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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

  •   宋婉姝原姓沐,是当朝沐长史沐乾的二女儿。
      早听说沐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就连后宫的那位皇后也姓沐。

      “沐皇后是我姐姐。”

      江慕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刻意将其放大,下巴一掉。
      知道这小丫头家里有钱,却不知道还有这么硬的背景。

      见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江慕澄如今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样子,宋婉姝突然噗嗤地笑了出来,并用手托住江慕澄的脸。

      江慕澄随即问道:“素闻沐长史为人仁爱,怎会因为淮王一事而弃你不顾?”

      “这事,说来话长了。”
      宋婉姝闭上眼,将眼前的江慕澄一同带回了那段过往的回忆。

      在沐婉姝七岁那年,随着已是三王妃的姐姐一同围观春猎。年少的沐婉姝性格贪玩,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直接偷偷溜进了猎场。
      正值春深,草木葳蕤。
      丛林密莽、杂草掩映,原本在东南侧的骄阳早已西斜。贪玩的沐婉姝忽然听见前方有谈话的声音。

      “这次计划进行的可还顺利?”
      “放心,位置偏僻,野兽出没,五殿下跑不了的。”
      ……

      当年的五皇子正是韩瑾。
      听闻韩瑾出生时被天师说是命犯了孤煞。但是老来得子,因此老皇帝并不把这事当真,依旧喜爱得很。
      沐婉姝知道韩瑾是三皇子同母的胞弟,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而自己的姐姐又是三皇子的正妃,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沐家、韩瑾、三皇子的命运都是连在一起的。此时若有人要对五皇子韩瑾不利,势必会削弱到沐家和三皇子的实力。

      正当沐婉姝还想凑近些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忽然空中一阵妖风刮过,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
      原本就声音不大的谈话声此时变得愈加难以分辨。

      风停——
      密林间的两人早已不知踪影。

      此时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而年幼的沐婉姝也分不清路,在广阔的猎场里迷了路。一刹之间,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树影幢幢,耳畔呼啸而过的风似痛苦的哀嚎。
      沐婉姝不敢出声,只是顺着血的味道小心向前。

      前方的血味越来越浓郁——
      沐婉姝拨开草丛,只见一个人用手中的匕首疯狂地刺向一旁已倒在地上的猎物。

      “谁!”
      少年的声音响起,嘹亮中带着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恐惧。刚和饿狼搏斗完,少年并未放松任何警惕。

      听到是少年的声音,沐婉姝心头松下一口气。
      “你是韩瑾?”

      听见了同辈的声音,那人愣了一些,随即迟疑道:“你是……”

      “沐长史的小女儿,自己人。”

      还没等韩瑾问沐家的小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沐婉姝便上前,想将浑身是血的韩瑾拉起,却没想到韩瑾的脚踝被捕兽夹夹住了,动弹不得。

      正当沐婉姝想用力掰开那枚铁夹时,却被韩瑾拦下。
      “没用的,这种捕兽夹是特制的,打不了。反而还容易弄伤手。”韩瑾说道,“你原路返回,去找人来……”

      沐婉姝显然没有认真听韩瑾在说什么,用从头上摘下的钗子,自顾自地捣鼓着地上的大铁夹。

      “对了,你认识回去的路吗?”韩瑾恍然想起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不认识。”
      果然,沐婉姝回答得干净利落。

      ……
      韩瑾无语。

      寂静之中,只听“啪”得一声,那枚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夹突然被沐婉姝手中的钗子巧妙一挑,瓦解成了分散的零件。

      韩瑾惊呆。

      “还能走吗?”沐婉姝起身,想尝试着将韩瑾再次拉起,只不料韩瑾的脚踝根本无力站起。

      “你扶着我,我单脚走。”韩瑾咬咬牙,忍着痛,将手伸向沐婉姝。

      沐婉姝有些疑惑,问道:“要不,我背你回去?”

