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冬十四月

6、提亲

　　孟添拿出来一叠钱，几张百元面值的，剩下的有五十元，十元五元面值，五六百的样子。

　　顾家这回借钱，村子里只要是认识的，没有一家没去过。

　　年前大家都在说孟添发财了，赖桂枝自然不会漏下他。

　　只是和孟添说的一样，赖桂枝去的时候他人不在家，孟添二叔二婶倒是在，但赖桂枝多年前曾经为一拢田坎的事和孟添二婶打过一架，那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这些年见面不当面吵起来，也要阴阳怪气几句。

　　早年顾家条件好的时候，赖桂枝很要面子，也很硬气，这几年东家借借，西家凑凑，有时候甚至拿着碗去乞一碗稻谷一碗米，赖桂枝的那些面子骨气也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对上孟添二婶，赖桂枝却下意识的避讳，家里就算揭不开锅了，她也没上过他们家。

　　这回也是，赖桂枝接连往孟添二婶家路口去了好几回，人都没进去。

　　但她又觉得孟家估计是村里唯一有钱借给他们家的人，回来后想想不甘心，就让顾若去借。

　　她说顾若当初经常跟孟添二婶一起打猪草，熟悉，好开这个口，孟添那儿也是，顾若当年哪怕挨打也要“偷”她哥的口粮去救济他，她去借钱，对方怎么也得借点。

　　赖桂枝话难听，顾若没理过她，当着她面往耳朵里塞棉花，或者拿手指堵耳朵。

　　结果孟添自己过来了，还主动提出了帮忙。

　　顾若不由抬头看向了孟添。

　　这么一笔钱，他这么轻易拿出来，很容易被她妈给赖上。

　　顾何友赌博不收手，顾家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还得上这笔钱。

　　“小添，这......”

　　顾良山看着递到面前的钱，手想抬起，又有些迟疑，赖桂枝却眼睛一下亮了，她松开扯顾若的手，三两步到了孟添面前。

　　“哎呀，小添出息了啊，前些日子我还听他们说起你呢。”

　　“你在外面发财了哦。”

　　赖桂枝满脸笑讨好的一声，一边利索的把孟添手里的钱拿到了手里，“小添啊，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啊，那群人凶得啊，上门就打砸，还说要是我们还不出三千块钱，过几天就要烧我们房子。”

　　“三千块啊，我们哪里有啊，小添......”

　　“顾叔，婶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报公安？”

　　赖桂枝正打算问孟添一次性借个三千，孟添忽然出声。

　　赖桂枝脸上的笑僵住：“报公安？报什么公安？”

　　孟添顿了瞬：“何友他欠的是赌债，三千块钱已经属于聚众赌博性质，只要他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了.......”

　　“你要送我儿子去坐牢？”

　　赖桂枝脸上的笑一下消失得干净，眼一瞪怒道。

　　“我儿子他是犯错了，但还不到要去坐牢送死的地步吧？”

　　“小添，小时候何友和你可还玩得很好的，你就这么对他啊？”

　　赖桂枝溺爱儿子到了疯魔地步，不然不会动卖女儿念头，孟添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神色平静，等她说完，他喊道：

　　“婶子。”

　　“别叫我婶子，我当不起！”

　　“报公安？你说得轻巧，你知道王疤子那群人有多不好惹？”

　　“我们是什么人啊？有那个胆子和资格报公安，是活得太长，想早点死吗？”

　　“你要真有心，就直接借我们........”

　　“你够了！”

　　赖桂枝一沾到儿子的事就和个炮仗，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孟添说话的机会，听她话越说越过分，顾若张嘴要说话，顾良山先她一步怒喝出声。

　　“小添是好意，你话说这么难听做什么？”

　　“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顾良山脸色沉沉，吼两声后又是剧烈的咳，瘦黄的脸因为咳得太厉害胀得通红，他一边捂着一边喘，顾若丢掉箱子赶紧上前去给他拍背：“爸。”

　　“我没事。”

　　顾良山和女儿说一声，压着咳意抬头和孟添道：“小添，家里乱，叔不请你屋里坐了，我们出去说？”

　　孟添看一眼拧眉望着顾良山神色担心的顾若，默一瞬，他轻点头应下：“好。”

　　两个人出去说话，赖桂枝不甘心抬脚想跟上，顾若眼尾一扫迅速拦在了她面前。

　　“要点脸吧，人家把钱包掏空借给我们钱，还想一次全借？”

