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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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邪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一些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这情绪在那一瞬间，让他显露出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但它快得像一个转瞬即逝的错觉，因为少年嘤嘤撒娇，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往柳霁微胸前蹭了好一会儿。
柳霁微：“……”
总觉得这小子的情绪有些过于收放自如，是他的错觉吗。
直到蹭够了终于抬起头，却看到一屋子凄惨嚎哭、余音绕梁的盗贼团伙。
他不耐地皱起眉：“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刀疤脸：“……”
其余人：“……”
生怕触怒这尊瘟神，他颤颤巍巍道：“高人，不是您说要兄弟几个到齐，才肯给我们解药吗？”
尹邪恍然大悟：“哦，那个啊。”
他嘻嘻一笑：“那是诓你们的。”
“那不是让人原地暴毙的毒啦，只是会让那处腐烂脱落，从此再也不能人道罢了。”
“你们刚刚看向哥哥的眼神，让我很不高兴。”
少年的语气令众人一个哆嗦，心中升起恐惧。
尹邪口风一转，似乎很遗憾道：“但既然哥哥说了，随便杀人不好，我们要惩善扬恶、保护弱小，成为完善规则的人。你们既然对无辜之人干过这么多作奸犯科之事，想必那处也早就脏得不能用了，从此以后六根清净，清心寡欲，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盗贼们：“……”
突然觉得下|体一痛。
明明是捡回一条命的好事，这帮人得知自己即将失去二弟，却哭得比死了爹娘还伤心。
但怎么处理，却是个问题。
虽然尹邪对一剑把他们穿成串兴趣缺缺，但也不可能把人就这么放了。
这群人手里不知多少条人命，不可能再放出去为祸人间。
柳霁微：“正好，你不是要去厉城么，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垃圾回收。”
他用缚仙索把这群哭爹喊娘的贼人捆成一串，押到最近的仙门驻扎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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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这种地方。”
尹邪背着手，手里牵狗一样牵着捆仙锁捆着的一串人，神情十分好奇。
一座并不起眼的门面，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诸邪避易”。
只是左边是一家肉香四溢的包子铺，右边是一家粉面扑鼻的劣质香货铺。两相夹击之下，衬得这铺面气味妖娆，分外寒碜，活似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反正不像什么正经地方。
柳霁微道：“这便是位处厉洲的太虚宗刑法堂分堂。”
尹邪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贵宗着实是非常有个性。”
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且有情商。
就差把“什么穷鬼地方”直接写在脸上。
柳霁微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咳咳，刑法堂不插手凡间世事，只管邪祟魔物有关，在外轮值的都是宗门的年轻弟子，为了历练他们的意志，陈设通常都不会太过浮华。”
——简而言之，就是穷的。
仙山只有替人算命、卖卖延年益寿的丹药、替皇宫贵族们镇魔驱邪等等这些业务比较赚钱，这种专门跟魔物，还是厉害魔物打架的，收的报酬连伤药钱都不够，极有可能对面那些跟魔物有血海深仇的委托人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不仅连报酬都收不上来，有时候说不定还要倒贴。
主打一个磨炼心志。
柳霁微虽然语气有些窘迫，语气却不禁有些怀念。
因为当年，他本人也在刑法堂轮值过。
他当初还在太虚那会儿，性情洒脱不羁、不拘小节，跟师兄师弟都能打到一起去，而且又灵力高强，剑法精湛，哪怕被派到妖邪肆虐的苦寒之地也不甚在意，因此相当能够服众，在太虚内部有不少迷弟迷妹。
宋兰辞总是意难平地对他与岳逸清当年明明同为太虚双璧这件事耿耿于怀，其实所言非虚。
柳霁微：“咱们进去吧。”
之所以敢正大光明地牵着犯罪嫌疑人来仙山“自首”，因为刑法堂在外洲都是五十岁以下、金丹期以上的年轻弟子轮值，他都死了八百年的，遇不上老熟人的。
柳霁微熟门熟路地叩了叩门外一只石雕的麒麟瑞兽，不出片刻，里头就有人高声应了声“来了！”，轰地一声，古朴的青灰色砖门便打开了。
这铺面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狭窄拥挤，实则里头别有洞天，乃是用阵法缩地成寸，里头亭台院落、练武场地一应俱全。
