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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闹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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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不敢……”她谨慎地坐下,毕恭毕敬道,在他的注视下仍不敢动筷,“能和大人共进晚膳,是妾身的荣幸。”
眼前姝色像是当真因适才之景吓了去,他冷望案上佳膳,语声似温和了些许:“你不喜这些菜肴?我去命人做些别的佳膳来。”
“不必大人费此心,我喜爱的……”
闻语忙俯首低言,温玉仪执起碗筷,顺从地食上几口:“只是初来王府,我偶感拘谨,太过不习惯罢了。”
他随然轻笑,眸中的柔和转为冰冷,随即自顾自地用起午膳来:“你想要什么,尽管和府上的人说去。既已成婚,便不会委屈了你。”
“妾身明白了,来日还需楚大人多加关照。”
此时只有她知,与她同坐一桌的男子多么使人胆寒,言辞若有丝毫不当,许在下一瞬便丧了命。
窗外春意正浓,堂内却尤感冰寒,无言相对片晌,温玉仪埋头用完膳食,婉声作问。
“今夜……妾身该于何处安歇?”
“那偏院已腾出,这二日也快修葺好了,”他极有耐心地答着,柔缓的话语下,尽是折辱之意,“日后,那一处便是你的居住之地。”
曾有困惑,这摄政王府为何会有一偏院在修葺,眼下她终于明了,那门可罗雀的偏僻之处原是为她所备……
那院落离得远,他便可眼不见为净,安顿她于最是角落之所,当她这王妃从未有过。
他如她一般,恨透了这门婚事,于是将所有恨意都倾注于她身上。
“怎不说话?”楚扶晏望她失神片刻,沉声反问,“你是觉着堂堂摄政王妃,住于偏僻院落,失了身份?”
骤然回过神来,她赶忙应话:“妾身未觉如此,大人多虑了。”
“既然是大人的安排,妾身不论居于何处,心中不会有怨,深知其中定有几分理。”
此言落尽良久,也未等来回语,温玉仪悄然抬目,霎时撞上冷冽清眸,背脊一寒。
一时半刻不懂他在作何打量,她立马移开视线,只感那一双冷眸似要将自己看穿。
“大人。”一声低唤传入堂中,随侍止步于旁侧,瞥向坐于案桌边的王妃娘娘,支吾其词。
“但说无妨。”楚扶晏不甚在意,示意其大可相告。
那随侍深吸一口气,正声回道。
“公主来了。”
听完这一语,孤清的面容忽地微变,像是沉寂千年的霜雪终有了冬日暖晖而照。
“本王已用完午膳,王妃可自便。”
他仅是漠然留了一言,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正殿。
昨日他去寻了公主,今时换公主来寻他,此二人情意相投,引得她不由地羡慕,至少他们还能无所顾忌地见上几面。
不像她,连与心上人道上几句话,都已然成了虚妄。
现下已无心去思索风月情念,温玉仪草草用完王府佳膳,沿着庭园内长廊而行,欲打听剪雪被带到何处受刑。
她孤独无依,那丫头是她带入王府的唯一侍婢,才刚来一日,她想尽法子也要护下安危。
“扶晏哥哥,常芸可想你了!”
不远处的亭台内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她闻声躲至一棵榕树后,静听娇俏身影欢悦又道:“我偷偷溜出公主府,就是想见扶晏哥哥一面。”
庆幸及时止了步,常芸公主于大人心中的分量显而易见,她若打扰,必会惹上烦忧。
温玉仪侧目轻望,亭中有一少女轻灵似鸟雀,一身百花云锻裙很是艳丽多姿,身材娇小得惹人疼爱。
她清楚此女子应是那得宠的常芸,亦是他念念不忘的意中人。
在寒玉般的清影旁转了转圈,公主唇角微扬,笑意荡漾:“楚大人放宽心,我这次出府可是极为小心,无人会知晓,父皇也绝不会知情。”
“芸儿的身子可有好上一些?昨日可把我吓坏了……”那寒凉之影轻俯着身,抬手欲揉上少女蓬松发髻,又悬于半空,几瞬后放了下。
树影斑驳,她透过繁茂枝叶凝神眺望,见他原本凛若冰霜的眼眸染尽了温柔。
世人皆道摄政王残暴寡情,却不曾洞晓那一人的至深情意。
常芸娇笑着傲然仰首,想到昨晚因病卧了榻,顿时又没了底气:“有扶晏哥哥照顾,我自是病愈了许多。也都怪我,是我自己大意吹了冷风,才着了风寒。”
“听闻扶晏哥哥成了婚,迎娶之人是那温宰相的嫡女,温婉贤淑,知书达礼……”环顾起周遭庭院,常芸举目四望,似寻找着何人般好奇又急迫。
“今日正巧得空,我想瞧瞧王妃,不知可否有幸能见上一见。”
此桩婚事刻意被提及,楚扶晏凝重地凛眉,清容瞬间一沉:“婚旨是先帝所赐,我是不得已而为。芸儿此番是在怄气?”
