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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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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灯光点亮整个城市的奢靡,分针像是瓶中倒出的琥珀色液体,缓缓地滑向九点一刻。一天一次狂欢时刻开启。
不过今天是周五,大抵要比平时更疯一点。
又有人推门而进,前台的侍应生熟练地换上最得体的笑容,在他抬眼的瞬间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随即接着就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倒是也不能怪前台小哥,毕竟来会所找乐子的很少会有人从头到脚穿一身的黑色,再加上同色系口罩的加持,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来这里的目的。
面前的人轻轻用手指叩了叩台面,轻声应了句。
“没有。”
“那您可以看看我们的项目介绍。”他舔了舔嘴唇,适时地把手中的价目表递了出去,又把手迅速地收回,然后悄悄地放在了一旁的电话上。
等客人认真地浏览起菜单的时候,他又细细地将人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人被口罩遮去了大半样貌,只漏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和一颗缀在眼尾,深棕色的小痣。
这痣虽然不大,但是很难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又适时地给这个这双眼睛增添了几份魅惑。
“那您看看想做点什么?”侍应生依旧笑着,放松了下来。
司玖一手轻轻敲着台面,目光像是不停地寻找着什么一般,最终落在了最后一行。
好不容易来次人间,不得好好享受一番。
尽管这次和被贬无亦,但没关系,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个了。”
全身按摩服务——39998。
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他冲小哥勾了勾手指,微微探身,说道:“麻烦给我挑个手劲好点儿的帅哥来。”
“没问题。”
如果说刚才只是稍微放下戒备,听到这话以后,他身形徒然一松,与刚才带着几分疏离的亲切不同,这会儿点头哈腰,恨不得亲力亲为,迅速地安排人到包间去。
毕竟怎么可能会有条子钓鱼执法扫黄打非点个男技师,还专门强调了“帅哥”二字。
司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和一进门并无太大区别。他有些摸不清面前这人态度徒然转变的由头。
大手笔,大客户。侍应生心下了然,亲自挑了个线条饱满肌肉紧实的型男送了过去。
司玖这边像咸鱼一样脸朝下把自己抛在按摩床上。这两天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会所弄出个眉目来,该有的牌匾,广告传单应有尽有,据隔壁王姨所说,弄得很是洋气。
为什么是据王姨所说?
因为整个开店全套流程都是隔壁打印店老板娘王姨一手操办起来的。
他省心出钱,王姨开心收钱,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会所装点完毕的今天,他选择放纵自己,选择休息。
尽管这几天他什么也没干,但还是辛苦自己了……
噔噔噔……
“进。”司玖的声音从床缝中传了出来,懒洋洋地,像是快要睡着了。
“您好,98号技师为您服务。”来人声音有种刻意的低沉,像是含了一把粗糙的砂砾,怪怪的,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司玖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他是来享受服务的,其余的这些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98号隔着衣服轻轻地按着他背后的肉,手法轻柔地让司玖感觉有点痒。
“没事你用力就行。”他脸也没抬,声音闷闷地从透气孔中传了出来。
说完背后的人并没有用力,反而更轻柔,手指在他腰上来回打圈。
司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没等他说什么,身后的人一下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动手就要掀他的衣服,还有越发往下走的趋势。
司玖一个激灵,差点把身上的人揪起来甩出去给后面的大理石墙添个栩栩如生的壁画。
但在他动手之前,一声呵斥从门口传来。
“不许动!警察!把手放下!”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俩被门口站着的一群人看了个遍。
站在旁边围观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看门口这些人的架势,颓废的颓废,丧气的丧气,还有个看上去应该是被抓的惯犯,环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靠墙站着。
冷漠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有种事不关己的错觉。
这架势不像是被抓住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司玖倒是不怕被抓,这种事情略施一些无伤大雅小计便可摆脱。如果他想,现在完全可以抹除当场所有人的记忆。不过毕竟是要融入人间生活,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
毕竟不知道上天庭管理局的人到底在哪里见缝插眼。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中,犹豫了一下,脚步跟着审美走最终站在了那位惯犯的旁边。
身边的人瞥了一眼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微不可查地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司玖站过来的原因无他,就是一众歪瓜裂枣丑的千奇百怪的瓢虫和技师里,这人长得尤其出众。
当初为什么那前台小哥为什么没有把他分过来呢?
难道是我钱给的还不够多?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身边人的身材,又看了看前面一群忙来忙去的警察,轻轻地“啧”了一声。
不得不感叹现在人间治安是真的好,仗着这身腱子肉这不随随便便就能武力镇压而后光明正大且大摇大摆从这里走出去。
身旁的人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
周围的人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想开口提醒,又看了他身旁的人一眼,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不过还真别说,两人站在那里,倒是挺养眼,一个风衣一个夹克,倒有几分情侣装的味道。
但估计在场被捉的人里,大概没人想和警察局局长穿情侣装。
……
“所以就是这样。”司玖脑子一抽一抽地疼,饶是他已经解释了很多遍,面前这位小哥就是不信。
“刚才你们是在干什么?”
