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36、活人傀

　　当周墨再次醒来时，他望着陌生的房间，有些意外。
　　救他的人很快也出现了，是一个外貌大约三十多的人，此人正是前任魔尊，李游朔。
　　他也是周墨的最大的恩人。
　　李游朔将周墨带回了魔界，并安置在魔界首府大衍境，随后数十年如一日地教导他。
　　同样的，一出秘境，周墨便打听到了李天和的身份。他无数次想去找李天和，却被那种如同心魔一般的话所压抑。
　　李天和，百花谷的剑修天才。
　　先前以为，自己同他只是人与仙的区别，如今却更是明白，这之间的沟壑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宽上许多。
　　事实上，周墨的天赋不错，先前只是自学，都能学到其他魔修数百年都无法到达的领域，如今遇上了前魔尊的悉心教导，更是一日千里。
　　但是一切又在某天突然变了，但这次他连什么变了，都记不得了。
　　他甚至连前魔尊是如何而死都记不得，只知道周围人说是那可恶的仙修干的。
　　他只记得在血海中苏醒，看到了新魔尊邵生渊，并被他带回了偃都。
　　从那一刻起，他有了新的救命恩人，但代价是他过去的回忆被抹去，甚至连心爱之人也在记忆中消失。
　　邵生渊对他说：“你叫周墨。”
　　他只知道，他必须效忠于邵生渊，因为邵生渊是他的救命恩人。

　　转眼间，三百年就这样飞逝而过，如同时间的流光一般匆匆而去。
　　周墨已是大衍境的城主，是威震一方的大魔头。
　　从某一天开始，周墨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每次入睡，都能梦到好些事情。
　　但其中最多的便是一个笑意如花的少年站在那，他生出了想靠近之意，却怎么走，总是相隔甚远，无法接近。
　　有时他会梦到师傅——前魔尊李游朔，一脸叹息着看着他，周墨急切地询问，却无果。
　　还有时，有一个白衣冷脸的男人低着头，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却觉得是个很让人讨厌的话。
　　就像是一根紧绷着的绳子，被人弹了一下，整个绳子不断颤动起来。
　　随之而来的好像是记忆的东西也随着震颤而来，却看不真切。
　　有一个地名逐渐从记忆之海中浮上来，扬宁府...涝村...
　　这些年来，他与邵生渊关系处的不错，周墨的情况不对劲，那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因而当他来问时，周墨毫不怀疑地将梦中之事全盘托出。
　　“你认为，涝村如何？”邵生渊双手抱胸，靠在树边，嘴角高高勾起。
　　跟在魔尊身边多年，周墨自然懂得他的意思。
　　他轻声笑了，说：“魔尊大人想要，拿去便是。”
　　“你倒是不客气。”
　　周墨并不在意，说：“就是我的故乡又如何，与其在那苦活着，或许交予魔尊大人，反而是最好的去处，只是...”
　　邵生渊邪笑，拍了拍周墨的肩膀：“你家中之人就交予你处理如何？”
　　“那周墨在此替他们谢过大人了。”
　　邵生渊挑眉道：“既然如此，这秘境，可要好好谋划谋划了，把徐应飞给我喊来。”
　　周墨坐着不动，淡然说：“这种小事，我叫身边仆从帮着喊下就好，何必劳烦我动身呢。”
　　邵生渊来了兴趣：“是你仿着你梦中少年捏的那个傀儡吗？”
　　“大人，他叫小和，您若有兴趣，不如借给您？”
　　“那还是别了，阿墨，你平日里看着除了杀人放火之外，都挺正常，口味倒是重。不过让他去吧，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活人傀。”
　　一场闹剧过后。
　　回到秘境之中待上好几年的周墨，封印的记忆最终全部忆起。
　　而当年封印记忆之人，正是他自己。
　　这，就是他的故事的真正起点。

　　“村长，好久不见。”
　　周墨抱着已经消耗大半魔气的身体，面无表情，他只能听到自己心中默默地接了一句。
　　好久不见，
　　但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你要走吗？”
　　李天和淡然一笑，点点头说：“当然。”
　　周墨似乎收拾来了眼下的心情，嘴角微微扬起，“那我呢，天和想如何处理我呢？你赵大哥可是给我消耗不小呢。”
　　“我不会杀你。”李天和面色不变。
　　“天和可真是善心，总不是被我的真爱打动了吧。”周墨含笑说道。
　　李天和长叹一口气，略带提醒地说道：“我其实不愿你死...”
