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50、□□

　　李天和看着眼前的书，逐渐也收了心。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着医书，竟也有了些感悟。
　　面对一些疑难杂症时，医修常常也无法即刻得出治疗方案，无不是在艰难摸索之中，从万千可能性中，往前逐渐触到光明，即使这样，夭折之数更是多如牛毛，所以——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任凭那时间的长河将他往前飘，飘到哪，是哪吧。
　　李天和只知道，无论结局是如何，他不会放赵修璟再离开，这就够了。
　　眼看申时过半，赵修璟泡药汤的时候到了。
　　放下了负担的李天和格外的轻松。如同往常一般，像清幽居走去，准备随意瞧瞧。
　　等李天和敲门时，屋内已经热气腾腾。
　　赵修璟随意披了件外衣，打开门，平静地问：“什么事？”
　　见到面前之人，这衣服挂在身上，半露不露的模样，李天和微微一笑：“看来已经乖乖泡上了，我还准备来监工，怎么，不欢迎我吗？”
　　“进来。”
　　赵修璟颔首，侧身让了个位置。
　　“本该在你泡完之后，帮你再诊诊脉，这两日都没什么空，今日好不容易得闲了，我要再不早点来，谁知道又有什么人要来找我了。”李天和迈步进了屋，轻笑着说道。
　　“麻烦了。”
　　“跟我还说什么麻烦，应当的。”
　　赵修璟冷静地脱掉外衣，眼看着李天和笑眯眯的没有动摇的表情，默默的跨步，半靠在了桶里。
　　他突然想到吴宗主说的话。
　　说来，这个□□，要怎么诱？好像自己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天和都看过了。
　　看来还是要再仔细学学。
　　赵修璟垂眸，有些苦恼。
　　“这几日，有什么人要来吗？”
　　李天和微微点头道：“有几位。”
　　“不是封山了吗？”
　　“老早之前的邀约，都是朋友，帮忙调理而已，不费事。”
　　“我认识吗？”
　　“我朋友都是些小年轻，你怎么认识，不过也可能听说过。”
　　“哦。”赵修璟不禁开始估算自己的年龄，也就比天和大了十三岁，应该还好。
　　李天和自然不会想到，一句‘小年轻’就让赵修璟这一把老骨头开始如此介意。
　　“之前秘境之中捡到的那个小黑盒还在我这，怎么说你也是孩儿他爸了，你打算如何处理他？”
　　赵修璟侧目道：“它还在乾坤袋中？”
　　“是啊，谁让它那称呼，太怪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放出来。”李天和实在是拿那个盒子没办法。
　　赵修璟作为孩儿他爸，只是冷淡而无情地吐出三个字：“不管它。”
　　李天和暗笑，面上却不显，平静地继续说：“我想着，不如把它扔给巨蟒作伴如何？”
　　“可行。”
　　不管在哪都行，只要别跟着他们。
　　毕竟常言道，新婚夫妇若过早迎来了孩子，妻子的关注往往会被孩子所占据，赵修璟好不容易有了点决心，甚至还没有取得太多进展，可不想太早进入这个阶段，趁着此时一切尚早，赶紧抛掉。
　　“正好，你身子好之前，先别把它放出来，让你静养也好。”
　　赵修璟想到昨日之事，问道：“你跟仙尊说了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把近日发生的事简单汇报了些，哦，师傅说找个空见见我们，唔...”
