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恩仇录［未完成］》尤米刻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1.
　　《神罚之书——苏里萨兹的刻印》。
　　《永生法典》。
　　再加上《人形编写》，艾凡这些天已经遇到三本魔导书了。坐在回斯图亚特的马车上，艾凡思绪飘忽，想起了关于那本书的故事，那还是埃莉诺他们的话剧公演前，紧张有序的排练时间发生的。
　　那天，自称为卢西安的卢西奥同学托埃莉诺为艾凡带来一句口信：“书找到了”。
　　“你不用去排练吗？”大图书馆某处高大的书架前，抱着白鹦鹉的艾凡促狭地问道，深褐卷发的男孩推了推眼镜，深绿色的眼睛瞥向一边，“不用担心，他们少了我也不会有问题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娜娜正在和雷曼他们争取话剧角色呢。
　　“你说你找到了书，是《圣女骑士物语》还是那位丝卡蒂小姐提到的书？”艾凡不再开玩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抱歉。”卢西安转身从书架里取一本巨大的硬壳封面的书本，“《圣女骑士物语》不知是被谁借走了，我翻遍了整个图书馆也没找到，但那个‘幽灵’提到的书，我倒是有点眉目，就是这本……”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艾凡，“叫做《人形编写》。”
　　艾凡看着空白一片的封面，看了看卢西安，又低头看了看书，蹲在艾凡肩上的吉尔点了点头，“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魔导书。”
　　卢西安点了点头，“这本书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经过实验，我确定不同的人看这本书时能看到的内容都不同，比如我就只能看到中间的十页左右，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因为上下衔接不上，所以也不是很懂。”
　　艾凡把这本书快速地翻了个遍，“呃……可在我眼里，每一页都是空白……甚至连封面对于我来说都是空白……”
　　卢西安的眼镜滑了下来，却忘了去扶，“欸？我还以为艾凡能够完全看懂这本书呢。”
　　“你太高估我了。”艾凡苦笑道，“看来我和这本书的相性非常不好啊。”
　　“可以说说这本书更加具体一点的情报吗？”吉尔插嘴道，和艾凡不同，他可以看到封面，感受到魔力气息，但书的内容也是一片空白。可能是和主人的契约导致的，吉尔心想，恐怕娜娜来了也是一样。
　　“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那个人口中的‘卢西奥’指的是谁，后来我查了资料，才终于明白了。”卢西安终于记起来去扶他的眼镜，“那是指我出生前就英年早逝的爷爷，雨果家族有史以来最为天才的魔法师和谜题破解者，父亲用他的名字来为我命名，所以那个丝卡蒂才会把我当成‘那个卢西奥’。”
　　“爷爷？”艾凡挑了挑眉，“所以你才不希望他们叫你卢西奥？”
　　“是啊。”卢西安点点头，眼神里带了点被他人理解的感激，“我永远也比不上那个天才爷爷……我不是别人，我就是我而已，所以我不是卢西奥，只是卢西安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小被给予厚望的卢西安也许很讨厌这座压在他背上的大山，这座名为“卢西奥”的大山。
　　“据我所知，爷爷他能够看懂这本书绝大部分内容，我父亲说他根据里面的知识制造出了一个有自我感情的炼金人偶，但后来遗失了，但我认为那应该就是丝卡蒂。”
　　“不过我也不清楚那个人偶在爷爷死后去了哪里，至于她又是怎么回到地下空间兴风作浪我就更不知道了。”卢西安接过艾凡递回的《人形编写》，“也许我们把这本书还给她就能知道答案。”
　　2.
　　这次他们学乖了，一来到“乌登”大厅就直奔刻着“乌鲁兹”的石门，但“乌鲁兹”门前堆了一些泡桐木做得衣料箱，幸好它们并不是特别重，三人想想办法后很顺利的移开了。
　　推开石门，一阵凛冽的疾风自下而上冷冷地刺在他们脸上，门后没有甬道，只有一片如墨般浓郁的，又如猛兽张开的巨嘴一般阴沉可怖的黑暗深渊。
　　几人面面相觑，皆有些犹豫。门后的景象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看来我们得跳下去看看。”艾凡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仿佛就只是再说“我们给秋海棠浇浇水吧”之类的话，卢西安咽了口唾沫，他本来心里还有点发虚，他看了艾凡一眼，心底的紧张却散得七七八八，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拉住我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开。”艾凡说着握住了卢西安微微出汗的右手，“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跳下去。”
　　“一。”
　　卢西安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艾凡肩上的吉尔振翅而起，在他们之前飞入了黑暗。
　　“二。”
　　白鹦鹉并没有飞很远，他的身上散发着白色的荧光，在空中盘旋几圈冲艾凡打了个暗号，艾凡会意，原来吉尔先行一步是为了探听有无障碍，并且为两人的魔法做准备。
　　“三。跳！”
　　两人应声而跳，卢西安原本会以为这次比那天自由落体还要恐怖，呼啸的风声大概只持续了不到半秒，然后是慢慢飘浮的感觉，卢西安慢慢睁开眼，自己和艾凡周围围了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圈，白鹦鹉飞在他们身边，时不时调整魔法的强度，但从周围墙壁的速度来看，虽然他并没有感觉到，但他们下降的速度其实很快。
　　一片死寂中，卢西安率先打破了沉默，“艾凡你……是从哪里学会这些魔法的？胡安曾经说过你完全不懂魔法。”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艾凡搔了搔脸颊，望着飞在自己身边的吉尔，笑道，“我学习魔法还是近一年内的事，师傅嘛……当然是这位吉尔和你见过的娜娜。”
