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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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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再回到乐安城的红尘客栈,那里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那红色招幌依旧破旧,迎着风飞扬,门口的银杏树上却结了比之前多出许多的红绸,而那本来残垣断壁的土地庙,也已修缮一新。
“小宝,这里便是你的家乡吗?”
张月华下得马车走到茅小宝身边,轻言问道。
茅小宝点点头,虽然她在这红尘客栈待了不过几天,可是心里却莫名的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家,而银伯,还有那个讨人厌的人,就好似自己家人一般。
或许是因为只有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也仅有他们二人才知晓自己的身份一样吧。
“公主殿下,这里有个土地庙,那个,就是还算灵验。我曾经在旁边那家红尘客栈里打杂,那里有项服务,就是凡在那里住店的客官都会赠送一条许愿的红绸,将心愿写好系于门口银杏树上,就会上达天听。那土地爷听到后,哼,就会保佑许愿之人有求必应。啊呸!”
张月华看着茅小宝不屑的神情有些意外,问道:“小宝,你怎么对这神明如此不尊重呢?”
茅小宝扁扁嘴:“倒也不是,我只是对某些无德的神明充满鄙视罢了。”
二人一起步入那土地庙中,只见一座木制的神像雕刻成一个长须老者形象,仔细看去,依旧是银伯的模样。
“这里的土地神像做的真是有趣,怀中抱着的那是什么?”
茅小宝听张月华如此说,定睛朝那神像看去,只见乐滋滋的“银伯”怀中果真抱着一物。
那是一只肥硕的橘猫。
茅小宝顿时哑然失笑,想起自己曾假扮土地爷座下散财尊者,为穷苦百姓分发金箔,想来定是他们心中感激,而将那日睡梦中朦胧见到自己那原形模样雕刻了进去。
突然,茅小宝想到一事,那日黎沐在红尘客栈打尖,店里曾赠送过他一条红绸。那红绸在他二人离开前往司陵时,他悄悄结在了那银杏树上。他到底许了什么愿?
虽充满好奇,但是这事却不能对张月华言说,因为她与黎沐拉过勾,答应过他永远不要让张月华知晓他的情意,最好是可以让张月华忘了他。
可是情深至此,又怎能轻易忘却?
所以还是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黎沐这个名字,惹她徒增伤怀为妙。
“肥猫!你总算回来了!偷溜出去一年,怎么没死外面?是不是有野狗把你耳朵咬掉一只而不敢回来了?过来让我瞅瞅,让爷乐乐你那愈发丑不堪言的容貌。”
声音极具贯穿力地从客栈门口传入尚在土地庙中的茅小宝耳中,她打了个寒战,而后讪讪地朝张月华笑了笑,跑了出去。
只见扶祗拄着一根筇竹杖,面容苍白憔悴,却依旧拦不住他那张嘴散发逼人的毒气。
茅小宝绕着他转起了圈圈,强忍着笑问道:“呦,老板,您这是怎么了?嘴太贱被人打了?”
扶祗抡起手杖便要打去,被茅小宝灵巧闪过,而他自己却再一次闪腰,疼得呲牙咧嘴道:“你个肥猫,是嫌八千年太短了是吗?”
张月华看着二人斗嘴,不禁莞尔。
曾几何时,她与黎沐亦是如此的。
只是……
她恐被人看穿自己的愁绪,敛了神色扯出一个笑来:“小宝,这便是你曾经打那间杂客栈的老板吗?”
茅小宝尚未答话,扶祗拄着杖虽挪动艰难却速度极快地朝张月华扑了过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也满是谄媚的笑。
“这位小娘子好生面善,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张月华久居宫中,无论是身边宫人,还是朝臣,哪一个敢如此轻浮?
她忍不住蹙起秀眉,刚要开口训斥扶祗两句,她身边的莺儿抢先一步开口:“大胆!哪里来的浪荡子,竟如此无礼!你可知这位是谁?”
突然被抢白,扶祗心里好大不痛快,缩回想要牵张月华的那双手,冷眼睨着莺儿道:“什么人?我管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客栈,若想住店便柜台掏出银两登记,不住便滚,少在这里聒噪。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世上最为灵验的土地庙!不是你家后院,没事可以随意观光游览,这位小姐美若天仙来便来了,可你这副面黄肌瘦胎毛未退的模样,恐是会惊扰到神明。这土地爷大人大量闭目不看你也便罢了,可是你吓到来这里的香客该如何是好?”
“你,你、你……”
莺儿被噎得说不出话,“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句,只急得直跺脚。
茅小宝在扶祗身边低声道:“这是司陵国前去祁国和亲的公主殿下,刚刚说话的是她的贴身宫女莺儿姐姐。你差不多得了啊,收一收你那副好色的表情。”
“有那么明显吗?”
