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扶贫，但前男友》脉脉春风

39、恶鬼撞棺

　　“……关于青少年足球发展战略的关注，应是有效地培养和发展年轻球员的足球技能、体能、战术理解和心理素质。接下来就邀请竹湾小学的池意、池老师，来为大家分享U12球队的带队经验和心得。大家欢迎。”

　　池意对着市体委代表点头致意，拿着准备的演讲词，在掌声中走上台。

　　“尊敬的江城体委和教委领导，全市中小学各位U12、U16和U18教练同仁，大家早上好。非常荣幸有这个机会，能够在此作为江城U12教练代表……”

　　池意清脆的声音顺着麦克风，传遍圣光高中礼堂，乃至整个西区生活区，是在男高或是大学校园里，惯能听到的少年音，但又因演讲内容极为正式，有意压低了些，反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除了体委牵头人口中先前总结的那些，池意还特意强调了关于提高教练和导师的素质和能力，包括提供专业培训和发展机会，以及其持续学习和进步。

　　字字在理，句句可考。
　　但落入某人耳里就不这么想。

　　“真当自己是多大腕儿呢，不就是大学踢了几场漂亮球，又搞来了圣光这个香饽饽吗？这U12才刚结束小组赛，这就上赶着当代表了。”
　　刘铭威嗤笑道，满不在意地嚼着口香糖。

　　“是啊，不就是被人夸「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球场实体的「江城银靴」吗？不就是江城U18唯一冠军得主的带队教练吗？不就是本届U12小组赛无败绩吗？当然比不了我们刘教练。”

　　刘铭威被噎得脖颈一僵，扭头看向时不时点头附和池意发言、低头记笔记的张少莹。
　　他一对大鼻孔翕动出着气，身体刚坐直，准备说话时，身后礼堂侧门传来声响。

　　“……通过教育和培训，让那个青少年球员理解并认同足球文化和价值……”

　　咔嗒——砰！

　　池意被惊得止住话，同所有人一样，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有些呆愣地站在还在晃动的侧门门前的男人。

　　“对，对不起！这个门它，没有那啥...”
　　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一张脸涨得通红，看着更像是误入礼堂的大学生。

　　池意知道，圣光礼堂西北角侧门的闭门器老坏。
　　现在看来，那人也是没想到这点，才在因迟到而莽撞推门后，才闹出了这个动静。

　　因他站得最高，冲锋衣男人自然地先看上了台上的池意。
　　见状，池意对他笑了笑，左手自然伸出，示意他落座。

　　“这是谁啊？”
　　“体委和教育局开的教研也能迟到，真行！”
　　“啧，他就是那个，人民街小学新找的足球教练...”
　　“哦，原来就是他啊。哦哟，接了个烂摊子，第一次露面还迟到，一看就是愣头青。”
　　“可不是，安庭那事儿，虽然人竹湾小学没追究，道歉后私了冷处理了。但说到底就这么大的圈子，谁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些低声议论的话语，有没有被那人听去，但距离「八卦团」较近的池意，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是的，就像池意当年离职的消息，能在手续办完后立刻飞天飞一样；人民街小学前任U12教练，涉嫌雇佣他人盗窃未遂而被辞退的「大瓜」，池意都是在业余球友群里先看到的。

　　人民街小学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学校领导齐齐到了竹湾小学，找到池意、赵哲玮和张校长鞠躬道歉，还提出赔偿精神损失和表示会退出本届U12比赛。

　　但是，说到底都是安庭求胜心切，自己了歪路，这又关只想踢球的无辜孩子们什么事呢？

　　池意当然是立刻拒绝了精神赔偿，然后，反倒是安慰起了一生扎根教育、只觉老脸丢尽的人民街小学校长，鼓励其不能因此而浪费球员天赋和大赛机会。

　　只希望，这新来的教练别辜负了那么一群好苗子吧。

　　池意看着那稚嫩男人，正对着周遭或真或假投来关切眼神的人群微笑打招呼，暗暗想着。

　　-

　　教研结束，池意在兜里手机陌生短信响个不停，近乎是轰炸的情形下，疾步跑出了礼堂。

　　他想立刻冲向停车场，想立刻回到北山别墅。

　　【池意不觉：你在家吗？】
　　【池意不觉：想你了】

　　“池意。”

　　身后传来声呼喊，池意微微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刘铭威。

　　“我发现，你真挺爱给自己立人设的。”刘铭威抛着口香糖罐，散步似的走到他面前，“大学的时候，是什么「球花」，现在又搞什么「美强惨」，被人偷战术还能赢球，你不进娱乐圈真就可惜了。”

　　池意看着他，瘪了瘪嘴，扬声问道：“刘铭威，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此话一出，礼堂里走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早些八卦人民街小学新教练的「八卦团」，更是干脆停下脚步，就差掏出桶爆米花，在台阶上坐下来看。

　　“你！”刘铭威目瞪口呆，额冒青筋，抬手指着池意，“你他妈瞎说什么？！”

