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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无可救药 ...

  •   好像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乔辛的情绪,母亲在餐桌上才对他解释。
      “是你张阿姨让我问的,她说是顾淞约了她出去玩,但临时又不去了,打电话问不出什么,才让我问问你。”
      她稀疏平常地夹了块排骨放到乔辛碗里,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关心。
      乔辛点点头,将排骨吃掉了。

      但该谈的话题总会来,乔辛也不想再等着别人帮他推进。
      他将碗中的最后一粒米吃净,筷子并齐,放到了碗面正中。
      等母亲也放下碗,他才说:“妈,……我之前做了错事,我很抱歉。但,但您要我做的那些,我也做不到。
      “我,就算强行去结婚,也只会造成两个人的悲剧,伤害无辜的人,这很过分,我做不了。”

      “至少你应该有个孩子呀,”母亲将手放在餐桌上,向他靠近,好似要牵住他一般,“我们乔家不能绝后啊。”
      乔辛将手递过去:“妈,您不姓乔。”
      “你是说我不配管你?”母亲抽回手,站起来。
      乔辛急忙跟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您是拿姓氏来代表家庭的话,那您更没有必要将所谓绝后的事情算成自己的责任。再说,要是按您这么说,我二叔抱了孙子,岂不是就已经给,乔家延续血脉了?”
      “你从哪里学来的歪理?”母亲转身瞪着他。
      乔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底气,竟然没有躲闪,开口:“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要孩子的。”

      母亲气呼呼瞪着他。
      乔辛用更肯定的语气说:“但是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您,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母亲甩开他:“我不需要你管,我只想要你过得好。”
      “我过得很好。”乔辛打断她,半屈起膝盖,“我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那你老了怎么办?”
      “您现在不也是很健康……”

      眼看着,气氛又将一点就炸。
      乔辛忽然软下声音:“我真的很愧疚,这五年没有回来看过您,我很抱歉……”
      母亲被他戳到了伤心处,眼睛很快就红了。
      乔辛借势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他蹲在母亲腿侧,仰头看着她。
      “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待在附近,随时照顾您,报答您。
      “我不想让您以后还是这样孤单,就让我时常回来看看您,好吗?”

      母亲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邻居张姐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万一有个病痛,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儿子;现今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如果再撵走,以后要是真就此疏远了才要后悔。
      她眼泪朦胧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乔辛从母亲家里出来后,还有些精神恍惚。
      最后母亲没有再逼着他做什么承诺。
      好似就这样沉默着纵容了他,或许也等待着以后再慢慢改变他的想法。
      不过乔辛也是如此想的,只要第一步迈出去了,那其它都可以等以后再说。

      这令他难免心情愉悦了半点,走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而等他看到蹲坐在门前的来人时,原来持有的心情已荡然无存。
      顾淞在坐在楼梯前打瞌睡。

      乔辛叫醒他,见他困得实在睁不开眼,只好让他进屋,在沙发上歇一歇。
      过了大概三个小时,顾淞才醒过来。
      他在狭小的沙发上翻了个身,声音还迷迷瞪瞪的:“我怎么到你家了?”
      “问你自己啊。”乔辛倒好热水,放到了顾淞身前。

      顾淞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他看着乔辛笑了笑,搞得乔辛毛骨悚然:“怎么?”
      顾淞装神秘,不说话。
      其实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两天他回了一趟申城,给赵开廪安排好了后续计划,将公司的事务和股份分割清楚,要了一批资金打算在这里开个分公司,也就是他将会长居于此。
      很令人兴奋的事情不是吗?
      以至于他在处理完事情的当天,连休息都顾不上便急忙忙坐上了回来的动车,直奔乔辛家门。

      “你干什么去了?”他现在才想起来问,“今天不是周末吗?”
      “你爽了张阿姨的约,让我去解释了。”
      顾淞脸上的神情犹豫了许多,斜睨乔辛的面色。
      乔辛平淡道:“你以后不用去了,其它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就不麻烦你了。”

      “什么意思?”顾淞从沙发上站起来。
      “字面意思,你之前帮忙说了不少,我也很感谢你,让我很容易劝动我妈。”乔辛没地方坐,也一直站着,“她让步了。”
      怕顾淞多想,乔辛补充:“暂时没再要求我做什么了。”

      说完,乔辛塌下肩膀,用正经的语气道:“我们聊聊。”
      顾淞的脸色霎时不好起来。
      赶在乔辛说话之前,他抢先开了口:“我是不会走的。”
      乔辛皱了下眉。
      顾淞接着说:“我接下来的工作发展就在这个城市,”他本来还想和以前一样搞迂回战术,说些什么这是我的规划和你无关之类的,可他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很累,将要出口的话便换了个方向,“就是为了留在你身边。
      “我自降职位,来到这里重新开始,耗也要耗到你改变心意。”

      他停住。
      乔辛也停住。
      两人相对而视。
      他能看出来,乔辛眼中并不遮掩的厌烦。
      没有生气,没有怨怼,仅仅只是厌烦,像是在看提前两个月就贴在门上的物业催款单,乔辛带自己回家时看到这张纸,随手撕下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厌烦。

      乔辛是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
      就比如刚刚,自己在他门前打盹,乔辛便会让自己到他家里来睡觉。
      他对很多人都这样。
      这也让很多人都产生了他很好摆弄的错觉。

      可他不是。
      他畏惧自己的母亲,却绝不会言听计从。
      他亲近应天和时玉书,却从未寻求他们的建议。
      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怯懦犹豫的外表下,是板上砸钉的倔性。

