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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州蓄蛊案(一) ...

  •   宋婉姝一路策马狂奔,脑海中是排山倒海的思绪。

      一个月前,家中来信说姐姐难产离世。可是为了能赶快见到淮王,自己这才迟迟未有回家。可是,自己的心上人不过是个薄情郎。说什么凯旋之日娶自己为妻,说什么朱雀簪为证白首不相离,统统屁话,到头来全都是假的。
      虽然很想很想家了,但是,真的回去了,又该怎么面对爹爹,怎么面对整个沐家呢?

      总之一路煎熬。
      宋婉姝心里乱乱的,等到达南州时已是晌午。

      马上就要经过南州的中心宜县了,街道两旁的人越来越多。宋婉姝轻摆手中的缰绳,坐下那只名唤“小白”的马匹也很是听话地放慢了步调。

      小白是韩瑾托人去很远的地方配好种,并在自己十一岁生日那天送自己的。多年相伴,之前一直是江慕澄在照顾,自己基本没怎么上过马。不过好在马儿被驯得很听话,宋婉姝能够轻松驾驭。

      骑了一个上午的马,宋婉姝体力消耗得厉害,吃了碗面条后便随便找了处阴凉地歇息。
      头顶是似火的骄阳,照得宋婉姝整个脑袋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咚——”
      “咚——”
      “咚——”

      霎时,晴朗的半空中传来三声惊雷,将昏昏欲睡的宋婉姝震得睡意全无。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老妇的哀嚎。

      “快去看啊,村头那老妇又去敲鼓了。”

      爱看热闹几乎是每个穗国人的通病。原本街道上四面八方的人们瞬间都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这热闹不凑白不凑。
      点点如同雷声般的鼓声还在继续。宋婉姝右手牵着马,循着哭声前去,看见府衙前围了一群人。

      宋婉姝翻身下马,缓缓往人群中靠近,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正拿着鼓槌,像是要拼了老命似的击打着面前比自己打了好几倍的鼓面。

      “官大爷啊,我阿孙是被冤枉的!他自小与老婆子我相依为命长大,心思单纯,怎么可能去害人呢?”
      老妇人涕流满面,句句皆透着一个“冤”字。

      围观的群众皆指指点点,有可怜那老婆子的,有骂官府的,也有骂那孙子居心不良的,只是无一人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宋婉姝挤进人群。

      “唉,那老婆子的孙子犯了杀人的事,这老婆子还天天搁这敲鼓伸冤呢。”身旁之人答道。

      “此话何讲?”宋婉姝问道。

      “你是外地的,不清楚很正常。那老婆子的孙儿叫做黄之砚,背地里惦记孙家刚娶进门的小媳妇。前几日啊,孙家的小媳妇刚怀了身孕,孙家大摆筵席正准备庆祝,结果那个黄之砚因爱生恨,用蛊害死了那小媳妇,一尸两命啊。孙家为了报仇,就把黄之砚给告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那黄之砚已经入狱,再过几日就要问斩喽。”

      养蛊害人?
      宋婉姝当即一愣,不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听到的一个传说——蛊毒。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古书记载,造蛊之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强的吃弱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可蛊原本是一种专门治毒疮的药,后来才被人利用来害人。
      只是传说而已,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蓄蛊杀人的事情?

      宋婉姝追问道:“因爱生恨,杀便杀了,怎么还查得出那黄之砚是蓄蛊害的人?”

      “那孙家的小媳妇连夜托梦给孙少爷的。”路人回答道。

      “真是荒唐。”
      宋婉姝盯着那扇紧锁的官府大门,面色凝重。

      就算宋婉姝幼时再不爱读书,也还是听说过穗国律法的。只要府衙外的伸冤鼓一鸣,无论何人何地何时,府衙必须一刻钟之内开门授理——哪怕是在半夜时分。
      但是这伸冤鼓已经敲了大半天,面前的这扇大门却依旧分毫未动。

      宋婉姝简直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官府竟然还可以这么乱来。
      “你们宜县的县令叫什么名字啊?”宋婉姝将目光转向围观的路人。

      “县老爷啊,叫刘磊。”围观的群众回答道。

      刘磊?这名字怪耳熟的。
      宋婉姝恍然记起多年前的一天,好像有一个叫做刘磊的书生曾来沐府请求得到自己爹爹的举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婆婆您先起来。”宋婉姝猛地推开人群,冲到了府衙门口,掺起那个颤颤拿着鼓槌的八旬老人,然后直接用脚踹门。

      “开门!”

