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溪淼淼

105、第 105 章

　　天色已晚，烛光还是有些昏黄。

　　初霁往脸上抹了最后一层膏霜，铜镜里魏明帝的嘴角微微翘着，初霁回头，“您今日好像很高兴。”

　　魏明帝走过去，将她搂在怀中，替她盖上了妆盒的盖子，“秀儿今日来折子了。”

　　初霁微笑，魏明帝有个小小的执念，在她面前，裴秀是秀儿，薛济是济儿......

　　“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开心的，想来是好事。

　　“珠珠儿，你说的话终究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迹。”裴秀在光州终于见到了诸姓的恐怖裹挟，一旦诸姓有失，生存的源头不在，其治下的子民，又该何处。

　　要么远走他乡，要么随着诸姓背水一搏，那时候，真的就不惧死亡了。叶落归根，归的不是地，而是心安，倚靠他者，其心终至难安，因为，他不会放任了......

　　光州是个很美的地方，有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有着来往不绝的商户，以及，一座城池的富贵所带来的自豪与骄傲。

　　“我给秀儿下了道旨，让他酌情增税。”是试探，亦是宣告。

　　初霁懂魏明帝的意思，魏明帝与熙文太子一身反骨，但是这样做，不会被称赞的，击溃财富的背后，不止是贫穷，是一种失去的苦楚，以及求而不得的憾恨。

　　初霁安静的枕着魏明帝的胸膛，总觉得这像是一个岔路口。

　　魏明帝抚着初霁的背景，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珠珠儿，懂幸福为何物的人，就会予一人以幸福，而能予一人以幸福的人，才能予万人以幸福。”

　　“珠珠儿，是你告诉我的。”

　　这么多年，他如众人所想，成了史书中似乎相似的帝王，只是每逢深夜，长兄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长兄逝世前，仿佛心有所感，请他入东宫，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落日将西，一直呆呆坐到孤月高挂。

　　在他走之前，长兄长叹了一口气，“阿弟，我错了......”

　　半晌，又说了一句，“来日，你不要怪我。”

　　魏明帝知道，他在后悔，算无遗策，无一错漏的熙文太子在此时，深深的后悔。

　　两人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躺下，魏明帝小心的将初霁护在臂膀里，搂着她的腰。

　　夜色里，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初霁却无法睡着了。

　　光州上一次提及增税，三姓进京，夏邓两姓出了两位侧妃，那时候，大约很多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恒久的平衡。

　　但是这么快，魏明帝就起了增税的心思，甚至还交到裴秀的手中，是考验光州，亦是在考验裴秀。

　　是母族重要，还是国体重要。

　　曾棋早就进京告诉过她们，光州背后的可怖，海外诸岛，没人知道藏了什么，如此大动干戈，又在两王封妃之后。

　　初霁觉得，心里有些沉。

　　明明可以缓步处理的，魏明帝怎么反而大开大合了呢？裴景思，下了怎样的决定......

　　初霁缓缓睁开眼，看着魏明帝的侧脸，深邃的五官，利落的嘴唇，世人皆知，大魏的明帝洞察秋毫，但是，也许，这个挺在众人面前的人，累了......

　　初霁将脸颊蹭上魏明帝的肩头，感受着他的鼻息，往日里的魏明帝总是很容易觉察到她醒还是未醒，今日却仿佛睡的比往日沉，眼下还有些许的青黑。

　　初霁心里，无端的有些心疼。

　　关于手握权柄的畅想，总是伴随着杀伐果断与公正廉明的想象，但是对一个洞悉人心的人来说，会是一种负担。

　　错误的一端，也许藏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如果见过一个人满怀期待的深切渴求，即便他用的方法不对，真正的裁决之人亦是不会觉得快意的，只会珍惜每个说出去的字，以及，每件做出去的事。

　　这个世上，最令人难过的，不是一时的遭遇，亦不是暂时的失利，而是一份真挚的期盼，在某一刻彻彻底底的被打碎了。

　　初霁将手轻轻的搭在魏明帝的胸膛上，感受着掌心那道粗糙的疤痕，无妨，她会陪着他的，一直陪着......

　　初霁缓缓的睡着了，待她呼吸平稳，魏明帝却睁开了眼，仿佛已经习惯了在夜色中看她。

　　许久，亲了亲她的嘴唇，让她的身上围绕的，全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