      韩瑾刚想说“不必了”,便被沐婉姝一把背起。

      “你指路吧。”沐婉姝看起来毫不费力。

      ……
      梅开二度。

      韩瑾额角微微渗着汗,趴在沐婉姝的身上一动不敢动,将双手紧紧搭在沐婉姝的身上,生怕自己会影响到沐婉姝的平衡。

      “你累的话,就停下来歇一歇。”韩瑾贴在沐婉姝的背上,感受到沐婉姝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有点累,不过还可以坚持一下。”

      就这样,月光淡淡地打在两人的头顶,一点一点地引领着前进的道路。毕竟两人年幼,一路上常常被一旁蹿过的莽蛇和远边呼啸的狼群所吓得魂不守舍。
      不过好在没有意外发生。
      约一个时辰后,黑夜中终于出现了点点的星火。

      韩瑾望着灯火,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你是沐长史的二千金?”
      沐婉姝累得厉害,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的。”

      终于,在沐婉姝的帮助下,韩瑾安全地回到了营中。而沐婉姝也得到了应有的赏赐。至于事故背后的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故事似乎告一段落。
      江慕澄对这个故事有些将信将疑:“你当时应该年纪还挺小的吧,是怎么背得动另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人?”

      “可能因为小时候营养好,天生力气就比较大。”

      啊这……
      江慕澄无言以对。

      “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见江慕澄一脸难以置信,宋婉姝便站起,将江慕澄一把横抱而起,看起来毫不费力。

      “现在信了。”江慕澄乖乖闭嘴。
      怪不得沐长史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小女儿。

      展示完自己惊人的力气后,宋婉姝将江慕澄放下。

      江慕澄抿了抿嘴,追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啊……”

      之后的几年里,韩瑾会常常给沐婉姝写信,信中的内容也无外乎是些日常的问候,当然有时候两人还会开玩笑。
      “二小姐,你打算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嗯……以身相许怎么样?”当时宋婉姝正沉迷与小摊边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
      “二小姐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

      虽说自从上次猎场一别,沐婉姝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韩瑾了,但两人一直维持着笔友的关系。随着时光的流逝,外界都传五皇子韩瑾仪表堂堂、文武双全,让当时让情窦初开的沐婉姝也产生了无限的向往。

      要是自己以后也有个人人都羡慕的夫君该多好。

      似乎一切发生的恰巧,敌国压境,韩瑾奉命前往前线领军迎战。
      大军离别的前一天,韩瑾给沐婉姝写了一封信,夹在信中的还有一只更精致的朱雀簪子。
      信中写道——这支新的朱雀簪是韩瑾特意命人打造的,用来赔沐婉姝之前撬断了的那支。还有,如果宋婉姝愿意等的话,他想娶沐婉姝为妻。

      沐婉姝接到信后,次日一早便跑至城墙关。只见城墙下已排列好了数千方阵,黑压压的一片。方阵的最前端,是那位骑着白马的少年。
      “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将来怎么认出我?”沐婉姝顺风而呼。

      “朱雀簪为证——”白马上的少年喊道。
      迎着骄阳,少年的长发飞扬。
      沐婉姝只能将那抹背影记在心头,期望着自己的命中人,在将来凯旋的号角中,十里红妆相迎。

      后来,许是淮王手中的军权引起了不少人的忌惮。父亲明知自己和淮王之间有过约定,仍执意要将沐婉姝婚配给莫家的长子。
      沐婉姝当然不从,多次逃跑,甚至以死相逼,不惜与老父亲断绝了父女情谊。见女儿如此不肖,沐长史便一气之下将沐婉姝赶出了沐家,从此任由其自生自灭。为了不让家里的人找到,沐婉姝便换了姓,三年来与家中再无联系。

      宋婉姝将头上的朱雀簪取下,目光再一次回落在眼前摇曳的灯火前。
      “不过,今天韩瑾好像已经不认识这枚簪子了。”

      “所以这就是今天你带这枚簪子去拦军队的理由?”

