,二人一同跃至竹顶。
叶蓁笑着解释:“我们灵枢宫后山也有一片竹林,看到竹子我便感到亲切。”
就这样,茅小宝与叶蓁坐在竹梢上,压弯了那秀竹,在二人重量之下,使得那竹子微微上下颤动着。
那天正值朔夜,天上除了几颗星子,半点亮光也无。
叶蓁抱着自己的佩剑,一只手把玩着剑穗,另一只手托着腮,想着自己的心事。
而茅小宝则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二人皆是沉默,没有说话。
茅小宝突然灵光一闪,悄悄勾起右手小指在半空划了个半圆,左手搭在右腕之上,余下手指蜷起,只留中指食指指向了叶蓁,又使起了现魂之术。瞬间,她于灵枢宫中的过往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
栖梧山的后山,有着好大一片竹林。
灵枢宫的武功多以招式灵巧奇妙取胜,然而内力修炼却始终不得法门。
后来一弟子突然发现,在竹林中和风对竹习练可以提升内力修为,虽不甚多,但有道是勤能补拙,那片竹林,则成了年轻弟子修炼内力必去之所。
作为入门不久的弟子,去竹林练精气内力,自然也是叶蓁常去做的。
“呦,这不是天一师兄的小徒儿吗,又来竹林练精气了,真是用功。”
钟令隐坐在竹上,直挺的竹枝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弯,恰到好处的上下颤动,呵,他可真惬意。叶蓁歪头笑道:“钟师叔,我从来没见你练过功,你成日那般悠闲,是如何当上宗主的?”
“嘿,小丫头,学会打趣我了。本来习武之事就是兴之所致才能事半功倍,无兴致时盲练,却只能算是消磨时光罢了。”
这偷懒的理由,学会了,以后师父督促我时就可以用上了。叶蓁暗想。
来灵枢宫一年多了,宫中弟子长老叶蓁也大都知晓,他们性格迥异,有冷漠寡言的,有笑里藏刀的,有柔如皓月的,有一本正经的,而似钟师叔这般行事潇洒磊落的,却是鲜有。
他平易近人,并不像一宗之主,更像是邻家大哥,时而片语的提点,又能让你像长辈般的敬重于他。
钟令隐外貌很特别,因为他有着异色眸子,一只浅褐,一只翠色。
这异瞳可真是罕见,应该算是“异类”吧。
“是啊,曾经有一个孩儿正是因为有和我一般的眸子,被自己的娘亲抛弃了。”钟令隐微笑着回答叶蓁仅仅是打趣的问题。
“那年村中大旱,颗粒无收,祭神不成,便开始祭鬼,请来的巫师说拥有异瞳者是邪灵,惹怒了神明,所以村里受到了惩罚,唯有将这孩儿祭出去,才能解这大旱。”
“啊?那,那钟师叔你……被祭出去了?”
钟令隐仰天大笑,随即轻点叶蓁额头:“我若被祭了,现在同你讲话的是鬼怪不成?”
“那……”
“说了这只是我编给你听的故事而已,好了,时候不早了,改天再过来听故事吧,再不回去,被你师父去掌门那里告状,我又该受训了。”
叶蓁无奈离去,出竹林前,又扭头看了钟令隐一眼,他已由坐改躺,躺在了刚才那根青竹之上,仰头往嘴里倒着酒。
咳,你别说,这灵枢宫,真就属钟师叔活得潇洒自在。
叶蓁心念微动,问她师父道:“师父,钟师叔武功很高吗?”
“嗯,算是吧,他年纪轻轻便做上一宗之主,和老夫平起平坐,自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他怎么成天除了吃酒就是修竹,从未见过他练功呢?”
天一道长正在专心配着丹药,被徒儿这样问东问西,动作一滞,将手中盛丹朱的小瓶子放下,笑着回道:“你看这令隐所掌管的竹宗,历年来能人辈出,可见在教导弟子上他是毫不马虎。只是每人的追求不同,就像你莫师伯,追求武学精进……”
叶蓁笑着抢答:“就像师父追求炼丹救人。”
天一道长轻轻点了下她额头笑道:“所以啊,令隐他这人行事不拘小节,亦无大志,只求快意江湖。但是你想啊,如果他要真的天天用功,无论是修行还是炼丹,现在都应有更高的成就了。”
哇哦,能让师父给予这么高评价,看来钟师叔真的有两把刷子。
于是,叶蓁在一日早课结束后,又来到了竹林。
“天一师兄的小徒儿又来了。”
“钟师叔,我来接着听故事啦!”
正在舞剑的钟令隐闻言抿唇,挽了个剑花,懒懒地问:“那可有准备上好的桂花酿?没有,油爆大虾也行。”
“嘿嘿,当然有。早便打听到钟师叔你饮酒最为,除了桂花酿旁的不饮。还有这油爆虾,秦师弟特意嘱咐过的,酱汁要厚。您瞅,这有酒有菜,包您满意。”
“算你有心。”
钟令隐将长剑收起,走了过来,叶蓁连忙拉开竹椅让他坐下,又殷勤地剥起虾来。
“来来来,钟师叔,我给您老剥虾。”说着将剥好的虾肉送到钟令隐嘴里。
钟令隐一愣,似是不习惯这举动,接着嘴角一扬,张嘴吃下:“多年之前亦有人这样为我过剥虾。”
“那,那人呢?”