      这声怒吼,真不想不像是宋婉姝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所能发出的。
      可是,任凭宋婉姝喊得再大声,县衙的那两扇门却如同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岿然不动。

      街上一片哗然,人群中尽是看戏之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无视律令,无法无天了是吧?”宋婉姝骨子里的正义感将她一整个燃了起来,抡起袖子就要砸门。
      正当宋婉姝要用尽全力往那扇大门上用力推去时,门突然开了。趁着门出现一丝缝隙,宋婉姝加大了力气,顺势连门带人推到了好几名官兵。

      “府衙重地,谁在此胡闹!”门后传来一声斥骂。

      宋婉姝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挺着肥肚,打着哈欠,在一群官兵的拥戴下缓缓走出,眉眼间略显嚣张。

      “你就是刘磊?”宋婉姝撸起袖子,正欲拿出自己当初沐千金的气势来训人,却被一旁的老妇拉住了衣角。

      “刘县令赎罪,咱老百姓实属是没有办法啊。我家砚儿心地善良,与那孙家的媳妇之间更是清清白白。他平时里连只鸡都不忍杀,怎么可能会去害人啊!”老妇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涕泗横流,“还请刘老爷明察!砚儿是我们黄家唯一的血脉了!他不可能害人啊!”

      刘磊望了一眼旁边气势汹汹的宋婉姝,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便思索了片刻,蹲下将那老妇扶起:“黄老太,你都来过几次了。本官都说了,这桩案子实在是你孙儿鬼迷心窍,证据确凿,翻不了的。”

      “不可能,不可能……”
      得到刘县令的回答后,老妇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只是嘴里一个劲地嘟囔,仿佛魔怔一般。

      “证据确凿?是什么证据?难道托梦就是证据?”宋婉姝不忍见老妇如此伤心,纵使翻不了案,也要问个清楚。

      “见姑娘这身气度,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刘磊望着宋婉姝,岔开了话题。

      宋婉姝点点头,毫不客气道:“算你有眼力。”

      不知来人身份,一贯小心谨慎的刘县令终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是多审一桩旧案罢了,刘县令轻笑一声,随口开口道:“既然你俩如此不依不饶,本官就最后再把此案审的明白些。申时三刻升堂,还有什么冤枉的都留到那时说去。”

      撒下一句话,刘县令转身回到府衙离去。

      见事情告一段落,原本密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留下宋婉姝和黄老太二人。

      “老婆婆,没事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宋婉姝挽着老妇人,一点一点走到树荫底下。

      “姑娘,你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吧。我家孙儿真的是被人冤枉的,他再过一个月就要去京州赴考了啊,他怎么可能去害别人的媳妇啊!”老妇人越说情绪越激动,几乎快哭死过去。

      宋婉姝拿起帕子给老婆婆擦泪:“婆婆,您先别激动,这件事我能帮一定帮。只是不知您孙儿和那孙家人之前可曾有过过节?”

      老妇人摇摇头:“我孙儿一定只读圣贤书,哪里会有什么害人之心呢?”