　　“从自己的使魔身上学吗？”卢西安用另一只手抱着《人形编写》，只好用手表扶了扶差点滑下去的眼镜，“简直闻所未闻。”
　　“哼，眼镜小子，我们可不是普通的使魔。”吉尔哼了一声，眼神示意艾凡自己能不能说出来，见艾凡点头，吉尔昂起头，无比自豪的说道，“吾辈乃物使魔·猫路易一族。”
　　“物使魔？”卢西安重复了一遍，但仍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眼艾凡，后者眨眨眼睛，将食指放在唇边，“有机会我会给你解释的，现在先保密吧。”
　　卢西安点了点头，被艾凡握着的右手下意识地动了动。
　　谈话间，他们已经渐渐来到了底部。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有着吸收光线的涂料，给自己身上施了一层荧光魔法的吉尔所能照亮的区域小的可怜，两个小朋友依葫芦画瓢学着吉尔给自己身上，还有《人形编写》，也上了一层荧光，至少不会走丢。
　　就在艾凡与吉尔讨论他们该向哪里走的时候，卢西安抱着书俯下身看着地上的白色透明的玻璃砖，可以清楚地看到地砖下有蓝色的管状物在如静脉一样轻轻脉动，“我们跟着这个走吧，说不定能找到被你家娜娜坑惨的丝卡蒂小姐。”
　　那天几通爆炸，把丝卡蒂的衣服炸得粉碎，露出了身上的球型关节和莹润如玉的人偶躯体，那个人偶像个真正的人类大小姐那样又气又羞，只好把回到乌登大厅的门开放给他们，现如今，不知道那个小姐姐在哪里抱着衣服哭哭啼啼。
　　蓝色的管道终于迎来了尽头，数不尽的蓝色管道汇集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下，如同延伸的血管。顶部有盖的玻璃瓶里盛满如油般丝滑的蓝色溶液，溶液里静静沉睡着如冰雪般纯洁动人的银发白裙的人偶，她的双唇殷红如血，但却没能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
　　感知艾凡等人的到来，少女睁开了她蓝水晶般的眼，轻轻哼了一声，声音穿过溶液和玻璃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他们的耳朵。“呵，事到如今，你们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请原谅我们的唐突。”艾凡摘下礼帽，略施一礼，“我们只是想找到您提到过的书。”
　　“那是《人形编写》？”丝卡蒂惊喜地叫到，但脸上表情却并没有显示出波澜，也许这只人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无瑕。她的双手按在玻璃上，整个身体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玻璃直冲卢西安和他手里的《人形编写》而去，“虽然好像变小了很多，也傻了很多，但你就是卢西奥对吧！顺带一提，我喜欢傻傻的你！你真是越聪明越讨人厌！”
　　卢西安的脸色一沉，把《人形编写》背在身后，“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卢西奥！”
　　“丝卡蒂小姐，请您冷静一下。”艾凡侧步挡在卢西安身前，防止人偶和他直接接触，同时也防止卢西安发飙。“这个孩子不是制造你的卢西奥，这孩子是他的孙子。”
　　“孙子？”丝卡蒂收回了按在玻璃上的手，在溶液中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思考了一阵，随后转过身来以一种极其冷漠的表情（不如说这个表情是她能所表现出来的最富有情绪的表情了）看着他们，“也就是说卢西奥本人还是没有带着《人形编写》来看我？而且还和其他的女人结了婚？”
　　“我等了那么多年！”人偶发狂般怒吼着，玻璃瓶里的蓝色溶液疯狂搅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是他制作了我的身体！把蓝水晶雕刻成我的眼，为我唇绘上彩，为我披上白水晶点缀的婚纱……他说过要用《人形编写》的技术把我变成真正的人类！他说过要娶我的！”
　　“我爱他啊！”
　　“他为什么要抛下我！”
　　人偶少女啜泣着，泪水化作冰晶在蓝色溶液中悬浮着，慢慢落到连接着蓝色管道的底部。那里是大图书馆地下空间的操作中枢，卢西安的爷爷多年前改造了原来的系统，让他深爱的人偶在这里沉睡，直到有一天……
　　“他明明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人形编写》回来的……在此之前……我只需在此沉睡……”
　　卢西安有些心软，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爷爷还有这件不为人知的轶事，“没关系，虽然我永远也比不上爷爷，但我可以把这本书还给你。”说着就要将《人形编写》交出去，却被艾凡按住了。
　　不对，有点奇怪。艾凡将丝卡蒂现如今的话语和那一天比较，“还”这个字很耐人寻味，既然卢西安的爷爷说丝卡蒂的制造者，那么这本书应该一开始就属于卢西奥前辈，为什么丝卡蒂那时要用“还”这个字眼呢？
　　“还给我？”丝卡蒂停止了啜泣，“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需要……啊？”
　　“我当然需要啦！快还给我！”语气突然变得激烈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就像换了个人。
　　艾凡等人后退一步，面面相觑，艾凡向前半步，“你不是丝卡蒂。你是谁？”
　　“我当然不是丝卡蒂。”人偶少女似笑非笑，更接近那天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作剧少女，而不是今天他们看到的单纯却为情所伤的丝卡蒂。
　　“卢西奥那个混蛋最讨厌了～噗哈哈哈，什么雨果家族有史以来的天才，不也是个傻小子，不过呢，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完成，却放弃了，坏了老娘的大计。真是讨厌！”人偶少女在溶液中像在跳芭蕾舞那样转着圈，银发四散飘荡，她停下来，踮起脚尖行了一个屈膝礼，“我是一直在丝卡蒂意识里的《人形编写》。”
　　“《人形编写》？！”三人同时惊呼出声，吉尔看了卢西安抱在怀里的书本，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本魔导书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吗？怪不得可以控制不同人所看到的知识。”