“有吗?您把吗去掉,你看看你的哈喇子都快耷拉到脚面了,好歹是个神仙,能不能收敛点?真丢人。”
扶祗伸手抹了把嘴角,确实有点口涎,他随手在茅小宝衣服上擦了擦,又拄着杖一瘸一拐地过去,满脸堆笑地便又要拉扯张月华,却被其一个白眼吓得缩回手去。
“原来是公主殿下,那个,失敬失敬。您能来我这小客栈,那可真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快请进,请进。”
莺儿凑到张月华耳边,边斜眼打量着扶祗,边低声劝道:“殿下,咱们还是和几位大人一同去住馆驿吧。这客栈破破烂烂的,再加上这样一个老板,保不齐他晚上会做出什么见色起意杀人越货的勾当。出门在外,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扶祗听到后冷哼:“这位婴儿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名字,或许在你心中自己还是一个婴儿小宝宝吧,实际却长着一副与实际年龄极为不符的尊容。什么见色起意,或许是你想多了,我扶祗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却只贪财,不好色……”
说这话的时候,发现张月华正在瞪着他,于是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当然,偶尔看见美人也会有些情难自禁,但是!我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公主殿下请放心。况且我这客栈可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招牌!”
张月华微垂着眸,嗓音却如击玉般冷冷:“哦?说来听听。”
扶祗清了清嗓子,昂首说道:“红尘客栈,招揽红尘众生。无论是来此间打尖抑或是住店之人,都会免费赠予许愿红绸一条。在此上书心愿,便可上达天听,那威武英俊的土地爷便会保佑赐福于你,可谓是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我若想上那蟾宫走一遭,这土地爷也能应吗?”
扶祗舔舔嘴唇,小声嘟囔:“那有什么可去的,想当年我不过去那里想和太阴星君说两句话,就被她赏了好几个大耳刮子,那里可去不得,去不得。”
莺儿见他嘟嘟囔囔,厉声问道:“你嘴里叨咕什么呢?”
“没有,我是说,咱们普通百姓便不要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叨扰神明了好不好?你瞅瞅那树上挂着的,哪一条心愿似你这般的。去年,来了一个傻大个,也是你们司陵国人,吃了一口我们银伯做的糕点便走不动道儿了,非要来我这帮工,换几块糕点回去给他心上人吃。啊对,就是他把这只肥……茅小宝这混蛋拐跑的,临走时他也挂了条我赠送的红绸。对吧,小宝子?”
茅小宝听得直翻白眼,心里不住说,你快闭嘴吧,我好不容易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你又来提,又要勾起张月华的愁思来了。
果然,张月华听完扶祗的话怔怔出神,自言自语道:“他也曾许过愿吗?不知这愿望是否与我有关。”而后又摇头苦笑:“以他的性格,哪怕是许愿,也是祈求战无不胜吧。”
扶祗没注意她的表情,依旧在一旁喋喋不休:“这不又到了乐安城烟花大会的日子,那边挤得很,可我客栈二楼却视野开阔,是观看的极佳地点。况且那限定糕点又已上市,公主殿下确定不想尝一尝?”
张月华却有些晃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银杏树,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好”。
*
很快的,银伯便将上房收拾了出来,而莺儿在门口逡巡着,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扬着眉毛挑着刺儿。
“你看看这墙角,墙皮都脱落了,这椅子,坐上都不稳当,还有这床,那么小……”
扶祗斜倚在门框,看也不看她,只垂眸认真地剔着指甲,剔完又吹了吹,懒洋洋地道:“那你们去住馆驿呗。”
莺儿看向张月华,愤然道:“殿下,我们……”
张月华慢悠悠坐到了椅子上,轻声说:“住这里。”
扶祗弯了弯唇,了然一笑。
莺儿无法,只得对扶祗指使道:“那便快些准备吃食,速速送来。”
“这个好说,稍后便上菜。”
张月华道:“那就有劳老板了,随便做点便好。”
莺儿却有意刁难他一下,想了想道:“瞧你这穷乡僻壤的破旧客栈也做不得什么好的,那我便随便点几样吧。点心羹汤是不可少,山药杏仁糕,金乳酥,玉露团,芝麻薄饼,点心便这四品吧。羹汤么……山药野鸡羹,攢丝脊髓汤,豆腐八仙羹,再来个鸡汤馄饨吧。菜食便简单做几道炒鲜虾、熘野鸭丸子、口蘑鸡片之类的即可,哦对,先端来碗冰糖燕窝粥。”
扶祗舔了舔嘴唇:“哪里能吃这些饭菜,请姑娘告知于我,我关了铺子随你去吧。你家公主都说随便做,一个宫女架子倒是不小,还四羹四菜,你这辈子吃过四个菜吗?请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是宫女,不是公主。”
“这菜都做不得,还学人家开什么客栈酒楼!”
张月华被逗笑,难得展颜,却依旧化不开眉间那抹愁云。
“莺儿,这城里孤零零的小客栈又怎会做这些,你也是难为人家了。老板,给我们一人来碗馄饨便好。嗯,要多加胡椒。”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扶祗听后微微怔住,又昂首道:“公主殿下倒也不必小瞧于我这小客栈,我只想对那位莺儿说,只要出得起钱,你就是要龙肝凤髓我也做得。”
莺儿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丢给扶祗:“原来还是要钱,这些可够?”
扶祗掂了掂,足足十两,一副谄笑顿时又挂回了他的脸上。
“还请公主殿下稍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