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92、走错屋

　　“忘了你？”
　　“忘了你？”
　　李天和，赵修璟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随后便是四目相对，二人眼中都含着些惊异。
　　沈平文虽惊异，但在场无人与他四目相对，他默默地看向地上那人。
　　李天和回忆起方为铭的态度，总觉得，那似乎不像是什么也不记得的模样，如今这人却说方为铭忘了他，思及此，李天和收了眼中的惊异，干脆轻声问道。
　　“敢问天尊，方为铭是忘了什么？”
　　地上那人此刻沉默不语，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李天和遂作罢，摆摆手道，
　　“罢了，元道天尊口中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第三世呢？不问问清楚吗？”
　　眼看李天和拍拍手起了身，又往后走了几步，远离了地上神情不太正常的元道天尊，沈平文才走近开口问道。
　　“第三世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李天和微笑答道。
　　“什么时候？”
　　李天和不恼，坦然道：“第三世与第二世实则无甚区别，但唯独多了一个变量，那便是我们。”
　　“你的意思是说，元道天尊希望你们去杀了方为铭？”沈平文扶着下巴道。
　　李天和产生了片晌纠结，他嘴上说着无甚区别，却隐隐觉得其实也有些差别，但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看了看赵修璟，显然赵修璟也发现这其中的微妙，他的赤眸微闪，在与李天和对视片刻过后，面色沉静，平静道：“不是。”
　　“不是什么？”沈平文疑惑。
　　李天和淡然一笑，解释起来：“我总觉得，他似乎并不想杀方为铭，你想想，若真如他所说，第二世时，家族内斗激烈，夺了方为铭城主之位，令其自刎，但今日我们所见的封云府却有些许不同，一切皆掩藏在明争暗斗之下，家族的人对城主也只能心有怨念，但面上尊敬有加，封云府内方家势气强盛，并无大厦倾颓的趋势，哪看得出丝毫血流成河之意。”
　　他顿了顿，继续：“显然，有人并未真正下手。”
　　“嗯。”赵修璟点头表示肯定。
　　沈平文很快就厘清这其中关系。
　　“我懂了，不过，天和，我还是有些好奇，这其中你和赵大哥，究竟起到何种作用？”
　　“他想解脱。”赵修璟冷静言。
　　“这个‘他’指的是谁？”
　　“都是。”赵修璟语气干净利落。
　　李天和望去那一旁神情恍惚的人和另一位还昏着的人，长叹口气，恢复笑容道：“也许，他们都想放过对方。”
　　他沉吟少时，继续说：“终其一生，直至死后，都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真是不可谓不悲哀。”
　　“去休息片刻罢。”赵修璟低声道。
　　此时，闹了如此久，天色渐暗，李天和今日也算是身心俱疲。
　　“也是，等元道天尊醒了，再问问这秘境的解法吧。”
　　几人也没回去，随意就在方府众多的房间里挑了挑，接着方府里头的房间，沐浴收拾下，换了衣服，便就此睡下。
　　至于那头，李天和也不是很担心，方为铭便不说了，在场谁都有实力制服，至于元道天尊，他本就不是鼎盛时期的实力，又受到多年维持秘境的真气消耗，与雷劫的反震，就也够他受的了，加上心境破碎，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便随他去了。
　　屋内安静，李天和上床前还有些困意，但人一躺下，这困意便也消散了许多。
　　“怎么了？”赵修璟没躺下，坐在床榻边，轻声问道。
　　李天和也没藏着，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
　　“阿璟，我在想，为何元道天尊会说‘他忘了我’？”
　　赵修璟垂眸，沉吟半晌。
　　“你以为呢？”