　　“一半一半啦。”人偶少女嘻嘻地笑着，“我本来打算逐渐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这个人偶身上，这样一来，就是那个女人发现了‘原来的我’也无可奈何因为那也只是一本有禁忌知识的普通书籍而已，哈哈！可没想到卢西奥那个混蛋为了保全‘他的丝卡蒂’，哼 ，他的丝卡蒂……他居然把我们一起封印在这里，我只好影响这个人偶的行动，让她引诱你们过来，你们这些玩具才会把另一半的‘我’带过来！”
　　“现在已经没有谁能阻止我了！‘我’就在这里，就算是那个女人瞬间移动过来也不行！我会获得自由的！我不会让自己再回到‘伊格德拉修之窟’！”
　　“不！我是属于卢西奥的！你给我滚出去！” 属于丝卡蒂的情绪突然爆发，她捂着自己右侧的脸颊像是要把她抓碎。
　　“该消失的是你！你这劣等品！”《人形编写》的一半意识操纵着人偶的左手掰开丝卡蒂操纵的右手，两边同时用力，双方僵持不下。
　　人偶少女身体里的两个意识不断争吵，艾凡等人干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去解决这件事，涉及到灵魂层面时，他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完全没有任何发言权，就算是吉尔也不能左右战况，现在只能比哪个意识更为强大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谁赢了会对他们有什么正面影响。
　　丝卡蒂和《人形编写》的意识不断吵吵嚷嚷，想必在进行十分激烈的角逐。卢西安默默翻着自己手里的书，翻到自己唯一能看懂的这十页，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悄悄对艾凡耳语道：“这上面有可以把灵魂塞进某个容器的咒语，可以用如尼文念出来。”
　　两个小朋友和一只丑鹦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抱着头在蓝色溶液里疯狂搅动的人偶少女根本无法顾及。
　　终于，玻璃瓶不堪重负，从内而外破碎开来，蓝色溶液在地上蔓延了一大片。人偶少女趴伏在地上大口喘气，但其实人偶并不需要呼吸，她这样的动作只是她的制造者教给她的，模仿人类的技巧。她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艾凡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魔法成功了。
　　本来这种涉及灵魂层面的魔法他们还无法涉及，但既然《人形编写》认可卢西安并把这种咒语展现出来，这说明他们还是有机会，再加上《人形编写》强行分割自己的意识导致两个容器的精神联系藕断丝连，艾凡他们只要想办法开个口子，让被迫留在《人形编写》里的意识自己召唤另一半回来就可以了，所以，现在在人偶少女体内的意识是……
　　“卢西奥……”人偶少女慢慢支起上身，手脚并用地向卢西安爬去，“不要抛下丝卡蒂……求求你……”
　　卢西安于心不忍，他看了艾凡一眼，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得到认可，卢西安把意识完整的《人形编写》交给艾凡，自己跑上前，跪坐在不断落下冰晶泪水的少女前，“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卢西奥，也永远成为不了那个卢西奥，我永远也只是卢西安而已。”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他……丝卡蒂只是……太想念他了……”少女再度怮哭出声。人偶少女丝卡蒂是雨果家族有史以来最具有才能的卢西奥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禁忌知识制造出来，几近完美似人的造物，但因为材质的制约，丝卡蒂还是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比如她的表情总是很僵硬，比如她的心灵很脆弱，易被乘虚而入，在经历漫长而无望地等待后，悲伤到极致的丝卡蒂在《人形编写》的影响下逐渐崩坏，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只留下少许印象，但知道卢西安是卢西奥的孙子时，那与人类无二的心灵骤然突破《人形编写》的制约，不得不说，丝卡蒂几乎可以称得上真正的人类了，但作为人类，丝卡蒂要学会迈步向前，因为人类与时间定下契约的物种之一，带走生命的同时，忘却过去的悲伤。
　　“我知道，但是……你愿意把我当成卢西安，和我一起修复整理卢西奥爷爷改造过的地下空间好吗？”卢西安的初衷是为了研究，但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成长为冷酷科学家的小孩子来说，仍旧单纯善良的他完全可以去接受这个幽灵，毕竟，他一直一直在寻找，等待着她。
　　丝卡蒂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她有史以来最为明媚的笑容，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对于一介人偶之躯那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嗯，丝卡蒂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看待的！”
　　艾凡在后面噗嗤一笑，吉尔也忍俊不禁。
　　接下来……便是《人形编写》的处置问题。
　　卢西安认为给一个字也看不到的艾凡是最为妥当的做法，这样就不会再有别人看到那禁忌的知识，那个意识也不会再兴风作浪了，虽然艾凡有点不太愿意，但卢西安还是塞进了艾凡手里。那本书后来被艾凡用刻着三大表示延迟的卢恩符文——也就是哈格拉兹，纳奥帝斯和伊莎，还被娜娜和艾凡施加了爆破魔法的轻皮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这才锁在了他在特里斯丹大宅里自己房间的地板下。但估计不是长久之计。
　　但对于艾凡来说，还有一件事，关于无头青铜马，等卢西安他们整理好了地下空间，他还得找个机会一探究竟。
　　3.