      如果问一百个人怎么明确区分海洋与沙滩的边界,一百个人会说这是做不到的,因为大海会涨潮,你在海滩上写下的誓言、画下的爱心或许下一秒就会淹没在海水之下,边界线便往后退了一步。
      似在无底线的退让。
      但其实,海就是海,沙就是沙,它们永远都是不同物质的存在形态。
      大海会有落潮。
      界线将重新浮现。
      短暂的时间永远无法将其更改。

      乔辛的底线便是如此。
      在潮涨潮落的范围内,他容忍令他不适的存在。
      但海水无法登上陆地。
      譬如顾淞无法再次走入乔辛的内心。
      这是事实。

      顾淞恍若被重重的大锤击打了下心口。
      他早就开始疲累。
      漫长的拉锯,没有期望的终点,令他心生倦意。

      他颓然坐回到沙发上。
      而乔辛还在看着他。
      或许只以为这又是顾淞一次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他站得太久了,腿有些发麻,但是他并不想和顾淞坐在同一个沙发上。
      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贴了壁纸的墙面上。
      仿佛在警惕般地,盯着顾淞。

      顾淞突然站起来。
      “下雪了。”他说。
      乔辛顺着视线往窗外看。
      他租住的小区中楼层并不密集,他住在五楼——事实上这应该是四楼,但物业觉得不吉利,便抹掉了一层,总之,即使他的房子的层高并不够,但视线却没有多受影响。甚至能看到些许长长吊起的干枯树枝,白雪落在灰木之上。

      顾淞走到阳台,拉开窗,连同纱窗一起,像是开了道长方形的小门,雪粒前赴后继地涌进来,扑在了顾淞的脸上,衣服上,乔辛家的地板上。
      乔辛站直,阻止他:“太冷了,关上吧。”
      顾淞没有听他的,而是探头往窗下看了一眼。
      乔辛又说:“关上吧。”

      顾淞转过身来,对着乔辛忽而笑起来:“我差点忘了,总说你心狠心狠的,但你其实比谁都容易心软。”
      该死的预感又来了。
      乔辛用手掌对着顾淞,慢慢往下压,近乎是在循循善诱:“很冷,你过来吧。”
      顾淞深深看着他。

      对啊,他怎么会忘了,乔辛是一个多么惜弱的人。
      他那泛滥的圣母心。
      如果当初和他重逢的是成为残废的自己,那乔辛大概率会忘记以往恩怨,勉强劝一句好好休息。
      他甚至可能会接济、进而照顾自己。
      就像照顾周诗情周飞一样,就像不顾一切救下害怕的殷嘉阳一样。
      他习惯把弱者庇护在自己那窄小的羽翼下。
      就连被抛下海的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
      他自己就会被自己的圣母心绑架。

      顾淞茅塞顿开。
      他对乔辛笑了笑,指向他身后的墙壁:“你看,那里裂了条缝。”
      乔辛不该回头的。
      可他偏偏就是做了。
      他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他回头了!

      “砰——”
      这种声音应该怎么形容。
      它并不大,甚至没有小孩哭闹的尖叫声大。
      却在一瞬间击穿了乔辛的心脏。

      乔辛终于重新看向窗户。
      空无一人。
      顾淞跳下去了。
      他脑中嗡嗡作响,砰砰砰的声音不断传来,顾淞随着自己的心脏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跳楼的动作。

      他平稳得诡异,一步步走到窗前,顾淞就躺在楼下,他身子朝着地面,很快,鲜血铺天盖地蔓延开来。
      乔辛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骤然被抽走了力气。
      手机从窗前掉下去。
      乔辛跪倒在地。

      顾淞被送到医院时,疼痛已经唤起了些许他的意识。
      很痛,哪里都很痛,这让他感到庆幸,四肢大概都还存在。
      他睁开眼,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他在床上躺着,感觉到自己正在往前移动。
      他吃力地抬起些头。
      看到乔辛跟在最后,还穿着室内的薄毛衣,都不记得随手拿件外套。他盲目地跟着自己,直到医生喊病人家属,他停下来,跌跌撞撞往医生的方向走去。

      顾淞躺回到担架上。
      忍不住笑出来。

      大海再次涨潮了……
      海水吞没了新的沙粒。
      或许前进了十米,或许五米。
      他卑劣地以身殉海,他用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增加了海水的分量。
      就让他融入其中,赖在乔辛忍让界线的更深处。
      好前进一点,再一点。
      他知道,他做到了。

      ……
      顾淞在两次昏迷再醒来后,才看到了乔辛的脸。
      他坐在床边,仿佛是知道自己要在此刻醒来一样,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在顾淞张口之前,乔辛咒骂:
      “怎么没把你摔死。
      “你要真死了就好了。
      “你个疯子,我巴不得你就这么死掉。”
      他看起来真的好恨顾淞,脸上的气愤和怒意近乎宣泄似地全盘托出。
      乔辛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一遍一遍地诅咒顾淞。

      顾淞呵呵笑出来。
      胸腔的震动令他疼痛难忍。
      他意图蜷缩,问:“我毁容了吗?”
      “毁了。”乔辛说。
      那便是没有。

      顾淞终于挨过痛意,他眨眨眼,抬眸看着乔辛泛红的鼻尖。
      他小声说:“我想喝口水。”
      乔辛并没有动。

      顾淞又眨眨眼。
      他说:“你可以照顾我一段时间吗?”
      乔辛不说话。

      久到顾淞的眼睛再次干涩。
      让他忍不住又眨了眨。
      等再睁开,一杯晾好的温水被放在他唇边。

      顾淞看看拿水杯的手,又看看乔辛绷紧的脸。
      他笑了笑。
      疼痛和快意一同袭来。
      令他几乎落下眼泪。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到这里了。
    无论如何,你能看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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