“按道理来讲应该是在按摩。”司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就是单纯来放松一下,就字面意思上的按摩怎么还能按出来这么多门道。
现在的人都这么弯弯绕绕?
他也不想再兜圈子,毕竟明天可是他们店开张的大喜日子估计得忙个够呛。
司玖直接简明扼要地给这件事情做了总结:“但从我刚才的感受来看,他应该是要非礼我。”
非礼,用词文雅地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警察小哥停笔抬眸看了一眼他。
刚进警局的时候面前的人就已经把口罩摘了,如果不是经过他们老大提醒,他还以为这是店里的头牌技师。
这人从被抓起这人就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要么是老手,要么就是真的问心无愧。
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好把人一直关着,审讯完以后得到了上级指示,司玖就从审讯室里被放了出来。
刚出来,就看见一个女人眼眶通红,指着站在最旁边的男人一边质问一边抽泣。
被指着的男人低着头,沉默不语,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这么和她干耗着。
那位最有型的技师也正巧关上了隔壁的门,看见这一幕,没有上前,反而从口袋里摸了盒烟,没抽,就只是夹在手里闻了闻。
司玖有些意外,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跟着他的手动了动。
手腕上空空荡荡,没有那副银色手铐。
不过那人好像会错了意,伸手又把烟放回了烟盒。
“公共场所禁止吸烟。”和刚刚那技师刻意压出来的音色不同,这人的声音很低,还有一种疲惫后的暗哑。
“哦。”司玖本来也没想抽烟,就胡乱应了一声。
没想到这人在这方面的道德感还挺强,还知道公共场所不能抽烟。
司玖目光上移,对上了墙面上两个大大的公安二字。
……
明知故犯在太岁头上动土确实有点不太好。
他又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什么也没说。
虽然司玖偶尔三观跟着五官走,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很唾弃这种男人。
就像刚才一直沉默的那位一样。
毕竟就是因为有这种人的存在,好多对本来都快成的姻缘就这么消散了。
于是自己的业绩惨淡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以至于被月老耳提面命下凡来寻找新的出路。
“啪……”一声脆响,惊得厅内众人目光汇聚。
女人快步走出了大门。而沉默的人依旧沉默,挽留的手还没抬起就直接放下。
良久,那人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看着面前这一幕,司玖脸色变得很差,白了身边的人一眼,也离开了大厅。
无缘无故被误伤的谢聿珩……
“老大。”刚刚审讯司玖的小哥推门出来,冲着门口的领导打了个招呼。
沈祷抱着笔录,刚想走却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刚才那个穿黑色风衣男生,他笔录做完了?”
这纯粹就是问了句废话,没做完怎么可能会从警局大摇大摆出去。
“你说的是司玖吧。”因为这张脸过于出众,沈祷不用翻笔录都能想起来他说过什么,“他说辞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而且我们确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指向他参与。“
“他没问题?”谢聿珩有些意外,“花了快四万块钱找人按摩,他如果真没问题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他顿了顿接着问了一句:“他做什么的?”
沈祷也没翻记录,除了这张脸,司玖的职业也够让人难忘的。
“他好像是红娘?最近要准备开一家相亲店铺。”说到这里,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原来好像也没个正经职业,家庭背景也是一团模糊。感觉今晚司玖就像是踩点一样,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情色交易一向是平州打击力度最大的犯罪活动,但也免不了有些人就非得顶风作案。
毕竟对所有人来说,“钱”的诱惑力度是最大的。
谢聿珩点了点头,显然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你不用管了,我明天去看看。”
谢聿珩把今晚资料整理了一下,塞进文件柜里。他思索半晌,然后径直走出了警局大厅。
今晚接到匿名举报,有会所非法经营。原本这种事情不用谢聿珩亲自出马,但当时他正巧路过,就进去看了一眼。
连制服都没来得及穿。
现在这个点该拘留的拘留,该放走的也都快步离开。没人愿意沾染一身腥在这里多呆。
门口空无一人,安静地落针可闻。
谢聿珩一身黑色夹克在门厅的白炽灯下泛着暗沉的光,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
西北,一千两百米。
……
一男一女坐在路灯相交的长椅上,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递给了女生一杯温热的茶。
女人很眼熟,是刚刚从警局出去的人。
男人也很眼熟,是刚刚追出去的司玖。
司玖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过往种种,两人大学相识,毕业结婚,无数次畅想过得十年之后到来的那一刻竟然迎来了故事的终章。
人生没有结尾,但他们也就只能到这了。
他悄悄取下了她身后的发丝,轻轻捻断,握入手中。
青丝截,情丝断。
往事随着发丝的断裂与以后的时光分割。
十年前牵起的红线兜兜转转又在十年后被收回。
当初的海誓山盟情比金坚的誓言随着时光的流逝化为一盆散沙,轻轻一推将倾的大厦便可轰然崩塌。
女生走了许久,司玖依然没动,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草木被深秋的风吹得微动,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将取下的线收入腕中。司玖往下拉了拉袖子,顿了顿,快步走进了路灯照不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