      宋婉姝很是无奈,便问道:“婆婆,那除了你孙儿一心读书的事,你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证据,证据不都在官老爷手里么?”老妇人道,“前几天还在我家中搜出了什么书信,哦,还有半根蜈蚣,虱子的尸体,就硬说什么我家孙儿蓄蛊害人。”

      “婆婆,你若信得过我,可否带我去一趟你家?”宋婉姝自知这个要求有些冒犯,依旧小心地问道。

      “姑娘肯相助,老媪感激不尽。”老妇人几乎要给宋婉姝跪下了,还好被宋婉姝一把拉住。

      一老一少就这样走至一间破旧的稻草屋前。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桌上的馒头早已经发了霉,桶里使用过的盘子还没有洗,房梁上的悬木被老鼠啃了好几个牙齿印……整个房子里暗沉沉的,毫无生机。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自从孙儿被抓走后,老婆子我四处求人找关系,也没有回来收拾过。”老妇人连忙赶去收拾。

      “无妨。”宋婉姝上下打量着这间屋子。自己曾经在沐府早就过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怕是离家出走,住得房子也像个样子。可谁知到了这里,宋婉姝才第一次什么叫作“坐于涂炭”。
      “婆婆,家中这么乱,你孙儿平时是在哪里看书的?”

      老妇人指着一张巴掌大的桌子,桌子上的书卷叠得老高:“这里是砚儿平时看书的地方。”
      宋婉姝望去,书桌旁的墙上挂着支快用到脱毛了的毛笔,还有沾得倒处都是的墨水。

      “家里没钱,连支像样的笔和墨水都买不起,只能买这种最便宜的了。”老妇人叹了口气,面色有些窘迫。
      宋婉姝点点头表示理解,随之伸手翻动着桌上的书卷,闻到一股极刺鼻的味道:“确实,这种劣质墨渗墨现象很严重,好好的一本书都被染得一团黑了。”

      翻遍了桌上所有的书卷,宋婉姝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就是些寻常的《中庸》《大学》之类的书。一个月后京州科举,黄之砚要赴考,看得自然也逃不过这些书的范围。

      “唉,现在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老妇人看着眼前的伤心之物,愈加思念那身处牢狱之中的孙子。

      宋婉姝安慰了几句,一本一本整理着书桌上的书,突然,一个黑色的团子从书堆里面冲了冲了出来。
      “啊——”
      平时最怕这种脏东西,宋婉姝一声尖叫,接着一屁股跌在地上。

      “姑娘别怕,老鼠而已。”老妇人连忙去门后拿扫帚去帮宋婉姝赶老鼠。

      宋婉姝摔了个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只见那瘸了腿的桌子下还垫着几张叠起来的纸。
      “这是?”宋婉姝小心翼翼抽出泛黄的纸张,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一句情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黄之砚还真有什么惊天大八卦!

      宋婉姝对比片刻,确认了这字确实是出自黄之砚的手笔。

      随即打开的纸张上也皆写着情书或是情诗,又被墨水划掉的,有早就被揉成一团的……
      几乎所有的纸张上都提到了一个名字——“晓云”。

      “婆婆,您家孙子可有心上人?”

      “不曾。”老妇人想了片刻,苦恼地摇头道,“老媪也曾劝过孙儿放弃学业,做个生意种个田,怎么都好,然后早日娶妻,生个大胖小子。可是孙儿总说什么‘鸿鹄志’又是什么‘凌云木’的,还和我说大丈夫应当先‘立业’后‘成家’。就算真娶到哪家的姑娘,过来也是要过苦日子的。”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老妇人虽这么说着,宋婉姝还是悄悄记下“晓云”这个名字。

      “这些文字老媪看不懂,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宋婉姝拿着纸张从地上站起来,老妇人正欲为其掸掸身上的灰尘,却一不小心碰倒了那被抽了垫纸的瘸腿桌子。
      桌子翻倒,重重砸在了宋婉姝面前。桌子的下面早已结了厚厚的蜘蛛网,上面还爬着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看得宋婉姝心惊肉跳。

      “姑娘别怕。”老妇人一把扯下了蜘蛛网,仍在一边。

      惊魂未定的宋婉姝连忙帮忙一同扶起桌子,转身重新取了几张纸小心地垫了回去。正当宋婉姝将地上的书卷拾起,欲放回桌上时,突然瞧见桌子上刻着一行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然后是升官发财、锦衣还乡,这几乎是每个读书人的最终目的。而这间寒舍的主人却刻字立志,似乎有着别样的理想。只是这条件着实……

      宋婉姝整理好这边的一切,又往别处看去。老妇口中所说的“床”,在宋婉姝眼中不过是一团乱糟糟的稻草。正上方的屋顶有漏洞,偏逢昨晚下过雨,下方的稻草堆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睡人。
      “平时下雨,您和黄之砚都怎么睡啊?”