　　“他是你儿子吗？要这么听你的！”顾若压着愤懑低吼道。

　　三千块钱不是三十块，普通人要不吃不喝三年才能攒下来，先前发现赖桂枝要提这事，她都觉得脸皮火辣辣的，臊得慌。

　　也幸好孟添不是好欺负的，知道拿什么话堵住赖桂枝嘴。

　　“脸值几个钱？”

　　“死丫头，我这样是为了谁？”

　　赖桂枝绕不开顾若，想打人，顾若又躲得快，她咬牙恼道。

　　顾若冷看她一眼：“为了你儿子，不用提醒我。”

　　赖桂枝噎得一气，半晌骂：“死丫头……”

　　赖桂枝每次遇到不如意都会骂，骂得也难听，要短命的，死丫头，最近的一次甚至骂过她娼妇。

　　顾若早些年听到这些话还会难受，如今已经听得麻木不在意了，她看赖桂枝双手叉着腰，一脸不甘怨怒，却没再试图往外冲，拿了从孟添手里拿过来的钱来数，她没再理她，紧抿一下唇移开眼看向了门外。

　　“小添，钱的事叔谢谢你，等家里宽裕了，我尽快还你。”

　　院外，顾良山引着孟添走了一段路，离家门口有一定距离了，他停下脚，伸手想摸烟，却在摸到藏蓝色中山口袋时顿住。

　　赖桂枝反感他抽烟，一是他抽多了老是咳，二是香烟要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这种要花钱的奢侈品不是他该享的，前两天去她娘家，她把家里他藏的那些烟都搜罗出来拿去送给了她几个哥，连他口袋里仅剩的半盒也没放过，他捏一下口袋角慢慢落下手，和孟添道。

　　“不要紧，我不急用，顾叔你先把当前缓过去。”

　　孟添回一声，注意到顾良山松开中山装口袋的手，他顿了顿，从裤袋里掏了盒刚开的烟，抽出两只递了只过去给顾良山，又拿了打火机帮忙点火。

　　顾良山伸手接过，就着他打火机的火引燃，吸一口吐出烟圈后，自嘲道：“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停了瞬，又说：“何友的事，叔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婶子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叔顾虑的。”

　　“王疤子那群人，这些年没被举报过吗？没用，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如果你顾叔还是刚退伍那会儿，认识的那些战友还热络，我还能搏一搏，现在，”

　　顾良山捏着烟嘴，老眼无力的虚望了眼远处，“顾叔老了，不考虑其他，我家里还有个女儿呢。”

　　“你常年在外面，对家这边的事不清楚，隔壁红星村廖眼镜前年欠了王疤子赌场一千块没还，人跑了，没几天他女儿就上了吊，红星村的人说，他们有人看见，王疤子前一天夜里从那家里扣着衣裳扣子出来......”

　　顾良山没继续说下去，但个中曲折惨事，想也能知道。

　　孟添默然，他垂眼把用过的打火机塞进烟盒：“这事我确实没了解到。”

　　“只是何友这么赌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次三千块，顾叔尚且凑得艰难，下次呢？如果是三万，甚至更多的时候，顾叔又该怎么办？”

　　孟添说着，话音一转，又问：“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听到顾若在说嫁人的事，她不继续读书了吗？”

　　“这.......”

　　顾良山微微滞住，他没想到孟添先前什么都听到了，还当面问起他。

　　“想让她继续读。”良久，顾良山道。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年我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才没保住工作，我比任何人都想若丫能继续读下去，之前家里卖了两头大肥猪，我都打算好这笔钱留给若若复读上大学用，但，”

　　顾良山抬手搓一把脸苦笑一下，“没办法了，家里这情况，实在没这个经济。”

　　“书只能不读了，这年头有个高中文凭也够用，等年后我去找找人，看能不能给她弄份工做，至于嫁人……”

　　“如果一定要她嫁人，顾叔能考虑下我吗？”

　　“我想娶她。”

　　孟添突然出声，顾良山愕然转头：“你说什么？”

　　孟添抬起眼和他对视，“顾若很好，她喜欢读书，要是可以，我想她能读下去，但如果顾叔和婶子一定要她嫁人，我不想错过了她。”

作者有话说

　　周末最后一天，给大家发包包，爱你们[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