常芸缄默许久,面上明媚转瞬黯淡,忽而喃喃低语:“扶晏哥哥为何不能做常芸的驸马,常芸一直想不明白……也曾问过父皇,可父皇说,对于扶晏哥哥的婚事,他自有主意,让我莫再挂念。”
“如今我倒是瞧清了,父皇是早已有了打算。”
纵使有千万般不愿,事到如今也只能忍下,恍然若失,旧梦难醒。
身前俏影如何猜想皆在情理之中,他语调稍缓,目光直落其身:“芸儿不必心伤,楚某与她仅有夫妻之名,再无其他。”
“此话可为真?”
常芸闻言双目蓦地清亮,始料不及般一展笑颜:“扶晏哥哥心里只能有常芸一人,切不可念着别家姑娘。”
“好,我听芸儿的。”
他不厌其烦而答,似对公主所语一一应下。
院中寻人未果,常芸回落眸光,言外之意已无法更加清晰:“还有那温玉仪,扶晏哥哥不可将她心系……”
从公主的话中听得自己的名姓,温玉仪不自觉颤上几般。
公主果然将她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除却强行夺其所爱,常芸公主或许还觉她是别有意图而来。
要么他呢,他所想也许和公主别无二致。
那道婚旨不仅令人可恨到了极点,还害人不浅……
她暗暗沉思,遥望起院内各处长廊与石路,欲绕一条远路,行回偏院去。
楚扶晏默了半晌,容颜上的宠溺之色无声无息地散了尽,顺其自然般挺直了身躯,蓦然开口:“楚某如此听芸儿,芸儿可要听从楚某的话?”
“扶晏哥哥直言便可,我定乖顺而为。”常芸不明其所然,依旧灿笑着而答。
他就此伫立,仿佛已思忖了不只一夜,深思熟虑过后,缓缓轻言:“往后,莫将楚某惦念,莫再寻到王府来。”
“这又是为何……”
如花笑靥逐渐消逝,常芸尤为不解,垂目摇头:“扶晏哥哥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何……”
一缕凉风刮过,花草随之摇曳,清癯身姿启唇又言,如同已下了决断:“此婚事乃是圣意,既是皇命,便不得节外生枝。公主要保重自己,不必将情念耗费在楚某身上。”
“常芸不懂,常芸爱慕已久,扶晏哥哥也知晓万般……”
隐约飘荡于红墙黛瓦间的对话渐远,后续谈论之语她再听不真切,温玉仪镇定走回那偏僻的院落。
纵然未再聆听,她也能猜上几许。
他不愿眼睁睁见着常芸死守这份虚无缥缈的情愫,为护公主安危,远离乱世纷争,才出此下策。
多年深埋在心的情思戛然而止,他已然做出了抉择,亲手斩断软肋,与公主回归泛泛之交,亦或是,形同陌路。
偏院内的几名府奴仍在忙碌,她四处张望,入了几间简陋雅房,不见剪雪踪影。
一女婢走上前来,回眸瞧了瞧还未整葺完的房舍,如实道:“王妃娘娘,此处偏院还未修葺完毕,这几日许是要委屈王妃一些。”
此刻无暇顾念房屋破陋,温玉仪镇静少许,正色问道:“剪雪还未归吗?”
“王妃莫慌,奴婢这就去打听。”
那女婢自当知晓王妃担忧的是那位陪嫁来的丫头,见势匆忙拜退,去探听剪雪下落。
竹帘四卷,天光昏暗了下,风烟霭霭,华光千里倾照。
偏院不大,却筑有一石桌,她坐于桌旁稍待了一刻,又急切起身,东张西望。
直到蝉鸣凄切,夜风寒彻入骨,她才回了里屋,始终未等来消息。
她真成了踽踽独行的一人,连唯一听她言语的女婢也被人抽了走。
温玉仪忽觉失魂落魄,磐石般的心境已被扰乱。
于轩窗前静坐良晌,灯盏不曾点亮,她闻有跫音由远及近而来,倏然站起,便见着未上锁的房门被轻盈地撞开。
闯入房中的女子双手鲜血淋漓,望见她时,哆嗦地跪拜在地,泪如泉涌。
她浑身一僵,借着月色,看清来者正是剪雪。
下跪的丫头伤痕累累,一眼便知是遭受了刑罚。
“主子!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剪雪泣不成声,边抹着泪边道,“奴婢本以为,再是见不到主子……”
来这府邸不过短短二日,然这里的一切真叫她受够了。
本以为清心寡欲,息事宁人,便可换来一隅安宁,她还是太为天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