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集》犯困的鱼

71、《Yes or No》之八

　　“需要洗头发吗”
　　陈诺忙不迭地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体情况不适合洗澡，卢益思肯帮他洗头发简直谢天谢地——可问题又来了，她怎么还不走？护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陈诺纳闷的功夫，卢益思早就行动起来，推着他从洗手间出去。VIP病房还算宽敞，卢益思将轮椅靠背慢慢放倒，让他维持平躺姿势，又去接了热水坐在他后面。今天雨已经停了，窗外有一点不那么灿烂的阳光。陈诺闭上眼睛，感受到温热的水顺着她的手指流过头发。
　　他回忆起来，以前的冬天里思思帮他洗头发，也喜欢推着他躺在能晒到太阳的窗户旁边。有时她会放点音乐，有时就陪他聊聊天。
　　自从分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他开始想念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像她的外表一样，很柔和，不疾不徐……
　　陈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他即将沉入黑甜乡的瞬间，一股热流令他猛然惊醒过来。
　　“呃……思、思……”他下意识地叫她，随即又发觉自己不该使唤她去做“擦屁股”这种脏活，慢慢涨红了脸:“唔、唔……”
　　还没等他说清楚话，卢益思已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抚。她在轮椅旁边蹲下，一手握住他的左手，另一手在他的小腹上来回打着圈。陈诺的身体完全屈从于生理本能，在她的按揉下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摆子，又尿了一些。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看着卢益思打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为他换掉脏污的znk、擦洗下shen、穿好衣服……
　　最后亲掉了他脸颊上的泪珠。

　　为什么？
　　陈诺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为什么要为我做这种事？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卢益思在平板上指指点点，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字举起来给他看，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等等，陈诺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能稍微听到一点声音了。虽然像是隔了一层水雾、并不清晰，但他确实听到了隐约的敲门声。
　　果然，卢益思放下平板电脑，回答了一声。她的声音传入耳中也是模模糊糊的，陈诺无心去分辨，只见病房门开了，保姆走进来，提着一个保温袋子。卢益思伸手接过，又重新拿起了平板电脑:“先把头发吹干再吃早饭吧”
　　吹风机的“嗡嗡”声就响在耳畔，陈诺原本有些耳鸣，听到这种噪音更加不适，烦躁地转了转头。卢益思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抗拒，将热风调小了一档，用手指小心地捋着他的头发以尽快吹干。
　　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了。轮椅靠背缓慢地抬升，将他调整为半躺的姿势。卢益思从保温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笑着捧到他面前:“吃、吗”
　　虽然声音尚且听不真切，但结合她夸张的口型和手势，陈诺多少还是能理解她的意思。她手里是他平时喜欢的一款乳酪蛋糕。
　　这一刻，他忽然想要回答她昨晚的问题。
　　思思在这里，他真的很高兴。

　　可惜蛋糕没吃上，查房的医生先到了。经过测试，陈诺的听力确实有些许恢复，但还需要进一步治疗。卢益思积极地和医生沟通治疗方案，又抱着他转移到床上，以便护士扎针输液。
　　这一通折腾过去了半小时，陈诺真的有点饿了。可是思思早晨这样忙碌，还没有吃一点东西呢。面对她递到面前的小勺，陈诺使劲摇头:“你、西……先……”
　　卢益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把勺子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又挖了一点点蛋糕，重新递到他嘴边，对他眨眨眼睛。
　　陈诺顺从地张开嘴，乳酪蛋糕绵软细腻、入口即化，不过今天……似乎更甜一些？
　　因为咀嚼吞咽功能受损，他能吃的食物有限，何况每餐都需要别人喂食甚至擦口水，十年来进食几乎成为一种负担——这也是他做那个决定的部分原因。
　　但此时他和思思分食一块小蛋糕，时间又好像过得飞快。陈诺好希望自己能听见、能和她说说话，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和思思分享他过去的经历、回忆……
　　算了。
　　他想，一切都太迟了，以至于丧失了意义。

　　卢益思上午又陪他看了会儿电视，到了中午时分，消失一天一夜的护工终于出现，接手了她的工作。看见护工推门而入的瞬间，陈诺很难形容自己内心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不过卢益思的表情倒像是松了口气，她和护工说了几句话，然后对他写道:“下午有个会议，我晚上会再来看你，一起吃饭吧”
　　陈诺吃惊地看着她:“来……”
　　卢益思点了点头，并且将他颤颤巍巍抬起来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我、会、来、的。”
　　“呀……要……来。”陈诺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忽然有了开口表达的冲动，“的……等，你。”
　　思思笑了，为他擦掉挂在唇角的口水。陈诺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到了晚上，这个梦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