　　学生排练那几天埃德·米兰很无聊地从图书馆找了一本书，忘了告诉图书管理员就带回宿舍看。
　　借着壁炉的火光，他坐在软乎乎的扶手椅上美滋滋地看，还一边啜饮着红葡萄酒，一边吐槽，“什么《圣女骑士物语》，我还以为是女版《亚瑟王之死》，原来是狗血的玛丽苏神剧，啧啧。”
　　“你在看什么，学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吓得埃德一个激灵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兰斯伸手抢过埃德手里看了一大半的《圣女骑士物语》，随便瞟了几眼就扔进了火里。
　　“喂，你干什么？！那可是图书馆的藏书！图书管理员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那是禁书。”兰斯一脸不以为意，“我这是为您好，学长。至于怎样瞒住卢西奥·雨果和他的父亲，那就是你的工作了。”
　　“你！”埃德·米兰欲哭无泪。
　　4.
　　一路舟车劳顿，艾凡终于回到了阔别七年之久位于斯图亚特的克莱斯特本家，那是一座灰墙黑顶的巨大哥特式城堡。这里几乎没有变，只是显得更加荒凉而没有人气，因为无论是公爵本人的还是公爵夫人，亦或是大小姐都不愿意在这里常住，这里被一些老百姓认为是一座闹鬼的城堡，还传说有女鬼在阁楼上每晚凄厉的哭喊，还有无头的青铜骑士和同样无头的青铜马在中庭游荡，尽管传得神乎其神，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
　　爱洛依丝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偌大奢华但空旷冰冷的房间里低声哭泣，埃莉诺本想安慰自己的妈妈，但却被自己的父亲叫走去验收最近的魔法修习成果。埃莉诺一向害怕父亲，也不敢反抗父亲，只好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爱洛依丝的计划又失败了。
　　她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的丈夫。
　　爱洛依丝·洛佩·特里斯丹·克莱斯特在没有冠上夫姓之前，只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享受着姐姐疼爱的同时如法炮制地疼爱自己的妹妹。那时的她还对未来一无所知，一边安慰着为大姐结婚而吃醋的妹妹一边畅想着自己将来也会有的甜蜜恋爱。
　　然而那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选择政治联姻的爱洛依丝也许在一开始也曾期望自己的丈夫能给予自己一点温情，但那个人连“相敬如宾”都不肯施舍，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只有如同陌生人的冷漠。爱洛依丝不会爱上这样的人，却也没有资格和权力去爱上另一个人了。
　　艾格尼丝出走后，爱洛依丝失去了一切。
　　所幸，她迎来了埃莉诺，少女猝不及防地成长为母亲，爱洛依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本应重视的事物——她的孩子们。
　　埃莉诺，胡安，刘易斯，艾格尼丝，还有……艾凡。
　　爱洛依丝第一次见到艾凡时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冬日清晨，那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英诺森之庭，本来公爵告诉她没必要去关注自己的继子，但她仍然想要去见见那个孩子。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怀孕，她第一次有了作为人母的喜悦，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究竟该怎么活下去，当她看着庭院里那个茕茕孑立，衣衫单薄的小男孩，她突然涌起了一股想要亲自照顾他的冲动，这后来成为了她持续五年的目标。
　　埃莉诺出生那天，克莱斯特公爵只来看了一眼，但她不在乎，她只是抱着那个可爱的，软软的，香香的小婴孩一边唱着不成调的儿歌一边傻乎乎的笑着，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埃莉诺第一个会说的词是“妈妈”，第二个词是“哥哥”，那是爱洛依丝带埃莉诺去英诺森之庭的时候，艾凡教她的，等她真正学会了说话，公爵认为可以开始教她魔法的时候，埃莉诺才能颤颤巍巍地说出“父亲”这个词。
　　虽然不知克莱斯特公爵怎么想，爱洛依丝一直有一个愿望，她希望艾凡能叫自己一声“妈妈”。
　　但她也知道，这几乎是奢望，每次她见他时，那孩子眼神中总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复杂，她很心疼，艾凡明明应该像埃莉诺那样长大，而不是一个人被丢弃在英诺森之庭，但唯独这件事她不敢做主。
　　没有人知道艾凡被放逐的原因，没有人。甚至直到爱洛依丝掌握了克莱斯特家族绝大部分产业之后，她还是不明白，但她对克莱斯特公爵的愤怒却与日俱增——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爱洛依丝终于完全掌握了克莱斯特家族，她有这个权力带艾凡离开英诺森之庭，就算那个孩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也没关系，她只是“擅自”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她只希望那个孩子幸福，他有权力得到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但爱洛依丝还是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地方，比如克莱斯特公爵并不在乎自己家族表面上的产业，比如克莱斯特公爵的威信力源于什么，因为爱洛依丝对魔法世界一无所知，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知道的永远的明面上的东西，所以她一定会输。
　　爱洛依丝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她什么也无法改变。
　　她哭泣着，嘲笑自己的无能。
　　艾凡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慢慢走到爱洛依丝眼前，俯下身轻轻抱住自己已经视为母亲的女人，“请不要再伤心了，我的妈妈。”
　　“艾凡……是……是妈妈不好……妈妈无能为力……”爱洛依丝抽抽噎噎地回抱住远比自己瘦小的男孩，但却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妈妈和埃莉诺还记得我就好了。”艾凡轻拍对方的后背，温声安慰。
　　“但……但是你……”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艾凡按着爱洛依丝的肩膀，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他让我回去，我回去就行了，您无法违背他的意愿，也没有必要，您就当是我自己的意愿好了。回英诺森之庭。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艾凡笑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妈妈。”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请您好好照顾自己的埃莉诺。”
　　嗯……爱洛依丝一边轻轻啜泣，一边无限温柔地将那个小小的男孩抱在怀里，虽然仍然有遗憾，但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的愿望早就实现了，她已经是艾凡的“妈妈”了。
　　5.