      宋婉姝点点头,将朱雀簪子放回木盒中,缓缓道:“这簪子看着旧,但是款式并没有过时,用的也是上好的材料。经过抛光打磨一下,定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确实好看。”江慕澄回答。

      “那就给你了吧。茶馆生意也赚不到几个钱,将来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就抛光一下送给她吧,也不失体面。”

      江慕澄不知该不该接话。

      “哦对了,还有这腰带,也留给你了吧。当初是想给韩瑾做的,但是现在想想,我好像也并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可能只是喜欢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形象吧。”宋婉姝笑了笑,便将腰带拿给江慕澄,“丑了点,但是很舒服的。”

      “谢谢。”江慕澄接过腰带,心中五味杂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就走。”宋婉姝眼睛有些发肿,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离家太久了,太想家了。”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也好照顾你。”

      宋婉姝摇了摇头:“茶馆的生意才刚刚起色,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没人去管,以后再做起来就难了。”

      望着宋婉姝的小个头,江慕澄多少还是有一点不放心在身上的。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帮我经营好茶馆就可以了,将来我要是回来了,茶馆生意不好,我可是要骂人的。”交代完要事后,宋婉姝脸上一副风轻云淡。

      “好。你先去休息吧,我给你准备些路上的行李。”江慕澄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麻烦你了,随便放一点干粮和盘缠,够撑到京州就好了。”
      该说的心事都说了,再也没啥堵在宋婉姝的心头。宋婉姝打了个深深地哈欠,便往床上一倒。

      宋婉姝似乎天生就有这个特性,心大。

      江慕澄轻轻吹了蜡烛,悄悄走了门外,随后掩上门。
      早就预料到可能会会有这么一天。
      江慕澄将手心那束腰带捏得温热,心底清楚得很——纵使自己再多情,有些东西,终究是强求不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吧。”
      江慕澄长吁一口气,自我安慰道。

      次日。
      茶馆的账房里除了几个茶馆的伙计会来走一走,只剩下了江慕澄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澄哥,怎么不见掌柜的?”王老三将抹布往自己肩上一甩,看着江慕澄面前空荡荡的位置。
      “宋掌柜回家了,过些阵子再回来。”江慕澄答道。

      宋丫头只是暂时回个家,过些阵子一定还会回来的。
      江慕橙在心里又安慰了自己一遍。

      “对了,凌云间的客人说问掌柜的有没有云顶茶?”

      这年头喝茶的人多,懂茶的人却寥寥无几。
      “是识货人啊。”江慕澄一笑,“你先去忙楼下的事吧,等下我亲自送过去。”

      “好嘞。”王老三应了一声,便走出了账房。

      片刻后,江慕澄将茶备好,打算通过与茶间里的客人聊聊茶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哪知一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严兄,这沐皇后刚死,沐家怎么就倒台了?”

      “许是之前有沐皇后在,沐家那些肮脏事才没人去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沐皇后一死,这不就东窗事发了?”那位被称作严兄的客人又道,“听说皇帝准备抄了沐府。”

      “哎呦,这这这……”

      “现在各州府的官员都盯得紧呢。哎,先别提这事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科考了,林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自然是及不上严兄了。”
      ……
      两人的话渐渐淡去,江慕澄脑海中只留下沐家被抄家的消息。先不说沐家倒台,但是沐皇后薨了这件大事,外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呢?

      还是说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什么,或者是宋婉姝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
      将茶放下,江慕澄赶紧回到宋婉姝的房间里。果不其然,在枕下压着封已被打开过的信。

      信中是沐皇后难产而死的消息,并未提及沐家的其他事。
      日期是上个月的七号,而宋婉姝接到信后,硬是为了淮王多留了一个多月。

      那么想来,那两位客官说的话不像是假的。就宋丫头的脾气来说,家里出了事不可能不回去。沐家倒台这件事尚无准确消息,万一是真的,宋丫头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总之,事情不妙。

      “老王,今日伙计的工钱已经放在账台上了。等今日营业结束,让伙计们先休息几天吧。”

      “好嘞,只是你这匆匆忙忙的样子,要去哪里啊?”王老三撇过头。

      “去把掌柜的追回来。”
      江慕澄一把拿过马厩里的缰绳,策马远去,空留下蹄旁纷扬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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