　　周墨心中一抽，但也明白往往这种话的后半段更重要。
　　“然而这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赵修璟，周墨异口同声。
　　“阿璟，我们走。”
　　李天和没有解释，扶起赵修璟，转身离开。
　　周墨不自觉的伸出一道魔气飞向二人。
　　只是很快，‘砰’的一声，被李天和的真气挡住。
　　忽的，有一阵人声传来。
　　“抓住他，就是他。”
　　后面跟了好几个人的呼喊。
　　一切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那些人是？”
　　赵修璟有些使不出力气，半靠在李天和身上，在他耳侧轻轻说。
　　李天和受不了这气息，微微偏了偏脑袋，缓缓交代，
　　“我醒的时候，在一处牢房，牢房里还有两个人。”
　　“牢房？你有受伤？”赵修璟皱眉。
　　“我是医修，医者可以自医。还有，别打断我。”
　　“好。”
　　“与他们交谈后，我初步了解到这里还有很多人被关押，大多数人中了移气之法，而镇守此地的那位魔修正是那个名叫周墨的人。”
　　“这儿的门管不住我，我又与其他牢房的人聊了聊，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些人身中移气之法，即使周墨此时魔气不足，也不至于敢挑战周墨。”赵修璟听完，眉头仍然皱着，没有放松的迹象。
　　李天和觉得好笑，说：“你这是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将那邪法隔绝，然后吃下补气丹，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在，我还用担心治不好他们？”
　　“即使这样，恐怕也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他们人多，所以我才说，周墨能否活下来，全看造化。”
　　赵修璟垂眸，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希望他活下来吗？”
　　李天和仔细想了想，说：“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他活着，也许对我们有好处。”李天和说不上来那种感受，他又解释道：“当然，他十恶不赦，死了也能说是命运如此吧。”
　　“我在地下逡巡时，找到了阵结，现在是要出去吗？”
　　李天和摇摇头，轻言道：“先不出去，把你的伤势处理完再说，外面的世界只会更危险。”
　　“好。”
　　“去我熟悉的地方，那里还有别人，都是我救过的人，也安全些。”
　　“听你的。”
　　二人七弯八绕地走了好一会。
　　“怎么这么远？”
　　“所以你能理解为什么我来的迟了吧。”李天和无奈说。
　　“这周墨真是...”太变态了，从一而终的变态，连挖地道都这么变态。
　　当再转过一条小道时，总算柳暗花明。
　　“前面就到了。”
　　李天和刚一露头，果然就有人叽叽喳喳地靠了过来。
　　“真人，您总算回来了，我们还担心您出什么事呢。”
　　有人朝他身后看看。
　　“那些道友呢？”
　　“在清剿魔修。”
　　又有人好奇地问：“真人您身边这位，就是您急着去救的人吗？”
　　“对。他是我朋友——”
　　“赵修璟。”
　　李天和的话被打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身旁那个十分冷静的人。
　　随后李天和微笑着说：“对，他叫赵修璟。”
　　周边的人愕然相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静幽真人？”
　　“嗯。”赵修璟颔首。
　　周边的人一下子哄然散去。
　　“我想起来我有个功法还没看。”
　　“诶，王兄，我陪你一起看去。”
　　“好好好！”
　　待原地只剩下二人，赵修璟侧头问：“怎么人都走了？”
　　李天和淡定地说：“不知道。”
　　“哦。”赵修璟并不好奇。
　　接下来短短一段路，众人目不斜视，好不热闹。
　　走到一个开着门的牢房，向里探去，吴元熙已经醒了，他正发愁地蹲在周彦身旁看来看去。
　　周彦毫无生气地躺着，没有丝毫要醒的模样。