　　站在大书房门外，虽然里面寂静无声，但艾凡知道自己的父亲克莱斯特公爵就在这里，他敲门敲了三声，但里面没有回应，他怒极反笑，“我会回去的，回英诺森之庭。但请您不要再让她流眼泪，哪怕您根本不在乎她！”说罢扭头就走，反正他也只是来告别的。
　　艾凡走了很久以后，书房内才传出一道极轻微的哼声。
　　6.
　　在斯图亚特待的最后半天，除了收拾好行李，向表情复杂的刘易斯和胡安两兄弟解释，还要拜访艾格尼丝离开后回了伊诺千提大学的兰斯。虽然艾凡一直对兰斯是否在伊诺千提大学读书这件事产生怀疑，但刘易斯保证是真的，毕竟伊诺千提大学是特里斯丹家族的产业，刘易斯很清楚其中优秀毕业生的情况，兰斯家庭教师的职务还是他自己求到刘易斯身上，再由爱洛依丝夫人安排给艾凡的。正如艾凡一开始推测的那样，爱洛依丝一开始交给兰斯的任务光荣完成，他也得到了克莱斯特公爵夫人的介绍信，可以在心仪的地方工作了，据说他第一个落脚点是伊诺千提大学的下属教堂，因为要在那里和原来的老师联系拿到毕业证。（兰斯的家庭教师工作居然算实习。）
　　走在伊诺千提大学的校园里，艾凡顺着“嘎吱嘎吱”如同锯床腿的小提琴声，绕过四散奔逃的，不堪忍受的大学生门走进了教堂。
　　阳光从彩色的玻璃倾斜而下，落在身着黑色法衣戴银白色十字架的青年黑色束起的中长发和那张混血儿的脸上，修长的手指搭在小提琴上，他拉的是一首非常凄美的爱情圆舞曲，如果忽略这首曲子被演奏者拉得七零八落这个事实，那还算是一副非常美好的画面。艾凡走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兰斯。”
　　兰斯放下小提琴，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优秀毕业生。”艾凡一边笑着走近兰斯，一边把手里用牛皮纸紧紧包着的方形物体，“我要回英诺森之庭了，你也该开始你的新生活，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在这之前，我要把一件我可能镇压不住的东西寄放在你这里。”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觉得英诺森之庭一点也不安全，否则就没有维克多和猴子那件事。
　　“回去？好吧……看来爱洛依丝夫人白费心机了……话又说回来，那是什么东西？”
　　“一本魔导书，《人形编写》。”出于同性相斥，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要这个有恶趣味的诡异魔导书，反正对方也不愿意把知识展现在自己眼前，既然卢西安让他自行处理，留着祸害教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这种事上，我也只能相信你这个神父了，只有你这种人才不会滥用。”他们三个联手施加的封印就算是号称恢复能力一流的吸血鬼之类的生物也不敢打开，外面的封印就算有一点破损都会引发连环爆炸，不过这件事他可不打算告诉兰斯。
　　“如您所愿我亲爱的小少爷。”兰斯一边收好愕然到极致（还带了点受宠若惊）的表情，一边单膝跪地，托起艾凡的右手，无视艾凡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两人的约定，就此生效。至于能否再见面，这就不是艾凡的意志所能决定的了。
　　7.
　　刘易斯是正在吃肉桂苹果烤南瓜松饼和姜糖无花果太妃糖布丁的时候被女仆告知自己的弟弟胡安好像有些奇怪，理由是送进去的炸苹果饼一口都没有动。刘易斯挑了挑眉，那家伙练了一天的字，居然还不饿？
　　刘易斯·阿特伍德·特里斯丹写得一手漂亮的圆体字，不管是签名，写报告或者论文都十分赏心悦目，再加上一丝不苟，干净整洁的卷面，他读大学时的教授加给他了不少印象分，直接导致每次刘易斯的试卷都是最高分。他的弟弟胡安·安东尼·特里斯丹想学他哥哥的圆体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刘易斯始终有一个奇怪的认知，他认为小孩子不应该学圆体字，而是该乖乖地练斜体字，毕竟他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但胡安在这方面似乎没什么天分，他的字总是歪歪斜斜，字母总是过于细长，不够饱满圆润，像个丢了拐杖的瘦小老头，甚至还微微向□□斜，这和他向手腕内侧勾着的写字姿势密不可分，每每刘易斯盯着自家弟弟写字时都在暗自懊悔当年没好好教胡安正确的写字姿势，只好又给胡安加了十卷字帖，希望能够让胡安自己学会纠正自己的姿势，毕竟他那种姿势写起字来特别费力。
　　刘易斯敲响自家弟弟的房门，里面传出轻微的一声应答，刘易斯推门而入，胡安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即便有人进来都没有放下手中的钢笔，钢笔金属的笔尖在纸上缓慢地画出一道道流畅优雅的痕迹，胡安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写字机器。刘易斯稍稍有点欣慰，昨天胡安的字帖他看了，觉得对方只花了十分钟就胡乱交上来了，只看单独一个单词还说得过去，组成一篇文章简直不忍直视，毫无章法，刘易斯一直以来就嫌弃胡安写字毛毛躁躁，要求他慢中求稳，单词尽量在同一水平线上，要么全不倾斜，要么全都向□□斜，不要头重脚轻，今天这小子终于开了窍，学会理解哥哥的良苦用心了。刘易斯正这么想着，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刘易斯轻手轻脚地走到胡安身边，瞥了一眼盘子里一口没少的炸苹果饼，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自家弟弟的额头，下一秒，一阵烟尘散开，露出一个橡木质地的无脸人偶，人偶唯有双手最为精细，关节动作，手指活动极尽所能模仿人类，仍一刻不停的写着工整圆润的斜体字，不愧为没有感情的写字机器。
　　“胡安！”