　　李天和迟疑片刻，才说道：“他还说，你受苦了，让我好好待你。”
　　突然提到这事，肯定有些前情提要。
　　“他说了两百年前的事了？”赵修璟嘴唇微抿，深绿色水面有些微微颤动。
　　李天和干脆地点点头道：“是。”
　　“你别多心。”
　　他往后一靠，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声说：“多心什么呢，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值当。”
　　“你为何会这样想？”
　　李天和莞尔，反问道：“我为什么不会？”
　　他笑着说：“我遗忘往事，自在逍遥，三百年来无忧无虑。身旁之人，皆为我的自由用肩臂艰难担起，可偏偏如此，所助之人还都觉得我很好，也不知是谁给你们喂的迷魂汤，速速给我些，这效果还真是绝佳。”
　　李天和并非在自嘲，倒像是在开玩笑。
　　“你很好。”
　　“看吧，都是你这么想的。”
　　赵修璟微微坐直，受限于身处药汤之中，无法起身。
　　李天和平淡一笑，摆摆手道：“这么紧张作什么，我又不是白眼狼，被人救了，难道还要吵吵嚷嚷地大喊‘我不要你们救！’吗？”
　　李天和站起身，逐渐走到了赵修璟身旁，利用这一站一坐的高低差，轻轻地揉了揉那人的头顶。
　　“我只是有些后悔，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最后，他有些低声地说道：
　　“愿我所行，堪以报答尔等之付出。”
　　赵修璟微微向左侧头，躲了躲那手。
　　大约过了一会，赵修璟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内心也轻松了许多。
　　“天和，你有些高了，能低下头吗？”
　　李天和不明所以，还是半蹲了下来。
　　“怎么了...嗯？”
　　赵修璟的脸庞突然靠近，冰凉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半蹲之人的嘴唇，他的举动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璀璨，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飘逸。
　　纵使身处温热的药汤之中，他的唇依旧冰凉，与李天和那天生温热的体质截然不同，两者唇间轻轻触碰，倒叫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热汤之中坐着。
　　李天和微微愣神，直到看见那人眼里含着笑意，回到了原处，才反应过来
　　“你做什么？”李天和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有些恼羞成怒，也有些惊讶，甚至还有些释然，却唯独没有生气。
　　“亲你。”赵修璟神色平静，语气都显得理直气壮。
　　李天和本就没多生气，这下是被这语气有些逗笑了，站直后敲了敲赵修璟的脑袋，调侃道：“真是进步神速啊，昨天还可怜兮兮地跟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今天就突然就这样，你该不会是装可怜的吧。”
　　“我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你感觉怎么样？”赵修璟举首戴目，眼中略含期待。
　　“唔，一般吧。”李天和托着下巴答道。
　　“为什么？”
　　赵修璟有些不解，明明他的心脏跳地都快飞出来了，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李天和的反应却如此平淡。
　　李天和眉眼一弯，不禁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赵修璟眉头一皱，不禁开始反思，这世间，没听说过把人亲的笑意不止。
　　李天和笑了好一会，才堪堪止住。
　　“阿璟，这可算不得亲，也许你是该看看话本了，我哪天给你送点过来。”
　　“不如你教教我？”
　　赵修璟的表情十分正直，李天和一时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只是在调戏自己。
　　但无论是哪一点，都只有一个答案。
　　“想得美。”
　　“哦。”赵修璟似乎有些抓住了门路，他转头看似随意地问：“看起来，你很懂这个。”
　　李天和知道他在套话，却也没刻意回避，淡定地答道：“还行，有点经验。”
　　“讲讲？”赵修璟往后一靠，垂眸看向水中。
　　“百来年前，遇到一个姑娘说喜欢我，出于某个原因，我也没拒绝。”
　　赵修璟脸色一沉，沉声道：“那姑娘还活着？”
　　“喂喂，你这语气，好像如果人家还活着就要灭口似的。”
　　看赵修璟脸色的确不佳，李天和正经答道：“好吧，是凡间的姑娘，早就不在了。”
　　“你们也亲了？”
　　“这个‘也’字，我听着怎么这么怪呢。”李天和笑道。
　　他没有否认。
　　赵修璟听出了背后的意思，心中一紧，莫名失落，但随即也意识到了李天和先前的话里有话。