　　吴元熙听到身后有动静，瞧见李天和，两眼发光，惊喜地扑了过去。
　　“真人啊，周彦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醒啊。”
　　李天和只感觉自己被人往后拉了一把，以至于吴元熙扑空，摔在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李天和率先开口：“不用管他，他只是活人傀。”
　　吴元熙立马忘了摔在地上的事，满脸疑惑地问：“活人傀是什么？”
　　“一种魔修邪法。”
　　“什么意思？”吴元熙还是不解，一脸懵逼地看向一旁的说话之人。
　　李天和莞尔解释道：“一般的傀儡没有正邪之分，虽说比较冷门，但也有人修傀儡道，用一些小物件组成，但这种多半只是个傀儡，没有感情，只会做些简单的事。”
　　“可是周彦他...”他不是这样的。
　　“周彦就是传说中的活人傀，这就是邪道功法了，与仙修唯一不同的是，活人傀需要一颗活人的心脏，这样做成的傀儡十分生动，有哭有笑，必要时刻还可以附身挡刀。但缺点是，需要常年供给魔力，还受到主人状态的牵制。”
　　走到这里的修士自然也不会傻，李天和没有说完，吴元熙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子他...怎么会这样...”吴元熙有些失神。
　　这几日秘境之中，二人朝夕相处，吴元熙完全把周彦当朋友对待，谁能想到他竟不是人。
　　李天和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但每一次都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吴元熙没有说话，失落地跑到周彦身旁蹲着。
　　“周彦当真不是人吗...”李天和不自觉将心中所想小声地说了出来。
　　“这取决你如何想。”赵修璟轻声说道。
　　李天和简单地想了想，遂放弃，
　　“算了，这事想多了，感觉脑子会出问题。”
　　他将赵修璟推到一个角落。
　　“先把你身上的伤和那东西处理一下。”
　　“好。”
　　鉴于这里还有人，李天和没让赵修璟脱衣服，只是将他的袖子稍微往上挪了挪，随后按住赵修璟的手腕部分。
　　真气慢慢流入。
　　强行催动真气的后果就是灵脉肿胀地有些破裂，有些严重的地方，险些破裂。
　　情况十分糟糕，却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同于抚慰暗伤，这种修复的过程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肌肤，有些痒。
　　“你为何会在那里被他抓到？”李天和徐徐说道。
　　“意外。”赵修璟不打算将另外一个活人傀的事情说出来。
　　“不对，凭你的实力，只要肯跑，怎会跑不掉？”李天和察觉不对。
　　“......”
　　“你是不是，”李天和顿了顿，继续说：“看到了什么？”
　　赵修璟心情复杂，太聪明了有的时候也不太好。
　　李天和坦然道：“不愿说就不说，又没逼你。”
　　赵修璟平静地说：“没什么。”
　　“好吧。”李天和不指望他坦诚，以后有的是办法把这事挖出来，不急于一时。
　　大致走过一遍灵脉，令其恢复原状过后，李天和缓了口气。
　　“我生平进过无数人的灵脉，你这灵脉是最娇气的。”
　　“娇气？”赵修璟疑惑。
　　这两个字，算是这辈子都没与他扯上过关系。
　　“对。”
　　李天和不打算解释。
　　赵修璟这灵脉，不小心碰到，都要颤两下，其实与本人还是有些像的，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我倒要看看，我这真气罩如今怎么样了。”
　　说着，他又引出真气，直奔向真丹附近。
　　真是一看吓一跳，李天和的真气罩碎成了零星点点的真气，漂浮着，慢慢被魔气顺势带走。
　　“怎么样？”赵修璟看不清李天和的神情，但仍然感觉到可能情况不太好。
　　李天和温和一笑，说：“还行，也就从头来过的程度吧。”
　　话音一落，赵修璟只觉得体内的真气变得有些不耐烦，非常残暴地大片往真丹附近涌去。
　　他抿紧嘴唇，默然接受。

　　狂暴版天和模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