　　这小子居然溜出去了？！果然这小子就是死性不改！刘易斯恨恨地想着，虽然心里已经在抓狂，但面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平静模样，这便是身为伯爵的自我修养，怎么能因为不懂事的弟弟溜出去玩而生气呢，呵呵，天知道刘易斯多希望自家弟弟是个如同艾凡那样的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不管怎样，身为哥哥，赌上伯爵的名誉，他一定要把那个臭小子揪回来。
　　但首先，他要调查这个木偶的来源，怀疑的目标直指特里斯丹本家大宅的年轻男管家西尔万，他的父亲是上代特里斯丹大宅的总管家，但其母亲却出身木匠世家，如果说胡安最有可能从何人那里入手这个代练字木偶，最大的嫌疑那就是西尔万，西尔万对特里斯丹家族忠心耿耿，不但对小少爷胡安有求必应，对当家刘易斯伯爵更是有问必答，很快就把自己是怎么按照胡安少爷的要求制作了这个人偶，同时表示胡安并没有告知自己用途，小少爷只是模模糊糊提到了他的朋友，安德莱赫特家的公子克劳迪，另外，西尔万还表示自己还帮胡安跑腿去找伊诺千提大学的兰斯神父要圣水和祝福过的桃木十字架。
　　刘易斯一听完就心道不妙，这臭小子不但准备了瞒天过海的代笔木偶还准备了除魔破障的全套工具？！以往胡安在外面胡闹时总是带上安德莱赫特家的公子克劳迪，这次居然还牵扯到了那个优等生神父，啊啊真是麻烦……虽然这么想着，但刘易斯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弟弟在自己视线外做着某种危险的事，他骑上自己的快马天黑之前赶到了伊诺千提大学，那神父还在教堂里聆听着学弟的忏悔，见刘易斯到来，脸上却毫不惊讶，倒不如说兰斯其实一直在等着刘易斯的到来，不等刘易斯开口，兰斯便开门见山，“我听说令弟和安德莱赫特家的公子克劳迪打算趁着月圆之夜去‘亚历山德拉堡’探险。您瞧，他们还找我借了道具……您的弟弟胡安少爷口风很紧，但克劳迪公子不像您弟弟那样对我充满警觉，我很快就套出了他们的目的地。我建议您赶紧去追，兴许他们还没进去呢。”
　　刘易斯心中咯噔一声，今天正是月圆之夜，魔力素浓郁，正是群魔乱舞之时。亚历山德拉堡是身为商人的安德莱赫特家族七年前买下的著名“灵异圣地”，那座城堡原本是七年前惨遭灭门的亚历山德拉女侯爵家族的本家宅邸，那件惨案后教会封锁了一切关于这座城堡和里面发生的事的情报，但却将其所有权拍卖给安德莱赫特家族，安德莱赫特家族仍旧将这座城堡闲置不做他用，虽然不知道安德莱赫特家族自己是怎么考虑的，但不明真相的群众间谣言不断，有说安德莱赫特家族是凶手的，也有说安德莱赫特家族本来想用，但亚历山德拉女侯爵的怨灵始终在城堡里徘徊，更有甚者还说自己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塔楼的窗户边哀嚎。刘易斯不清楚真相是什么，他只知道那里很危险，很危险！！不行，他一定要把那两个臭味相投的坏小子揪回去，揪回去！！但是……一滴冷汗划过脊背，刘易斯咽了口唾沫，向兰斯微微躬身，“神父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和我同去亚历山德拉堡抓回那两个臭小子，在下不才，恐怕需要兰斯神父您鼎力相助。”
　　“这样呀，当然没问题。只是……”兰斯注视着眼前亚麻发色的青年，若有所思，“我在想，伯爵大人，您，该不会……怕鬼吧？”
　　一阵漫长的沉默，几乎等同于默认。
　　远在亚历山德拉堡正厅的胡安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哥哥可能已经发现自己的木偶替身了，而他正在和克劳迪检查装备，好友见他有些心神不宁，深知对方的家规甚严，免不了有所顾虑，便道，“你没事吧？你那哥哥会不会跑到这里来捉你回去？”
　　胡安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我老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幽灵那一类的东西，这座城堡凶名在外，他不敢来的，就算来，也得搬几个救兵，等他折腾完，我们早就回去了……对了，你的情报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克劳迪拍着胸脯保证道，“没有谁比我们安德莱赫特家族更了解这座城堡了，这里根本就没有外界传说中的那么玄乎，我们家买下它纯粹是为了当成魔法训练场。”
　　话音刚落，一阵湿寒的冷冽穿堂风拂过二人的后颈，让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微微颤栗。亚历山德拉堡内部倒不像是多年没有人居住的样子，除了家具显得很破旧，油漆大部分都剥落了之外，房间里的装饰品并没有积满灰尘和蛛网，墙上的油画色彩鲜艳得好像刚刚画出来一样，壁灯座上的蜡烛还很新，胡安他们用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就好像他们只是在拜访一间爱干净的老爷爷或老婆婆住的旧房子，更加诡异的是他们的鼻尖始终缭绕着一股新鲜的草莓香气。
　　这座城堡现状的根源是亚历山德拉女侯爵收藏的一本魔导书——《怨灵之书——安娜贝尔的手绘图本》。
　　“那是本据说有着自我意识的神奇魔导书。”赶往亚历山德拉堡的轻便小马车上，兰斯神父对自己的“委托人”如此故作轻巧地解说道，“像这样有着自我意识，详实且生动地记载了不应该为人所知技术与知识的魔导书全大陆还不少。我倒一直想要研究，但奈何手里没有合适的范本……”一本被“烧”了，一本被施加了虽然很简单但很麻烦的封印，“教会这边大部分也只是做消极的封印处理……因为真的相当麻烦，不过伯爵大人您不用担心，最近的调查表明亚历山德拉堡那本在当时拥有者全家遭到反噬，也就是外界所说的“灭门惨案”后已经被不知名的人回收了，现在在城堡里作怪的，是亚历山德拉女侯爵当时留下的劣等复制版，几乎没有什么威力，似乎最多只是制造幽灵而已。”