      “能怎么办嘛,就拿个桶接着,把稻草挪到别处睡了。”老妇道。

      想不到南州号称富饶之地,竟然还有人为睡觉的事发愁。

      宋婉姝点点头,蹲下身小心地拨开眼前的稻草,只见稻草里面藏着小虱子。宋婉姝忍住对小虫子的害怕,抱起稻草抖了三抖,只见半空中有只蜈蚣落下,正好掉在鞋子上。宋婉姝猛地将脚一抖,甩掉了那只长满了脚的恶心活物。

      这屋子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宋婉姝将手伸得直直的,挑起一团稻草就往外面走,朝着老妇人喊道:“婆婆,你这稻草得晒晒,都长虫子了!”

      “长虫了?”老妇人年纪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对,今天太阳好,要晒晒。”

      宋婉姝望着老妇人单薄瘦弱的背影,心里泛起无限的酸楚。
      耄耋之年,本应该是享福的年纪,可是却遭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可现在怜一个老人又要顾家又要赚钱供孙子读书。年纪大了,手脚不好使,就连屋子也是一团糟。更何况,她估计连孙子都快见不到了。

      一旁,小白垂下脖子,用鼻子嗅了嗅那堆摊开的稻草。

      “小白,过来帮个忙。”

      宋婉姝朝着马儿招招招手,名唤“小白”的马儿便乖乖走到了老妇人的身边。

      “婆婆,走路回县衙太累了。我先在四周转转,等下申时二刻,你便骑着小白去县衙,我们在那里汇合。”宋婉姝轻抚着马儿的背道。

      “可是姑娘,这马背这么高,我怕我这老骨头经不起颠……”老妇人有点担忧道。

      “没关系,小白走路可稳了。”宋婉姝将缰绳交到了老妇人的手上。

      老妇人颤颤地接过绳子。

      马儿性格很温顺,也很通人性。明白了主人的指令后,小白跪下身,这个高度正好适合老妇人上马。

      老妇人眼睛一亮,宝贝似的扶着小白的脑袋道:“多谢姑娘。”

      宋婉姝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思酿着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时光飞逝,原本还在头顶的太阳已经斜斜向西偏去。
      不知不觉,申时三刻已到。

      公堂之上,宋婉姝同老妇人站在一边,对面有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位穿着华丽锦衣之人,想必就是本案的告案人孙家少爷了。

      “开堂——”
      伴随着惊堂木落下,原本还闹腾的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

      明堂上灯火高悬,照得整个公堂明晃晃的,形同正午白昼。此时的刘磊高坐公堂,一改之前的嚣张,化身为正义的父母官。
      “本来想保全黄家最后的一点颜面,才将案件点到为止,未曾透露案件细节。不过今日既然黄老太和这位宋姑娘想弄得清楚,那本官今日就当众审这最后一遍。”刘县令道。

      惊堂木再落,几个官兵将罪人黄之砚押上了庭。
      此时的黄之砚身上被刑具打得皮开肉绽,原本白色的囚服此时也被染成一片血污,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显然是刚接受过酷刑。
      下一秒,意识模糊的黄之砚便被两个官兵硬生生地给按住了肩膀,跪在公堂之前。

      “来人啊,呈上证据——”刘磊喊道。

      接着,就有人将一大堆书信呈上公堂。
      “刘大人,这是黄之砚骚扰我妻子的证据。”孙少爷起身解释道。

      刘磊点点头,向堂下高声道:“这年头啊清官难做,大家的同情心总会偏向弱者一方,因此总有些人说本官冤枉了这黄之砚。哎,人之常情嘛,本官也理解。不过办案呢,最重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同情弱者。现在本官给大家介绍一下,座下的这位宋姑娘是刚从外地来的,协助此案终审,这回总没人再有意见了吧?”

