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溪淼淼

106、第 106 章

　　秋风瑟瑟，梧桐叶黄，从无终山上往下看，像是一轮巨大的落日，坠在了京城。

　　柳仁愿问范俭要了各种有趣的本子，借着中元的龃龉，大肆的发挥，脏水泼了一盆又一盆，崔宏远被骂的狗血喷头，就是杨津和王宗铨亦难逃其嘴。

　　便是贤德二妃，都被参了不少。

　　魏明帝摸了摸初霁的肚子，已经大了不少，离来年的二月，也没几个月了，他对初霁说，“珠珠儿，我替孩子想好了名字。”

　　魏明帝取了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衍’字，轻轻笑着，“衍沃绵千里,融和被四时，珠珠儿，与你相遇，是为呈祥的和。”

　　“你觉得如何？”他们的孩子，绵延的，是他与她。

　　不是期望，不是志向，是晕染，初霁明白，这是魏明帝的心愿。初霁微笑，“当然好。”

　　柳仁愿进京，让魏明帝空闲了许多，这几日他一直在未央宫中读着书，原以为是闲暇，原来，是在找着名字。

　　大魏的皇室，名字多为二字，少有三字，但其实，终年世家，三字的多，三字名字，大多稳固。

　　而二字，从前朝开始，就会觉得，总是多了些变数。

　　魏明帝吹了吹未干的墨，将它小心的叠起，裴家发家偏僻，但始终是家学渊源，二字，其实，不为常态。

　　魏明帝解释道，“是父亲的意思，他说，名承天之意，亦要遵人之心，中间一字，空着便好，是选择是，还是选择否，终要自己抉择。”

　　所以兄长叫裴寂，而他，叫裴度。

　　“那为何，会取这个名字。”无论是寂还是度，似乎都不是祥瑞的寓意。

　　“不知。”时间太久远了，就是太后亦不知先帝所想，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真意。

　　长兄一生，赞誉环绕，但遥想那时，魏明帝觉得，也许最后，长兄还是觉得寂寞，所以，才会什么也说不出。

　　难得有魏明帝也无法回答的事，初霁笑了笑，旧人故人，皆是过往人，不提也好。

　　......

　　柳仁愿唾沫星子一张嘴，众人却是火急火燎的跑断了腿。偏生柳仁愿一张仙人般的面皮，又有诸多神仙似的灵物环绕，今日是一只会作揖的兔子，明日是会鞠躬的驼鹿，腰间挂着一葫芦的酒，往那茶馆一坐。

　　便是再糊涂的人见了他，都觉得坐在了仙人旁，莫名沾了仙气，柳仁愿的话自然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传了出去。

　　今日是成王不宜称王，明日是秦王阴德不够，还煞有介事的当众起卦，唬的百姓一愣一愣的，甚至有的人当了真，一副大魏传世不过二代的模样，筹谋着是不是上一个万言伞，把两王贬了再说。

　　民间皆有信仰，谁不会算那一二两卦，说什么的都有，京城，像极了一锅烧开的水。

　　秦王气的肝疼，一月前还在向贵妃泼脏水，转头这脏水就到了自己头上，他的人自然不会放纵，但是可与柳仁愿比起来，实在是太弱了。

　　奇人异事，自是与众不同才会让人相信，谁又能比得过柳仁愿。

　　秦王赶到相府，“舅舅，这可如何是好？”柳仁愿办事，全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利索的堪比杨津，若是心情不好，皆是损招。

　　很显然，如今京中的局势，让柳仁愿心情极不好。

　　王宗铨抚了抚额头，这就是杨津与他都不待见柳仁愿的原因，这些日子他与杨津也都不好过，崔宏远被咬的狠了，如何会不把他俩拖下水，秦王以前的攻讦，在柳仁愿出手之后，都显的像是小打小闹。

　　王宗铨也有些疲倦，拖柳仁愿的洪福，他们现在都很忙，刑部很忙，大理寺也很忙，就是魏京的百姓也很忙。

　　天知道，柳仁愿哪里来的精力，下了朝还能在茶馆讲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魏京的百姓真的很闲，还有执笔字字记下的。

　　王宗铨叹了一口气，“柳灵运就是这个性子，过些日子便好。”柳仁愿的心，是一阵风，今日向南刮，明日向北刮。

　　只是他心中总是有些隐忧，仿佛总是忘了什么。
　　可惜，他暂时无空可想，他与杨津正在想法子，把柳仁愿摁下，再这么下去，只怕民间会觉得六皇子也是不错的了。

　　初霁听着范俭的奏报，张了张嘴，原来一山还比一山高，之前她觉得她与范俭已经够出格的了，但是没想到柳仁愿更甚。

　　魏明帝挥退了范俭，将初霁手中的故事书抽走，“别看了。”柳仁愿连神都未曾如常人那般敬畏，又指望他能敬畏什么。

　　初霁见他穿的很薄，颈间还有一丝汗意，知他是去练了刀，闲下来的日子，魏明帝练起了刀，身上的肌理更加明显了，手臂结实修长，“怎又去练了刀。”

　　“许久未练，身体却还记得。”初霁是不拒绝他身上的汗意的，还会一直笑，魏明帝故意抱了抱她，将他的汗蹭到她的颈处，初霁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分明向上勾起。

　　初霁斜着眼睛，“怎么不练流星锤。”

　　魏明帝不理她的调笑，一把抱起她，轻轻的说，“怕我孩子的娘亲嫌弃。”流星锤在她面前，多少粗犷了些，有些不雅。

　　有他和初霁的孩子，很好，只是十月怀胎，多少有些久了。

　　魏明帝将头埋在初霁脖颈处，鼻尖全是她的清香，“珠珠儿，快了。”

　　初霁嗯了一声，等待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太快，会丧失很多乐趣，鸿雁传书，美好的不是信，而是期待每天一点一点的到来。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喜欢春日的很多，喜欢盛夏金秋的亦很多，就是人间最美的姻缘嫁娶，也都放在秋日，却极少有人喜欢冬日。

　　冬日可以是寒冬，可以是隆冬，仿佛总与冰天雪地有关，亦与凛然，凌冽相关，只是，初霁很喜欢。

　　冬日冰原下的种子，明明都是相似的，却会在来年开了春，各不相同，荷塘里的是不染的莲，腐烂之地却能诞生如梦似幻的水晶兰。

　　凛冬将至，亦是十方花色的不二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