　　“幽灵……而已？”刘易斯伯爵的眼皮子抖了抖，顺势咽了口唾沫，“这么说……还是有鬼……”
　　“呃……这要看您对鬼的定义是什么了……远东的一种妖物也被称作‘鬼族’，也有把死去之人的灵魂称作鬼的，至于幽灵……也可以是说是鬼，但在神职人员看来那不过是死者的怨念，只是非常低级的魔物……在下不是很能理解您的这种畏惧心理，以您的实力应该完全不必要担心它们才对……”
　　“让您见笑了，神父先生。”刘易斯讪笑道，自己对“鬼”的莫名恐惧来源于幼时一次惊悚的“撞鬼”经历，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始终无法介怀，但这种黑历史可是不能告诉眼前这个神父先生的，毕竟他们俩之间还没有熟到那个份儿上。
　　兰斯·普雷斯特克是从隔壁克里斯廷教皇国圣索菲亚学院因不明原因转校来到伊诺千提大学神学院的一颗备受瞩目的新星，除了音乐才能不敢让人恭维之外，身兼学生会长的他无可挑剔，不经常待在学校的刘易斯都不可避免地听说过他团结同学，乐于奉献，敬业乐群的事迹，作为伊诺千提大学实际上的拥有者，刘易斯对这个将来可能会带给他优质生源的人也给予了很高的期望，彼此也有过一些客套的交际，那时刘易斯对这个人的观感很好，除了有时候觉得神秘兮兮以及不知怎么惹到胡安以外，总得来看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一般朋友，虽然刘易斯自己不打算过多深交，但兰斯却自己找上门来，并在学院的一次晚宴上接触到了爱洛依丝夫人。
　　那个时候刘易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总觉得对方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接近自己的姨母爱洛依丝……这让刘易斯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脑子里很不礼貌地联想到了非常恶俗狗血的情节，但爱洛依丝告诉他兰斯只是向她求得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同意对兰斯观感良好的爱洛依丝就写了封信给英诺森之庭。
　　这种级别的神父还会缺工作？刘易斯非常震惊，不过转念他也想到自家大学的文凭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个悲伤的事实，也就理解了，不过，说起那英诺森之庭的“表弟”艾凡，虽然性格可能有点阴沉古怪，但他并不觉得那么乖巧懂礼貌的还需要家庭教师调教，反倒是他弟弟……算了，不说了。
　　英诺森之庭的艾凡是克莱斯特公爵不知名的前一任妻子留下的孩子，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像这种二次结合的家庭，处理亲戚关系格外需要小心注意，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刘易斯觉得艾凡对他们有疏离感是非常正常的事，对于爱洛依丝夫人轰轰烈烈的计划却也不忍心泼冷水，如果他们真的成为了和和睦睦的大家庭也是很不错的结果，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横亘在他们眼前的克莱斯特公爵，这次的计划以折戟告终，全都是因为这个名义和血缘上的父亲不按常理出牌的结果，而对于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以刘易斯的立场，虽然很不甘心，但却没有任何可以介入的资格，现如今，艾凡又回到英诺森之庭去了，而他们，也该从狂欢回归日常了。
　　除了某个人还在蠢蠢欲动之外……当然，已经不是蠢蠢欲动了，而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您可以给我更加详细地讲解一下关于那本亚历山德拉堡的事吗？”为了转移话题，刘易斯只好开口主动询问，并且他也得早做准备，为了揪回那个臭小子。
　　不过，他之前也没有想到，原来兰斯神父也是“圈内人”，是在克里斯廷教皇国习得的吗？在伊诺千提多年竟一直没有展现出来，若不是这次……虽说克里斯廷大部分神父都有一定魔法水准，不知这位优等生神父又是什么水平呢？
　　“据我所知，那里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幽灵屋了，每到晚上，身披白纱的人骨质地的灵体带着幽蓝的鬼火就会出来徘徊，发出哭号或者刺耳的歌声，安德莱赫特家族训练子弟就是让他们独自在城堡里击退这些幽灵，因为土地灵质原因，这些幽灵经久不散，真是个再好不过都训练场了，真羡慕啊。”兰斯神父耸了耸肩，本该带有羡慕语气都话语里出乎意料的淡漠，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和一直以来他表现给外界的热切模样有些不一样，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的样子吧，而不是经常和兰斯打交道的刘易斯看来只觉得对方有些冷淡不感兴趣，如果是艾凡在这里，他就会意识到兰斯那隐藏在深处的，对这个麻烦事的拒绝。
　　真麻烦，现在的他可不愿意和小孩子玩过家家了，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情报，自己也没有了留在那孩子身边的理由，兰斯·普雷斯特克要通过其他的途径让自己活下来，而不是让自己卷入麻烦事。
　　想到这里，兰斯的神色愈发冷峻，但随后又缓和下来，再怎么不高兴，他还是没有忘记现在的处境，他瞥了刘易斯一眼，对方因为他刚刚的讲解而沉浸在某种奇怪的情绪里，看来没有注意到自己，兰斯这样想着，轻轻地松了口气，同时皱眉责怪大不如过去的自己，那个孩子带来的影响真就那么大？