      宋婉姝凝眉不语,不知道这刘县令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这些信就是这个黄之砚写给孙家小媳妇的,不如先请宋姑娘当众读一读这信上的内容可好?”

      宋婉姝走至案前,拿起信,不料上面竟是些淫词秽语的调戏威胁之话。
      简直……
      宋婉姝涨红了脸。

      见宋婉姝面色变了,刘磊大笑道:“宋姑娘,你说说,是不是信中的言辞太过于污秽了,你读不出口了呀?”

      宋婉姝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黄之砚,继续甄别着信中的字迹。

      见宋婉姝无言,刘磊又将那封信拿给老妇人,“黄老太,上面全是你那好孙儿写的,你要是不认识字,我找个认字的先生给你念念?”

      老妇人虽不认得字,却能看见宋婉姝脸上的表情,心中早已凉了大半。

      “这些信根本不是黄之砚所写!”宋婉姝抬头,将信重新呈给官差。

      “怎么不是?”孙少爷轻笑一声,随之高举起一本账本,并又让人将两张几乎相同的笔迹传给众人看,“黄家早年行商,这是黄家的账本,上面还有黄之砚亲笔所写之字。大伙看看,这账本上的字和信中的笔迹乃为同一人所出,此人就是黄之砚!”

      “非也。”宋婉姝眼神坚定道,“笔迹可以被伪造也可以被模仿,因此并不准确。民女要说的事,是墨水的材质。”

      “这墨怎么了?”刘磊将那账本和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宋婉姝的眼神随之转向对面的孙少爷,问道:“你是何时认识你媳妇,娶你媳妇过门的?”

      孙少爷不以为意,耸耸肩道:“她家还不起债,就用女儿做抵押。怎么了,老子五个月前刚娶的。”

      原来是这样啊,宋婉姝心中有关于黄之砚与那小媳妇的关系的疑团瞬间清朗。

      “刘县令,这是民女在黄之砚家里查的文卷,是黄之砚六个月前抄写的文卷。”宋婉姝将一份文卷呈上。

      刘县令对比之后,只是简单道一句,“笔迹一样啊。”

      宋婉姝道:“黄之砚家贫,至少从六个月前便只能用得起劣质墨了。”

      “那又如何?”孙少爷怒道。

      “劣质墨渗漏现象严重。”宋婉姝看着眼前高大的孙少爷,没有丝毫慌张。

      刘县令看了看手中的“证物”。确实,宋婉姝呈上的书卷中有墨水渗透的现象,而信却没有。

      “你质疑这信是本少爷伪造的?”孙少爷瞪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宋婉姝。

      “这可是孙少爷你说的,民女可没说。”宋婉姝淡笑着迎上孙少爷愤怒的眼神。

      “肃清!”
      看着堂下唇枪舌战的二人,刘磊连忙又敲了声惊堂木。

      “宋姑娘,依本官看,这个渗墨现象不能说是墨的问题,更大的原因在于纸的质量。倘若是这黄之砚写信时用的是好纸张,抄书时用的是劣纸张,这才导致信中的墨迹没有渗透,你当如何应对啊?”刘县令问道。

      “就是,黄之砚以前家里也是阔过的,自然存下好多材质好的纸。”见刘县令帮着自己,孙少爷的气焰更盛了。

      宋婉姝垂下眸子,不由捏紧了拳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份材料的纸张材质区别并不大,话都说道这一步上了,可是刘县令偏偏还要这般为难自己。

      看见刚才还口齿伶俐的宋婉姝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刘县令似乎很是满意,刚要开口时却被宋婉姝打断。

      “等一下,刘县令,绝对不是纸张的问题!除了渗透晕墨这些缺点,劣质墨的气味也很难闻。而一般墨水或者是上等墨会自带一种墨香。大人不信的话可以闻一下!”