钟令隐没有回答,只是埋起头开始自顾自的剥起虾来。
叶蓁看他并无回答之意,只好转移话题:“钟师叔,你还没说后来怎么样了,那个村子下雨了吗?”
钟令隐低头浅笑,剥虾的动作却是不停:“本身那孩儿的异瞳就过于诡异,家中早已厌弃,又逢巫师说这是妖邪之体,母亲为保那孩儿的胞弟以及全家,便将他交给巫师,任由他们处置。”
钟令隐当真就如同讲话本般,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哄骗孩子睡觉的小段子,平静的语气甚至让人怀疑这故事的真假。
叶蓁心疼了起来,她曾经也是因为家中吃不饱饭而被父亲抛弃,幸遇见路过的掌门师伯带回门派,又跟随在天一道长身边修行。她亦抱怨过自己的命运,然而如今和这孩子比起来,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那孩儿被绑在村头晒了三天,浑浑噩噩似要命终之时,突然感觉身上的绳索被松开了,一个人将他负在肩上,轻声说,别怕,我救你来了,坚持一下,千万别睡着。”
叶蓁睁大眼睛入神的听着,当听到有人来救那孩儿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竟然不自觉的鼓起了掌。
钟令隐笑道:“我这故事有那么精彩吗?”
“不是精彩,而是我为这孩儿高兴。他能获救,我打心里开心。钟师叔,这是真事还是你编排的?”
钟令隐擦了擦沾满酱汁的双手,无所谓的答道:“真的假的重要吗?这世上本就有各种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的存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呢。”
说着,将剥好的一碗虾端起,走到竹林边,用小铲刨出一个小坑,将虾肉埋了进去。
叶蓁奇道:“欸,钟师叔,你剥了这许久的虾,为何不吃啊?”
“这便相当于我吃过了。”
叶蓁有些发懵,只是在心里小声说着,这钟师叔,真是奇怪。
此后,前往钟令隐的竹林居处似乎成了叶蓁的习惯,她觉得钟令隐对自己似乎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总觉得同他说话聊天总能使人豁然开朗,有什么烦心事,或者开心的事,都会想要去找他,仿佛只有他才能让自己跌宕的内心平静下来。
有时二人一言不发,坐在竹上,闭眼体会微风拂面的惬意,便能忘却世间所有烦恼。
这时叶蓁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也能坐到竹枝之上了,不知不觉间,内力已然大涨,她开始佩服钟令隐,可以让人在不经意间将功夫修炼的如此完美,就连师父也在早课后夸赞于她。
“蓁儿,最近颇有长进。”
她的师父天一道长抚着胡须赞叹道。
“师父,钟师叔真的好厉害,徒儿就是去他那听了几次故事,居然修为大涨。”
“为师说的没错吧,所以蓁儿今后也要记住,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切不可妄自菲薄,轻视他人。”
叶蓁点头,想了想又问:“那钟师叔的师父也很厉害吧?已经仙逝了吗?”
天一道长摇头:“令隐是带艺投师的,他这身功夫一半是不属于我们灵枢宫的,只是他入门后将两派武功揉到一起,才形成现在竹宗这特有的功夫。还有,他来之前,我派并无竹宗。”
“啊?钟师叔是这竹宗的祖师爷?”
“可以这样说。当年武林发生一件大事,之后多少门派想收令隐入派,而他偏选中了我们灵枢宫,你知为何?”
“哎呀师父,您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因为我们灵枢宫有这片竹林。”
叶蓁讶着睁大双眼:“啊?就因为这?”
天一道长抚须点头:“令隐来灵枢宫前所在的门派名为‘云竹派’,或许就是为了怀念自己曾经的门派吧,所以对竹情有独钟。”
叶蓁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云竹派……从来没听说过……”
“唉,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早已被灭门了。”
“灭门?谁那么狠心又那么大胆?能让一派灭门,这得有多沉的心机与胆量啊!”
面对叶蓁惊叹,天一道长亦是轻喟一声:“这云竹派剑法独树一帜,因此他们的剑谱遭到心术不正的派别觊觎,于是,那十几个小派联合起来,在一个深夜,将云竹派屠了门。”
“那……那钟师叔怎么跑出来的?”
天一道长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只知道两年后,令隐一人挑了这十几派,名震武林,这可是当年武林中第一轰动的大事啊……”
叶蓁眼中泛着光,她并不觉得名震武林有多光荣,她只为钟令隐感到心痛,自己的恩师,师兄师弟一夜间全部被杀,自己要逃命还要隐忍着复仇,这需要怎样强大的内心啊。
无一时间,她无法将师父口中的这个少年与现在潇洒不羁的钟师叔结合到一起。
叶蓁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钟令隐,她一直认为他生来就是这洒脱性格,事事顺遂,才能做到现在这样处事不惊,悠然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