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阮》山游尔

11、宋瑾珘童年旧事

　　到了门口，墨竹拉住马停下，抬腿绕过马脖子利落下马。径直走到宋瑾珘面前。轻轻唤了几声，见宋瑾珘没有反应，墨竹那胳膊孔武有力，一手便将宋瑾珘抗在肩上进了府里。

　　墨竹身板不似普通大汉那般粗壮，身高也没有宋瑾珘个头高，但是他身手却是十分矫健。小时候懵懵懂懂的宋瑾珘瘦弱挨欺负，同样年纪尚小又不起眼的墨竹一拳将一块砖石击碎，自此无人再敢欺负宋瑾珘。

　　宋瑾珘趴在墨竹身上，感觉到血液倒流，很是不舒服。似是不满哼哼了几声，墨竹耳力惊人，自然是听到了，便加快了脚步，感到宋瑾珘卧房里面。

　　墨竹将宋瑾珘缓缓放到床上，眼下天气炎热，也不需要盖什么被子。反倒是宋瑾珘这一脸汗，需要用凉水擦一擦。

　　墨竹身上也出了汗，他抬起袖子摸了摸额头，低头道：“爷，我去拿盆水和汗巾过来，”似是不放心，墨竹又叮嘱道，“去去就回，很快的。”

　　墨竹心里明白，宋瑾珘醉酒的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怕是不好。再说了，就是让其他奴仆知道，也不成，有损宋瑾珘面子。

　　出了屋子，墨竹转身紧闭房门。接了一盆水后快步回来，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一手端着木盆，肩膀上搭了条白巾，他一开门就见到宋瑾珘抱着双腿，身子在轻轻颤抖着。

　　宋瑾珘额头抵在胳膊上，任凭墨竹站门口换他，他也不抬头。

　　墨竹将装满水的木盆放到床边小几上，坐到床边轻声问道：“主子？主子？”

　　难道又和以前一样？想夫人了？

　　宋瑾珘自小便没了娘，这是都知道的事情，大人自然是不会提，但是总有些有些性子坏些的孩子，拿着这个说事，说他娘亲是被他克死的。这些话，小小的宋瑾珘当时虽然极力反驳，但到底是在心里留下痕迹。

　　小时候宋瑾珘跟着他父亲清明节去给他母亲扫墓，他父亲在墓前总是一言不发，回到家中却又紧闭房门，不停地灌酒。门缝外的宋瑾珘问身边的奶妈，那是做什么？奶妈只道，老爷是想夫人了。

　　后来宋瑾珘每次想母亲，也偷偷喝酒。那时他觉得酒真得是好东西，只需要喝上一口，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直到宋瑾珘父亲发现训斥了他，宋瑾珘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不能碰酒，一喝就醉。

　　酒好像是解脱宋瑾珘的钥匙，将他平时掩藏在心中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

　　听着有人唤他，宋瑾珘红着眼，模模糊糊地看着身边的人影。

　　“爷，爷……”墨竹看着宋瑾珘哭的猩红的双眼，顿时心疼了起来。

　　“父亲，你找到娘亲了吗？”宋瑾珘的眸子没有聚焦，只是虚虚地望着墨竹。

　　墨竹心口一酸，喉咙似有千金重，一时哽咽着说不话，好一会才回应：“找到了，你快睡吧，睡醒了就能见到了。”

　　宋瑾珘眨了下眼，点点头，乖巧地躺下闭紧了眼睛，像一个孩子一样，只是那眼皮不停地在颤抖。墨竹叹了口气，将洁白的汗巾浸湿又拧干，轻轻擦着宋瑾珘的眼泪与汗渍。

　　慢慢地，身旁传来稳稳地呼吸声，墨竹才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

　　七月中旬，荆州与都城的交界处，发生了一起民反官的暴动事件，这件事关系到朝廷的威严，皇帝几番派人去调查，得到的消息都是暴民猖狂，不想服从徭役，这件事情闹得颇大，让皇帝十分头疼。

　　下了朝，宋瑾珘单独留下，自己请命去调查，皇帝应允。

　　清晨朝阳升起，麻雀在路边树上渣渣的叫着。偶然又飞来几只，叫声又大了许多，给寂静的官道上增添了许多生气。

　　阮府外面停了辆马车，阮清瑶一身红衣束身干净利落，三千青丝用红丝带高高竖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看着十分亮眼。她和柳曼澜搀扶着老太太今日准备去寺里求姻缘。

　　阮清瑶起初是十分不愿的，但是一听那寺在郊外，那不是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耍上一耍？老太太只听阮清瑶同意了，旁的也就顾不得了，只要她去就行。