　　李天和侧目，看着赵修璟的下颌，温声道：“其实也仅有两个猜测，一者或确有所忘，但仅遗漏一部分，其二则是，方为铭在撒谎。”
　　“是后者。”赵修璟语气果决。
　　“为何？”
　　“因为，方为铭在害怕。”赵修璟神色平和，说着，摸了摸身旁之人的柔软的额顶。
　　“害怕再次被杀害？”但实际上，无论他记得与否，一切尽掌握在另外一人手中。
　　“不是，他在害怕，失去唯一的朋友。”赵修璟顺着他的颊侧，一路划过早已没了丝毫痕迹的颈侧，眼神微沉。
　　李天和纵容他，也只是思忖片刻，道：“不说便能保持岁月静好吗？这想法还真是天真，倒不像是他。”
　　“也是无可奈何而为之。”
　　李天和浅笑道：“有的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元道天尊其实并不真心想杀了方为铭。”
　　“怎么如何想？”微凉的之间摩挲着看似脆弱的脖颈，像是抚着手中的茶杯一般。
　　“先前，我想不明白，为何方为铭杀不死，即便是平文说他是阵结，我总也觉得不对劲，但如今，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李天和反手直接抓住脖颈间微凉的手，眉眼一弯笑道：“若果真如你们所言，封云府中之生灵皆赖元道天尊真气供养，那方为铭的生命呢？我们常将方为铭与元道天尊视为城中除我们之外最特殊的二人，因为他们能洞察秘境，所以我们认知中，他们并非是城中任意幻影，而是同我们一样的局外人，但如果从头至尾局外人只有元道天尊一人呢？”
　　李天和这想法十分大胆，却并非毫无依据，赵修璟顺着他的思路想去，表情逐渐凝重。
　　李天和见此，继续笑着阐述。
　　“方为铭与天尊同寄一魂魄，相伴数几十年，他便是天下最了解方为铭的人，因为方为铭就是他自己，若方为铭的凡身早已于封印中逝去，元道天尊完全有能力于秘境中创造一个几乎与方城主无异的存在。”
　　赵修璟并未被这一串话全然洗脑，冷静地提出反驳：“方为铭有自己的情感与思考，我们所猜测的撒谎便是其中之一，这该如何解释？”
　　“阿璟，一个有着完全方为铭思想与性格的幻影，你以为，他与本人有何区别？”
　　此类问题实为奇妙，试思一人，其貌与性情皆与自己无异，连思维与喜好也是全然相同，那于本人当真有分毫差别吗？
　　赵修璟显然是想到了这点，一瞬间也有些犹疑。
　　李天和浅浅一笑，并未打断他的思绪，而是转头说道：“我从未把平文当做是其他人，即便他与我所设想的方城主不同，只是过去的某段投影，我很享受现下的一切。”
　　“......”
　　赵修璟熟悉地酸意再次反上来，李天和的手早已松开，出于某种无无意识的占有，赵修璟拂过嘴角与眉眼。
　　“但我也明白，一切终会过去，所以我并不是很理解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既然在意，为何要伤害？既然伤害，为何要在意？”
　　赵修璟垂眸，眼中有些波动，于是他倾身落下一个很轻的吻，不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李天和莞尔道：“阿璟，至少我永远不会如此”
　　“嗯。我也是。”
　　比起李天和的有话说话，外向坦然，赵修璟的情感埋的太深，像是离地百米，方才能挖出他的内心，但李天和不偏不倚，正好就是一个笑吟吟地拿着锄头锲而不舍的前来挖宝的猎人，‘吭哧吭哧’几百米的深坑，不看到宝藏，便决然不放弃。
　　这不放弃的劲儿之下，他也好似轻而易举就征服了那令人心动不已的宝藏。
　　这该如何叫人不为之动容，他轻轻松松的三两句话，就让整装待发，全身包裹的士兵丢盔弃甲，让蓄地满满的水开闸泄洪，让藏了无数年的情感全数宣泄，无处可逃，但偏偏他本人，对此毫无知觉。
　　眼下更是说不过两句，打了个哈欠，说了句“我困了”，下一秒就闭眼睡着了，唯独留下被几句话搅的忽上忽下，心旌摇曳的赵修璟心绪难平。
　　他叹了口气，温声道：“天和，晚安。”
　　随后翻身上床，左手拦过面前之人的腰，闭上了眼。
　　第二日，天刚亮，沈平文早早起了床，看了眼四下无人，便也猜到那几人应当是没醒，打了个哈欠，走到外头。