　　“那原因呢？”
　　“临死所托，姑娘最后的心愿。”李天和至今仍记得她最后的眼神，那是不带任何邪念，干脆纯粹的一汪清泉。
　　赵修璟有些沉郁，沉声道：“真是让人羡慕，用生命让你永远记住了她，如若——”
　　李天和温和一笑，适时打断：“有些话，劝你从今以后，在我面前少提，当然，最好别提，你知道的，我的脾气有些时候不是很好。”
　　赵修璟还是有些郁结于心，平和地轻声问道：“还有别人吗？”
　　李天和避而不谈，反而笑道：“怎么，今天是准备就我的情史好好谈谈？”
　　“我没有。”
　　“是吗，看你挺跃跃欲试。”
　　“我不是。”
　　李天和耸耸肩，踱步坐回软榻边，主动打破了方才的气氛，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这伤，真拖下去，看样子几年才能痊愈，我的医术也就到此为止了，明日带你去找师傅瞧瞧。”
　　“仙尊他，还有说什么吗？”
　　李天和眼睛一眯，疑声问道：“难不成你们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没有。”
　　“那为何这么问？”
　　“我总觉得，仙尊对我，有些疏离。”赵修璟有些委婉地说道。
　　在一众捡回来的孩子中，崇云仙尊的确对赵修璟最为冷漠，没收徒也很少过问，小时候的赵四甚至认为崇云仙尊讨厌他，但后来渐渐也明白，仙尊只是把他当外人看而已，但为何如此，赵四本人也不解。
　　李天和也不意外，亲近与不亲近，他自然看得出来，但他还是微微皱眉问道：“你以为师傅会说什么？”
　　“我不知道。”
　　“他只说了让我好好待你，别想太多。”
　　“嗯。”
　　“行了，起来了，再泡下去，要着凉了。”
　　李天和起身，拿了衣服和干巾递过去。
　　赵修璟脑内再次想到吴宗主提到的□□。
　　他接过干巾，缓缓地起身，此时肌肤泡的有些微红，等完全站在外头时，赵修璟边擦落下的水珠，边注意李天和的反应。
　　然后他悲剧的发现，李天和反而略带戏谑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
　　赵修璟叹了口气，内心自动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计划。
　　直到他都已经自暴自弃，慢慢悠悠地把身上的衣服一半套在身上，半遮半露之时，李天和突然站了起来。
　　赵修璟闻言看去，才发现他的耳尖有些微红。
　　愣神之间，李天和已经带着浅笑走近并伸出了手，将赵修璟的衣服一一整理好。
　　“怎么了？”
　　“唔，看你穿的有些慢，帮帮忙。”
　　“哦。”
　　赵修璟有些迷茫，这算□□成功吗？
　　“到床上去。”
　　“嗯。”
　　这动作行云流水，往常几月基本如此，没有任何歧义。
　　李天和搭着着赵修璟的手腕，大致瞧了一圈。
　　“这药汤，后来加了不少奇珍异宝进去，短短四个月，功力大致也恢复了五成。”
　　“明日，还要去仙尊那儿吗？”
　　李天和松手，失笑道：“去，为何不去，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求得崇云仙尊垂青，你可该偷着乐了。”
　　“我只想求得仁悬真人的垂青。”赵修璟淡定地说，也许是想开了，原本难以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到了嘴边，没有任何卡壳。
　　“哎，奇怪，我先前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个小可怜，这话不是很会说吗？”
　　“那可以吗？”赵修璟探过头。
　　李天和敲了敲他的脑袋，果断回绝：“不行。”
　　“哦。”
　　“放弃了？”
　　“下回再来。”
　　李天和忍俊不禁。
　　“下回也不行呢？”
　　“下次一定。”
　　李天和站起身子，摆摆手道：“不跟你闲聊了，我要走了。”
　　赵修璟下意识一把拉住其中一只手，轻声问道：“你去哪？”
　　李天和调侃道：“怎么，我不说不放我走啊？”
　　“我不是。”
　　“嗯，如果你说这句话时能放开，也许更有说服力。”
　　赵修璟默默松了手。
　　“我要去把小黑盒送进去，你去吗？”
　　“我...”赵修璟顿了顿，说：“我不去。”
　　李天和没多想，又叮嘱了几句，缓步离开。
　　待李天和彻底关上门，发出‘咔哒’一声，赵修璟从床上爬了起来。
　　从床边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书。
　　他当然是很想跟着天和一起去的，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这本《山海经》。
　　□□之途任重而道远，眼看今日有所成效，李天和的态度好了不少，那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赵修璟缓缓翻开，一脸凝重地看着里头交叠的人体，拿出比研究剑谱还认真的架势，仔细拜读起来。

　　我被可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