      “哦?”刘县令分别闻了闻左右手的物件,然后朝着宋婉姝摇摇头,“可是本官并未闻见这气味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
      宋婉姝刚要上前去抢来物件,却旁边的官差拦下。
      “公堂之上,不可造次。”

      “宋姑娘不信啊?”刘县令笑道,又将两份物件递给了一旁的衙役,“你来闻闻。”
      衙役接过书卷和信,放在鼻前仔细闻了闻,似乎察觉什么,正要开口时却被刘县令打断。

      “本官的嗅觉怎么可能出错呢,你说是吧?”刘县令给身边的衙役使眼色。

      衙役马上反应过来,回答道:“两份物证上墨水的气味并无差别。”

      这是,明显在搞鬼啊……
      “我不信,你有本事让堂下的群众做裁决!”宋婉姝急了,几乎要一个劲冲上前,却别身后的衙役压住了肩膀。

      “你在质疑本官,质疑公堂?来人,此女扰乱公堂,打十个板子,赶出去!”在得知宋婉姝这个小丫头片子并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后,刘磊索性也不装了。见宋婉姝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刘县令便也决议不给宋婉姝台阶下。

      事情发展至今,宋婉姝忽然察觉,这场案子想要翻案,难的不是举证,而是被人们称作“衣冠父母”的官老爷压根不想翻!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样办案,我一状就能直接把你告到沐长史那去!”宋婉姝情绪激动,大喊着,却被好几人按住了肩膀,拼命反抗。而身旁的老妇也拼命求情,几乎快要晕倒。

      眼见公堂之上乱做一团刘磊抓起了手边的惊堂木,正要拍下退堂时,县衙外面的伸冤鼓声却又“咚咚”响起。

      “又怎么了?”刘磊皱眉。

      众人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身着青色长衫径直走进,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清冷的骨感。

      “刘老爷办案的精神,草民真是‘佩服’得很。”青衣男子拜道,“草民手里也有一桩案子想请大人做主,不如就一起审了吧。”

      江……江慕澄!
      宋婉姝不可思议。

      “凡是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你竟敢在本官审案的时候擅自闯入!”

      刘磊眉头一竖,正要接着骂道,却被江慕澄率先抢了话。

      “既然在莫须有的情况下,黄之砚都能被推出去杀头。那么数年前,孙家为了争夺土地而害死黄柄瑞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理呢?”江慕澄眸中锋芒毕露。

      公堂上,两人四目相对,快迸出了火花。

      “你……又来个捣乱的,来人,赶出去!”刘县令显然并不想提起有关任何孙家黄家的事情了。

      衙差上前,欲对两人动手。江慕澄眼疾手快,直接上手掀翻按住宋婉姝的两个衙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在耳边轻声说道:“你同那位婆婆先在一旁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反了,反了!”刘县令气得直发抖,“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衙差听令,一瞬间全部向江慕澄打去。而江慕澄凭借身法敏捷,以一己之力拦住十人,现场一度混乱。

      扰乱公堂,是大事啊。更何况还有人在公堂之上打架的。
      宋婉姝小心扶起身旁的老妇人,望着面前打斗,心眼子都要跳了出来。
      “江慕澄,你胆子什么时候比我还大了?”

      本来只是想路过救个人,没想到江慕澄居然直接和官兵打起来了。

      “宋丫头别急嘛。”江慕澄仗着自己武功高,一边打斗着一边还同宋婉姝嬉皮笑脸。

      “你……现在倒好,我俩全都搭进来了。”宋婉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想着趁乱带老妇人偷偷溜走。可是老妇人放不下倒在地上的孙子,迟迟不肯离去。

      正当宋婉姝急得快要冒烟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巡抚史到——”。

      瞬间,众人全部停了手。

      “今日的宜县好生热闹。”
      这声音极其慵懒,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宋婉姝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意气昂扬的俊朗青年身着四品官服,在众人相迎之下,缓缓踏入公堂。

      “刘大人说得对,凡是确实有先来后到的道理。那今天便由本巡抚坐镇,一桩一桩的全都审了吧。”慵懒的声音再次在雅雀无声的公堂上响起。

      而此刻身后的刘县令正赶紧捧着头上的乌纱帽,跪地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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