　　另一边，在击退了一波幽灵之后，两个小孩子靠着墙气喘吁吁地坐下，幽灵的出现具有很明显的规律性，眼下幽灵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恢复，胡安打算休息片刻后就到城堡更深处去，据克劳迪所说，越深处幽灵越强，恢复速度越快，现在胡安急于提升自己的魔法操纵水平，大图书馆事件艾凡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紧迫感，现在可不是慢悠悠练字的时候啊！
　　特里斯丹家族的素质一向不错，只是到刘易斯那代才真正被重视起来并得到开发，他们世代相传的是“改变物质某种性质”的能力，这个能力有大有小，有有意识的也有无意识的，其中以女性尤为强大，比如艾格尼丝，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但她周围的物质时常在她无意识地情况下发生变化，比如改变气味和色泽，但这也只是最基础的，再比如爱洛依丝，她的力量完美地展现在埃莉诺身上，拜她所赐，埃莉诺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力量，这也是克莱斯特公爵选择爱洛依丝的原因。至于刘易斯和胡安来说，这一能力常常被有意识地用在实战中，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方便，可以用来强化魔法造物性质，用途极广。
　　击退无实体幽灵的魔法除了神圣系的祈祷咏叹之外，胡安也可以用自己家族的能力将幽灵实体化，变得可以承受他们的物理攻击，或者使用纯魔力弹，今天晚上的月圆使魔力素浓度较往常高，幽灵的实体化变得更容易。
　　到目前为止，对于他们而言，这座城堡还没有展现出令人惊悚的一面。
　　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这些看不清面貌的幽灵已经不能带给两人任何刺激，魔法训练开始有了真正训练应有的枯燥感，两个小朋友已经完全没有了紧张感。
　　“这样一来就完全只是重复劳作了，完全不能称之为古堡惊魂夜啊！”又干掉一波幽灵，胡安再也忍不住，与美好丰满想象完全不同的骨感现实让他整张脸变成了大苦瓜，克劳迪翻了个白眼，不想去理自家好友不嫌事多的吐槽。
　　“你还想怎样？！”一个熟悉，充满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两个孩子各自后退一步，微弱的灯影下出现了两个成年人阴晴不定的面孔，这正是匆匆赶来的刘易斯和兰斯。
　　胡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家哥哥的效率居然这么高，克劳迪则是做梦也没想到除了安德莱赫特家族以外还有能不着痕迹地打开亚历山德拉堡外结界的人。
　　“好了，既然找到了两个小朋友，接下来就是您的教育时间了，伯爵大人。”兰斯微笑着开口，他一边凉凉地看了两个男孩一眼，尤其是胡安，“幸灾乐祸”这个词就差印在脸上了，他一边双手交抱靠在走廊墙上，那副看好戏的样子气得胡安龇牙咧嘴，恨不得冲上去把对方虚伪的嘴脸给撕了。
　　两人的恩怨要追溯到兰斯刚当上学生会长的时候，彼时胡安才刚刚与克劳迪看对眼开始一起胡闹，也才刚刚学会应对艾凡无处不在的陷阱，对大人世界好奇又嫌弃的他既痛心于自家哥哥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黑的速度之快，同时自以为看穿了这些“堕落之人”的本质，始终认为这个兰斯神父另有所图，揭露真相（找茬）不成反被告状，不服输的胡安继续想要揭露真相（找茬），两人的积怨就这样愈发深厚。
　　发现自家弟弟正在眼神攻击自己身后的兰斯神父而不是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刘易斯一挪步挡住了胡安的视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为什么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去哪里胡闹，好好在家练字修身养性，或者学艾凡看看书不好吗？”
　　“哼，练字有什么用，我才不想成为书呆子，再说了，有必要这么瞎操心吗？我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分寸我有的，这里很安全，只有你这种怕鬼才觉得危险。”
　　“瞎操心？分寸？哼，最没有分寸的就是你了。”刘易斯冷笑道，“你小子要是有艾凡三分之一乖巧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你了。真正有分寸的人，比如艾凡，他就不会半夜来这种鬼地方。”
　　“艾凡也许不是您想象得那么有……分寸。”觉得自己也被教训了的克劳迪举手道，“上次在图书馆的时候，我觉得他虽然很沉稳，但胆子很大也敢冒险……”那天的自由落体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只要一回想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个叫艾凡的人绝对不是刘易斯想象的那种乖乖牌。
　　“艾凡？图书馆？”刘易斯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们胡闹还把艾凡那孩子拉下水了吗？！竟然敢瞒着我！胡安！你给我回去说清楚！”
　　“克劳迪！你真是个猪队友！！！”胡安悲愤道，克劳迪一脸懵逼，兰斯则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随即笑道，“话又说回来，我也很感兴趣呢，可以顺便告诉我吗，胡安少爷？”
　　这对于胡安来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古堡惊魂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