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年他为爱投明》崩溃蛋糕

2、暗夜玫瑰

　　在耳机里的纯音乐单曲循环到第五次的时候，约好下午来接他的司机老赵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待在漆黑的大门前，和年迈的保安大爷隔一层警卫室玻璃遥遥相望，对方就像是只嗅觉灵敏的猎犬，阴恻恻地在领地里巡逻，褶皱的面容沧桑得让人看不清楚眼里的光。

　　林迷收到信息从长椅上站起来，门卫大爷的嘴唇同时蠕动了下，似乎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以“你是哪个班的”开头问话。

　　他边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身体，边慢悠悠地给老赵回消息。

　　雾都：我请假了，你给老师再确认一下就行
　　和气生财：我到了我到了

　　林迷环视了一圈，第一眼没找到老赵常开的那辆车，刚想再问问，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

　　“小迷，小迷，这儿呢，快来啊。”老赵跨大墙上朝他招手，一大把年纪还憨态可掬的样子，和他发过来的表情包如出一辙。

　　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没什么勇气去面对此情景。

　　“干嘛呢？不去上课？”大爷终于忍不住打开窗户，从里面喊了一句：“那边逃课的，你们老师是谁？”

　　“翻过来，翻过来就行，林女士马上走，咱俩没啥时间了。”老赵在视线盲区奋力招呼着。

　　虽然每次提前出门都要跟大爷从竞赛开始解释一遍，但即使程序麻烦一点，他也不想丢这个脸。

　　不过听到那人要走的消息，他还是内心有所触动。

　　在门卫打算推门而出的时候，他抬手摘下耳机，走到校门旁被灌木遮挡的大墙前。

　　“对，快上来，我看了现在没人。”老赵小心弓着背，向他递出了一只胳膊。

　　他沉默站定，脚踩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借着腰部力量，尽量优雅地翻上了大墙。

　　老赵“哦呵”了一声，赞赏地比个大拇指，他看也没看，直接跳到对面。

　　学校的围墙挨着市中心最繁华的马路，如落叶一般呼啸而过的人行色匆匆，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

　　迈开长腿往前走一步，他听见身后老赵呼哧呼哧的声音：“小迷，搭把手呗。”

　　“我这把老骨头下不去了。”

　　。

　　上车后，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是任行远偷着玩手机给他发的，一长串，他都能猜到那副张牙舞爪的嘴脸。

　　行远：笑死了，班长你看见陈硕写保证书的表情了吗？跟吃了苍蝇似的，太好玩了

　　行远：咋不说话呢，我草，高冷的准大学生

　　因为在A市重点高中读书，林玫为了省心，直接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额外配了司机保姆和一条小型恶犬，留给他自己住。

　　路程的10分钟左右，是稍微和人说点话的时间。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单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雾都：本人不想和总分不到650的人闲聊，有正事就说

　　行远：一串意味不明的省略号

　　过了一会儿。

　　行远：不跟你扯了，我罚写其实也没写完呢

　　林迷看他把头像秒换成纯黑忧郁风 ，没忍住嗤笑了下。

　　一个红绿灯刚过，车子打了个转向，起步离开斑马线。

　　司机老赵边转方向盘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小迷今天心情挺不错啊，我看你和妈妈的见面应该能顺利。”

　　后排的少年淡淡应了声，收起手机，继续安静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每当坐在高速行驶的交通工具上时，他就会生出一种世界已失帧，而自己只是个断网玩家的想法，吹吹风，听听歌，好像烦恼也由此追不上了。

　　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减速刹在了路边，高档小区的大门和往常一样很有距离感。

　　他跟老赵打了个招呼，自己开门下车，脚刚碰到地面，视线里突然晃出了一个不怎么会出现在小区的人物。

　　离他不远的大门旁，穿制服的外卖员神情茫然地操作手机，身后的电动车放着一大捧鲜花，看样子是送货时被拦下了。

　　保安没什么耐心，扬起手里的对讲机发出几声暴喝：“走走走，这里不让送外卖，说了几次了。”

　　“哥，就是通融一下也不行吗？真是这业主的，我还着急送下一单呢。”外卖员的表情近乎哀求。

　　“通融不了，滚！”保安烦躁地回复，仍旧瞪大眼睛和他对峙。

　　林迷从附近缓缓走过去，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把后座鲜花袋子上的订单掀了起来。

　　薄薄的单子，来自离家不远的高级精品花店，物品是19朵红玫瑰，上面用硕大的黑体字备注着：

　　仅仅短暂分开片刻，我就想你到发疯，美丽的玫瑰，一会儿见。

　　他只看了一眼，秀气的眉毛就簇紧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外卖员和保安一起发现了他，外卖员如遇大赦，满头是汗地开口说：“同学，你看能不能帮帮忙，求个情，我这下一单都快超时了。”