替他们开门的是一位身穿蓝白剑袍的娃娃脸剑修：“咦？这个点怎会有人上门……我去！”
他震惊地看着被缚仙索捆成一串、哭天喊地的修士，吓了一跳，回头摇人：“来活儿了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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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刑法堂这种地方向来武力高强、嫉恶如仇、以德服人。
听到柳霁微他们在茶馆路见不平的来龙去脉后，几位负责此事的修士纷纷表示兄弟干得漂亮，这事后续的调查就包在我们太虚身上了。
这伙人是惯犯了，领头那个小胡子还因为残害族中弟子上过修真世家的悬赏令。
此事后续交给太虚负责是最好的，仙山的人会负责揪出背后的产业链，这群人大概也会根据情形严重程度被处以刑罚，要么直接物理超度，要么废去修为后送去矿山挖矿。
拿出纸笔不断记录、对比缉拿令的娃娃脸剑修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这位道友，其实你可以自己把人送去秦氏，领取悬赏的。”
这事儿他们一分力没出，完事儿还能白白领到灵石，总觉得占便宜了。
“无妨，”柳霁微道，“我因故不太方便露面，麻烦你们代劳了。”
笑死，修真世家可是真有人活了几百年的。
要是遇到宋兰辞那样的老熟人就尴尬了。
“啊，对了。”柳霁微想起什么，一击掌道：“阿邪，人是你拿下的，你意下如何？”
毕竟出了大力的是尹邪，他总不好越俎代庖，替人作主。
少年笑眯眯道：“哥哥决定就好，我都听哥哥的。”
也是，看任务对象这样，就不像缺钱的样子……
柳霁微正要点头，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娃娃脸剑修却瞬间神色一凛，如临大敌般腾空后撤几丈远，灵剑剑随心动，立时出鞘。
柳霁微：“？”
他发梢被劲风带动，莫名其妙地看着身形紧绷、面容沉静到有些肃穆的娃娃脸剑修：“怎么？出什么事了？”
他们押来的那波散修团伙有问题？
娃娃脸剑意已起，不愧是太虚年轻一辈被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他平日里懵懵懂懂，除了练武，万事不放在心上，被像朵随遇而安的蓬松棉花，而此刻，他被压制在剑鞘中的剑意肆无忌惮地释放出，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就跟他的剑一样锐利。
“道友快退下！有邪祟！……呃，等等。”
地上那一串修士还蓬头垢面、鬼哭狼嚎地捆得好好的呢，半点不似能构成威胁的样子。
娃娃脸：“……”
剑意中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被打断。
他自己似乎也陷入了迷惑，费解地挠头，试图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失心疯行为。
……总觉得，刚刚有股很危险的气息。
危险到令他心中立刻激起战斗的本能，寒毛直竖，心跳加速，哪怕以前执行再危险、再命悬一线的任务，面对无比凶恶邪性的邪祟魔族，也从未有过方才那般的战栗感。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腾空退开了八丈远，手中的剑甚至还在微微嗡鸣。
他看了看一脸“兄弟你在搞什么”的柳霁微，又看了看他身侧乖巧站着的少年，端看穿着打扮，简直比他见过的那些修真世家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还要贵气三分。
那少年长相漂亮到有些锐利，却莫名让他联想到修真界那种艳丽但会吃人的花，会用美丽的外表勾缠过路的旅人，在猎物上当后用有毒的藤蔓勾缠住，拖进阴暗的洞穴深处大快朵颐，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此刻他正无聊地玩着柳霁微垂下的剑穗。
——娃娃脸的剑，正分毫不差地指着他。
尹邪抬眸看他一眼。
他无论什么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仔细观察便发现，那笑意大部分时候都不达眼底，目光甚至因那浅淡的茶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冷漠。
他发现娃娃脸的剑指向自己，扁了扁嘴，未分辨什么，眼角下垂，是个有些委屈的弧度：“哥哥，你看他！”
下一秒，娃娃脸被一个暴栗敲在脑壳上。
一个面容更沉稳些的剑修拱手道歉：“这位道友，真是抱歉，这孩子从小嗜剑如痴，对人情世故并不开窍，跟邪祟打交道比跟人类还多，脑子里缺根弦，还望道友见谅。”
娃娃脸吃痛地捂着后脑勺，也老老实实道：“抱歉抱歉，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拔剑了。”
再一看，那少年周身气息分明中正平和，十分正常，没有半点阴邪之气。
奇怪，可能是他平日对魔物的气息过于敏感，不小心误伤了。
毕竟，天底下哪儿有邪祟会主动走进刑法堂，大喇喇路过门口的“青天白日”八卦镜，还能丝毫不受影响的。
柳霁微捏了捏少年掌心，示意他放松不必紧张，笑道：“仙山弟子常年在外轮值奔波，驱邪避祟，着实辛苦。”
——他语气温和，却是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将人挡在自己身后。
替孩子撑腰了。
娃娃脸瞬间心中十分愧疚，挠挠头道：“这伙人我们先带下去审讯一番，道友你们坐，我给你们泡壶茶。”