　　那寺名叫慧灵寺，据传早年有高僧在此修行，只要将心中所想告知，从寺里竹筒抽上一签，便可知有无姻缘或者姻缘能否圆满。

　　老太太袖子里面藏了一个纸条，她出来之前使劲往里掖了掖，防止掉落。

　　阮清瑶扶着老太太和柳曼澜上了马车，自己转身去后面骑了马。

　　老太太推开车窗，扒着窗沿朝着阮清瑶喊道：“囡囡，路太远了，你骑马遭不住的。”里面的柳曼澜也心疼道：“是啊，听你祖母的话，先乘马车，快到了你再骑。”

　　阮清瑶哪里听话，她一脚踩着镫子翻身上马，头上丝带轻飘，“不妨事，我骑得快，在前面等等你们便休息了。”

　　“驾——”阮清瑶手里挥着鞭子，瞬间跑在了前面。

　　老太太看着阮清瑶的背影，叹息道：“这孩子和他父亲一个性子，认准的事情，谁也变不了。”柳曼澜听着后，缓缓开口：“母亲，玄知来信说，下个月便回来。”

　　“果真？”老太太朝着柳曼澜笑了笑，又掏出袖子里面的纸条给她看。

　　“这是什么？”柳曼澜不解，随着老太太轻轻展开，那纸上似是记了一个生辰。可她不记得阮家谁的生辰是这个。

　　老太太凑近柳曼澜的耳边小声道：“这是宋丞相的生辰八字。”柳曼澜一脸不可置信，这他的八字是如何搞到的？看出了柳曼澜的不解，老太太重新将它折好，放回了袖子里，宝贝似得拍了拍。

　　“自然是你父亲了，翰林院他又不是没认识的人。想要他的生辰八字还不简单吗？”老太太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让柳曼澜钦佩不已。

　　车夫在马车外恭敬问道：“老夫人，一切准备好了，这就准备出发。”

　　“嗯。”

　　马车缓缓出发，车内老太太又道：“这宋瑾珘可是个香饽饽，你父亲说，他在任从六品翰林修撰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打听了。”柳曼澜点点头，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自该是的。

　　“我是没想到，这位丞相居然如此年轻。你父亲上次和他吃了饭，摸了摸他为人，是不差的，这我才真动了心。”

　　马车行得极稳，老太太和柳曼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老太太自然不会说，当初阮玄知成婚前，自己偷偷拿着他和柳曼澜八字找慧灵寺里面的若蝉大师算过。

　　阮清瑶知道郊外怎么走，但具体寺庙的位置不清楚。她停下找了个阴凉地，将马拴在一颗粗树上，看见旁边有一片还算干净的草丛，美美躺了上去。阮清瑶翘着腿，闭着双眸享受着。她睫毛又长又翘，鼻梁小巧而又精致，偶尔一束光线落到脸上，照的那张脸如瓷娃娃一样无暇。

　　蝉声四处响起，周围都是草丛，偶尔有几阵风吹过，让人通体舒畅，甚是美哉。

　　“沙沙沙——”远处草丛一阵脚步声。阮清瑶美目一睁，迅速翻身趴在草丛里，警惕地看着周围。

　　只见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远处穿过，然后又消失不见。阮清瑶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这怕是谁雇的杀手。阮清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看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

　　哎，不知道谁是那个短命鬼喽。

　　不远处传来车轱辘的声音，阮清瑶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她解开绳子骑马过去，“祖母，再怎么走啊？”

　　老太太探出头，看了一眼窗外，抬手朝着一条不算宽敞的小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阮清瑶顺着老太太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身子一怔，那不是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吗？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身后跟着的人，五个身手敏捷的高手，再加上自己，若是真遇到了，应该是不成问题。她也没多说，怕老太太心慌。再说了，那群人明显不是冲自己来的。

　　“好，那我先去了，慧灵寺等你们——”一甩鞭子，阮清瑶像一阵风似的骑马走了。老太太无奈摇头道：“这孩子也不怕热。”

　　阮清瑶沿着路骑了很久，小路两旁都是又高又粗的杨树，里面的杂草也长得颇高，要是真埋伏着人，还是有点难对付。她拉了一下缰绳停住，朝着树林深处看了一眼，一片平静，两侧草丛也没有被踩的迹象，看样子他们是沿着面前这条路走了。

　　阮清瑶望着眼前的路，眯了眯眼，握紧了手中的鞭子，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杨树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村庄。阮清瑶放慢了速度，沿着小路准备穿过庄子。村庄不大，农田紧挨在村子周围，眼下都长满了绿油油的庄家。

　　突然，不远处的路上冲出来几个人在打斗。阮清瑶嘴角一扬，还真是碰见了。但她此时并没有想冲上去的想法，别人的恩怨，自己可不乱掺和。明显被打的那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人能打四个人，当真是厉害。

　　但阮清瑶没想到，又有一黑衣人用剑架着一人，走上了小路。阮清瑶没看到被架那人的脸，只见露出的那一小截剑尖闪着寒光，似是十分锋利，应当是把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