　　昨日方为铭二人被扔在了另一间茅草屋，他下意识地去哪个屋子看了眼，走近一看才瞧见，元道天尊毫无表情地蹲在角落，而屋子里再无另一人的身影。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沈平文立马被吓醒，直接‘啊’地一声冲进了李天和二人昨日落脚的院子中。
　　谁知房门是半笼着，从窗内可以看见影影绰绰有道正在动的人影。
　　“看来已经醒了啊，正好。”
　　沈平文毫无防备地推门而入，入眼便是他以为跑掉的方为铭。
　　只见方为铭从床边刚刚转身，一张冷淡的面庞正正好冲着沈平文。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沈平文刷地一下拔出剑。
　　方为铭面无波澜，瞧了一眼沈平文，冷静言：“你走错了。”
　　“啊？”
　　沈平文朝床上看看，的确没有人，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抱歉啊，我记错院子了。”
　　他尴尬地退出了院子，这才想起来，方为铭其实才不该出现在这。
　　于是他提剑走气势冲冲地走了进去。
　　“方贼，看我不把你缉拿归案。”
　　面对又闯进屋子的不速之客，屋里的人淡定地扣上外衣的口子，随后说道：“我只是想回屋睡觉，习惯了。”
　　“哦哦，是这样的啊，抱歉。”沈平文再次尴尬地退出院子。
　　等回过神来，感觉好像又被摆了一道，他干脆就在院门口守着，放弃进去与人争论了。
　　方为铭没有挣扎之意，等出了屋，就跟着沈平文回了那间茅草屋。
　　路上遇见了似乎也刚刚才醒的陈师叔与吴少宗主。
　　眼看着沈平文走在前头，方为铭面无表情就那么跟着，身上也没什么束缚之物，吴升皓来了兴致，眉眼一勾，就直言问道：“沈师侄这是在放风还是在把人牵出来溜溜？”
　　沈平文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也学着李天和，随意糊弄道：“吴前辈说笑了。”
　　吴升皓一笑道：“你可别学天和，说话竟惹人生气。”
　　陈从清拍了片他的肩道：“也就你们不对付。”
　　沈平文也没想瞒着，继续直言道：“早上晚辈去那屋子瞧见方城主不见了，晚辈好生到处找，这才找到了城主。”
　　当然有些走错屋这种丢人戏码，他简单的美化了一番，方为铭话不多，自然也懒得去拆他的台。
　　“是吗，辛苦沈师侄了。”
　　“前辈不必如此。”
　　沈平文点头示意，转头问起了一旁的陈从清：“陈师叔，您过来时，瞧见天和了吗？”
　　陈从清微微摇头道：“没有，天色还早，昨日他们也算是消耗良多，稍晚起来亦属正常。”
　　“好吧。”
　　“你有事吗？”
　　“嗯，先前关于阵结一事，我大概也有些想法了，天和也问过我，我正想去找他说说。”
　　陈从清面色认真道：“这倒是件大事，不过眼下也不急，等他醒来再谈也不迟。”
　　吴升皓若有所思，突然笑着说：“说来沈师侄，方才本少宗主经过他们院子时，里头好像有些异动，好像是醒了，不如你去瞧瞧看？”
　　“可是，前辈，天和他们院子不是东边吗，你们从西边过来，是怎么路过的？况且我刚从那边过来，怎么没瞧见前辈？”沈平文适时质疑。
　　陈从清狐疑地瞥了眼吴升皓，弄不清他的意图。
　　吴升皓面色自然，笑道：“我刚刚和从清绕了一圈走过来的，正好清晨散散步，估摸着在师侄后头。”
　　“啊？是这样的吗？”
　　“我——”陈从清准备开口澄清，吴升皓赶忙打断，笑吟吟道：“当然是真的，本少宗主怎么会骗你？”
　　“那方城主...”
　　“我们替你看着，绝不让他逃走。”吴升皓迅速走到沈平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吧，前辈，陈师叔，拜托你们了。”沈平文虽仍有些质疑，但想着，都是自己人，便也罢了。
　　李天和，赵修璟二人选的屋子靠东北角，城主屋子一旁不远处，之前，沈平文看过地图，自然晓得，只不过大早上，脑子不清晰，门口景致差不多，竟然拐错了屋，真是倒霉。

　　方为铭和元道天尊其实性格很像，确实是同一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