正好，柳霁微也想打听打听近年来修真界现状，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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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道情况，比起柳霁微当年，只得说着实谈不上更好。
柳霁微当初在太虚求学那会儿，恐怕是修真界最太平顺遂的日子。
后来昆仑山塌，魔族大兴，生灵涂炭，人间也战乱四起，为了镇压几位大魔，太虚和众仙山十几位合道期的长老陨落，情势最危急之时，魔族差点攻上仙山，将护山大阵中尚未成长起来的年轻血液彻底葬送。
岳逸清的师尊清远真人，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将护山大阵外压境的魔物引开，自己落入魔族之手，受尽酷刑，甚至被硬生生折断四肢手足，废去一身修为。
柳霁微其实很敬佩这种人，因此当年他跳诛仙台虽然是任务需要，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希望岳逸清能得偿所愿，把他师尊救下来。
他跟岳逸清虽然被誉为太虚双璧、不世出的天才，那也得有那个成长的时间才行。
没办法，岳逸清这小子的确是天道宠儿，气运之子，人家在剧情关键点是真能开挂啊。
他喝了口茶，眼前一亮。
竟然是西域浮屠。
好家伙，刑法堂有多穷他是最清楚的（……），这都能掏出来招待他们，下血本了啊。
他知道是娃娃脸冤枉了尹邪，心底过意不去，特地补偿的，委婉道：“你们……日常生活开销还坚持得下去吧？”
娃娃脸闻言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道友不必担心，我们后院有块灵田，我们有时候会自己种些灵植，养些灵禽，逢年过节还是能加加餐的。”
柳霁微：“……”
怎么已经落魄到连吃喝拉撒都要开始自给自足了。
论辈分，他至少得是这群年轻弟子师叔辈以上的人了，看到后辈们混得这么惨，柳霁微不禁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他掏了掏兜：“没事，我这里……”
然后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储物袋比脸干净。
他这么多年在焉岐当国师，已经白吃白喝了不少人家的灵丹药膳，也从来没管人要过工资。
四只眼睛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娃娃脸看出他的兜中窘迫，挠头道：“道友，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真不用——”
噔。
桌上，凭空出现一只扶桑木匣。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轻轻打开。
瞬间，绽放出流光溢彩的绚丽光芒。
……整整一匣灵珠！
娃娃脸艰难补充完：“……破费。”
一颗灵珠能兑换十颗上品灵石，这满满一匣子，够他们一整个分堂的师兄弟维持一整年的修炼和伤药开支了。
尹邪微笑：“哥哥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娃娃脸修士吞了吞口水，艰难地把视线从那满满一匣子灵珠上拔开，虽然太虚的规训告诫他们，不可凭借勒索暗示收取好处，但是、但是是人家主动的……而且师兄弟们天赋值全点在武力上，大家都不事生产，他们已经有整整一周没见过荤腥了……全靠辟谷丹维持生活这样子……
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其他人也被灵珠耀眼的光芒闪到了眼睛，纷纷低头侧目，假装自己好像是不近财色的禅宗弟子……
柳霁微也吓了一跳。
虽然尹邪穿着打扮就不像缺钱的样子，但这么一大笔钱，家里人不会怪罪吧。
……等等，任务对象好像已经全家灭门了。
这让柳霁微心中愈发动容了。
这么好这么乖的小孩。
灭世反派？他不允许！
从今以后，阿邪再也不用逞强了。
因为他的强来了！
最终，在尹邪表示这点小钱无足挂齿（太虚弟子和柳霁微：“……”）之下，娃娃脸还是小脸通红地勉强收下了几颗灵珠，并为自己方才还拿剑指着人家更加自责了。
这时候，那伙盗贼也审讯得差不多了。
一位刑法堂弟子疑惑地“嗯？”了一声，摸摸下巴说道：“这人受的内伤，怎么这么像太虚的手笔？”
柳霁微：“……？”
坏。
当时情势紧急，他用剑柄把人揍飞的时候，竟然下意识用了太虚的剑法！
这要怎么解释，他一个自称无门无派的散修，怎么会用出这招来？
汗流浃背了。
柳霁微艰难措辞。
正欲勉强寻找一个借口。
旁边另一个刑法堂弟子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几百年间，剑尊大人一直人间行走，除魔卫道，多少人敬之佩之，那招‘海晏清河’，气势何其恢弘磅礴，却又绵密如春风化雨，堪称登峰造极的高深剑法，又从不藏私，别派修士偷偷观摩学习也不介意，你看这人的伤势，看着重了些，却并未伤及根本，一看便知，这是学到了剑法精髓啊！”
他看向柳霁微，一脸“兄弟我懂你”的了然：“这位道友，你肯定也是剑尊大人的崇拜者吧！”
柳霁微：“……”
啊？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海晏清河，不是当年他发明的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