　　“不是吗？那你干嘛成天追着我屁股后面转？”池意斜了他一眼，“你这跟扯马尾的浑球小子有什么区别。歇着吧你。”

　　“你，池意！”
　　“干嘛，还想要签名啊？”

　　池意压根不想理他，赏了他两句*，头也不回地离开。

　　【心肝宝贝甜蜜饯儿：在工厂视察，马上回来。】
　　【心肝宝贝甜蜜饯儿：晚上想吃什么？】
　　【心肝宝贝甜蜜饯儿：等我。】

　　“池老师。”

　　还来？！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

　　池意转过身，却只看见了早些被行「注目礼」的人民街小学新教练，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我认错人了。”
　　池意连忙上前，不好意思地道着歉。

　　“没事。我就来打个招呼，顺道，道个歉。”
　　“你道什么歉啊？跟你又没关系，别放心上啊！”

　　池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哦对了，我姓段，我叫段然。”
　　说着，他搓了搓有些冒汗的手心，朝着池意伸出右手。

　　“你好，段教练。”池意笑着回握，“有点事儿先走一步，绿茵场上见。”

　　池意挥手道别，这才又能抽身离开。

　　【池意不觉：不想吃饭，真想见你】
　　【池意不觉：你快点快点回来！！！】

　　“老池！”

　　池意：......

　　池意深吸口气，再度转身。

　　“嗯？”
　　池意左看右看，都没见着哪儿有人。

　　“老池，这儿！”
　　“你怎么给我爬树上去了？马上下来，祁夜我告诉你！”

　　祁夜正挂在金黄梧桐树的树杈上，嬉皮笑脸地跟着池意搭话。

　　他在看到池意就快从地上顺手捡起扫帚，准备揍他后，委屈道：“下不来啊！这儿是VIP停车场，今天除了你，就尊敬领导们能用，我总不能让他们接我吧...”

　　“我真服了你了！”

　　池意数落着从保安亭借来把椅子，踩着站稳，高举手臂，去接祁夜的脚。

　　“我让你借力，不是让你踩死我！”
　　“偏偏偏！偏了！”
　　“踩踩踩！踩树！”

　　池意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人从树上救下来。

　　“给我把椅子擦了还回去！”
　　“嘿嘿，遵命！谢啦，老池~”

　　池意拍了拍手，见着还有污渍，也不见外地就在祁夜的校服外套上蹭着。

　　他问道：“你爬树干嘛？别说是救猫咪，鬼才信你。”

　　“哦，是我老婆的...”
　　“……”
　　“……”

　　“祁夜。”池意神情骤然严肃，“你在说什么？”

　　祁夜眨眨眼，认真道：“池老师你放心，我曾对着高等文明保证过，我和他在未成年前绝不谈恋爱。哪怕现在的我，并不是你此刻看到的我，而是一个孤独的三十岁灵魂，被囚禁于十七岁的身...啊啊啊！别打！”

　　“读书读傻了吧你？！你在说什么屁话！”
　　池意捞起蓝色塑料椅，对着祁夜就是一顿猛捶。

　　“老池，别...我开玩笑呢！”

　　祁夜的求饶被急促的手机振动打断。

　　池意：“你还敢带手机来学校！”
　　祁夜：“你的！”
　　池意：“……哦。”

　　池意掏出手机，在又见到那一连串陌生短信后，原本被「早恋」气得微红的脸颊，却立刻褪尽血色。

　　“谁啊？你这个表情？”
　　“没谁。”

　　池意连忙熄灭屏幕，将手机揣兜里，下一秒，他还未拿出的手顿住——

　　“沈来又骚扰你啦？”
　　祁夜拍着校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问道，浑然不觉身旁人眼睛都快把他盯穿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住；双腿更是开始往后退去。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我知道你很好奇，但你先别好奇。那个，我先走一步。”

　　说完，祁夜拿出了单刀直入的速度，抓起椅子，跑没了影儿；独留下池意，一个人站在停车场里怀疑人生。

　　“不是，怎么就沈来了？”池意呆若木鸡，“他，他怎么知道沈来？”

　　【心肝宝贝甜蜜饯儿：都听你的，已经启程。】

　　池意还在风中凌乱着，看了眼消息，就准备拉开车门。

　　“池老师。”

　　池意：我今天是什么新手村NPC吗？来一个人就得跟我打声招呼是吧？搁我这儿领日常呢！

　　“又怎么了，我...宋董。”
　　池意一秒乖巧，脚跟并拢、双手放在身前，对着宋誉毕恭毕敬地颔首点头。

　　“嗯，看到你带领的球队，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我这个老东家，也算是沾了点光，才能承办本次教研会议。对了，沈总最近怎么样？”

　　池意心下明了，宋誉前边说了那么多，最后不过也是为了打听沈回的事情。

　　“谢谢宋董，若当年，没有宋董这位伯乐，纵使我想撒丫子跑也没地儿。”池意点点头，“沈总一切都好，谢谢宋董挂怀。”

　　“哈哈。”宋誉笑了两声，“真正的伯乐是沈总，不仅挖掘了你这匹千里马，更是用心栽培。不过现在看来，池老师的价值果真如沈总所说，‘不过是块地，池意却是难得璞玉。’”

　　“什么？”
　　池意微微睁大眼，疑惑地看向他。

　　-

　　北山别墅区的停车场里，在池意险些撞到立柱后，便将车熄火。
　　他甚至不想再聚集精神，再开那么一小段到别墅地下室车库不足五百米的路。

　　池意解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

　　他的脑中闪过很多片段：
　　足以毁掉沈回名誉的同性恋情照片、站在洗衣槽前替他刷鞋的沈回、一条条逼问威胁的陌生短信、宋誉轻飘飘说出用市中心地皮换来「足球教练」一职的沈回。

　　池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换来如今抉择的局面；池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对了，才会让沈回如此沉默地付出。

　　他不明白这种痛苦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池意不觉：好像没有力气回家了】
　　【池意不觉：我在车库等你，好不好？】

　　手机刚被池意丢入凹槽，就传来了震动。

　　池意揉揉眼，拿起手机——

　　【未知号码：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未知号码：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未知号码：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池意感觉掌心阵阵发烫，好似握着块烫红烙铁。

　　可是，手机持续的震动，却未停止，反而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

　　【未知号码：给你三秒钟】

　　池意心惊如绷紧后放出的空弓，密密神经被回弹的力道，振出现微不可察的细小裂痕。

　　【未知号码：3】

　　池意坐直了身体。

　　【未知号码：2】

　　池意的手下意识地摸上锁门按钮。

　　【未知号码：1】

　　咔嗒！

　　锁门声响起的同时，车门把手被人粗暴拉拽。

　　池意猛地一惊，身体向副驾驶偏去，可那车外如恶鬼撞棺般的砸窗声和踹门声却并未停止。

　　池意看着身形高大，只能看见身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正抬起脚暴虐踹着车玻璃。

　　池意迅速点火，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动车辆。
　　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名贵金属盒子，成了他最后保命的城池，抑或是可被敌军瓮中捉鳖的瓷坛。

　　他抓起方才掉落到驾驶座下的手机，刚按下报警号码——
　　不行，如果警察介入，那些照片...

　　池意将手机放下，在车身摇晃中爬向后座，企图打开靠背中通往后备箱的小门，拿出沈回安保在每辆车都会备上的自卫武器。

　　离奇的是，门外的撞击声，在他拿到铁棍后便消失了。

　　完全密闭的车厢里，只能听见池意急促、慌乱的呼吸。

　　他稍稍起身，看向车窗——没人。

　　池意背脊稍稍放松，好似刚才凶徒的施暴，不过是他近来太过紧张，而发的一场白日梦。

　　池意浑身发烫，握着铁棍的手指却异常冰凉，他张了张十指，再度捏好，缓缓转身——
　　黑色鸭舌帽和黑口罩中间，露出一双低垂地、冷漠似死神镰刀的狭长双眼，与池意隔着一扇玻璃四目相对。

　　安静的、沉默的、不带一丝暴力的眼神。
　　秃鹫就是这这样，盯着沙漠中苟延残喘后死去的猎物。

　　下一秒，他往后退去，慢慢抬起左手，向池意展示着他手中小巧精致的红色破窗器。

　　在它逼近的瞬间，池意扑向前座，按向解锁！

　　明明是瞬息之间，池意却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手指朝着门锁扑去的动作成了电影中渲染主角英勇献身的高光慢放。

　　池意脚迈出的刹那间，他感觉到后脖被尖锐的指甲划出足以让他缩紧手指的疼痛。

　　他冲了出去。

　　停车场明亮开阔，监控上的红灯却默契熄灭，就连每隔五十米的车库大门都是户户紧锁。
　　所有从他眼角余光划过的死物，都在嘲笑池意的犹豫懦弱和自以为是地保持缄默。

　　要正面反抗吗？要和一个光天化日下在高档别墅区里行凶的变态正面反抗吗？

　　会死吗？
　　会受伤吗？

　　沈回会难过吗？
　　他会怪自己的鲁莽吗？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池意心跳如鼓。
　　最后，他停下脚步，举起铁棍，准备直面他身后追击的恶鬼。

　　就在这时——

　　“池池。”

　　池意愣愣松开手。

　　沈回来了，他来接自己回家了。

　　池意转身，扑进身后人的怀中。

　　“沈回...”

　　不对。

　　松开环抱住高大却稍显单薄肩背的手，顺着陌生海盐须后水的味道，池意怔愣抬头。

　　不是沈回，是沈来。

　　“怎么跑得这么急？”
　　沈来眼中的关切和心疼，好似就要顺着他疑惑眨眼的眸子中溢满出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

　　顶着光，沈来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他冷白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素色衬衫，圣洁如天使；字字诚恳，温柔如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