　　他没理面前的两人，抬手把单子撕了，淡然道：“这个是送到我家的，不需要了，你拿走吧。”

　　外卖员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还想说什么，但林迷没给他机会，直接走远了。

　　“感谢你啊同学，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保安扯嗓门喊了一句。

　　楼里的自动门从身后缓缓闭合，他心情不是很好地紧握手机，不知道一会儿要说些什么。

　　他妈那种强势的人会参与他人生的每一个决定，在保送失利的事件里，不来找他谈话才是真正的毛骨悚然。

　　他接受，配合，但是归根结底，他并不喜欢。

　　电梯停靠在十六的层数，他踱着步子拐进长廊，没走几步，眸光就发现了门口放着的一双镶钻高跟鞋。

　　华伦天奴，林玫最爱的牌子。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型恶犬开始狂吠，母亲边调整项链的长度边从家里走出，她个子很高，换上一袭红裙子，很有一种女强人的压迫气场。

　　“小迷，你回来了？”林玫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干练。

　　她拎起桌上奢侈品包的链子，在夹层中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个月生活费，一万块，密码还是你生日。”

　　林迷闷闷地低头换鞋，额前的碎发自然垂下，遮挡了一半的脸，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情绪。

　　他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

　　林玫愣了一下，努力转移话题道：“你吃饭了吗？妈妈等会叫阿姨过来给你做，老吃外卖真的很不健康。”

　　“没总吃外卖，也不怎么吃。”他终于把鞋换掉，侧过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这样啊。”谈话最终陷入沉默。

　　屋子里很黑，窗帘紧拉着，空气中弥漫一股低浓度消毒水混合木质香薰的味道，是他很喜欢的。

　　脱掉校服扑倒在床上，他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但鉴于听力不错，这样还能隐约听见门外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这浪费啊……我又不是浪漫过敏。”

　　他不想听见，一翻身又蒙上被子，开始摆弄手机。

　　过了几分钟，就在他以为人已经走了，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林玫的声音骤然尖锐了一个度：“小迷，你刚才遇见什么人送东西吗？”

　　他没出声，把手机的亮光调暗点，嘴唇干涩了一瞬，他用力抿了抿：“嗯。”

　　“是你王叔叔送的花？”她问。

　　“嗯。”

　　“你没拿进来吗？”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天花板，没做出别的什么反应，算是显而易见的默认。

　　外面安静几秒，然后传来更为清晰的骨节敲击门板的声音。

　　“林迷，你把东西扔了吗？”她的语气已经发展成了愠怒。

　　“我说了是。”他把手机扔向一边，手虚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所以你为了那个男的到底要和我吵几次？”

　　“小王叔叔怎么伤害到你了吗？或许你们可以谈谈。”

　　“不用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大概能理解林玫对他失望的原因，但即使这样还是要说。

　　“妈，王贺他，就比我大九岁，他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林玫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滑下，良久，她仿佛是重新找到了作为母亲的尊严，终于切入正题道：“林迷，你剩下半年满十八岁，我希望你在这个年纪能管好你自己。”

　　“拿最近的来说，你以为考完就可以轻松自由吗？H大和我跟你约定的A大是一个级别吗？”

　　“已经解释过了，最后一道题的有印刷问题，我看错变量了。”他回答。

　　“所以要准备高考吧，现在的成绩又如何呢？失去了这个免试的机会你还能进A大吗？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培养付出吗？想和你的废物爸一样混沌度日，最后直接去死吗？”一连几问，到最后，林玫彻底撕掉了伪装，咆哮得像是困兽。

　　备战许久，然后在见面时清空弹夹，毫无疑问，这是场谋杀。

　　在他们吵架的时候狗一直叫，作为主角打boss的激情bgm来说，并不违和。

　　“回白城去给你爸扫墓吧，就当你从没有来过。”她说。

　　“回去吧，眼高手低的废物。”

　　“滚远远的吧。”

　　他沉默了，直到智能锁的声音完全消失，才缓缓找到一点知觉。

　　手机的荧光还在连续不断地闪，他脸上映衬一片惨白，麻木地走下床，拧开台灯，差点连桌前的手术刀也无法握紧。

　　明亮光源的照射下，架子上数十只动物标本瞪着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废物。
　　废物。
　　废物。

　　好像有这样的声音。

　　是吗？
　　是吗?
　　是吗?

　　他不知道。

　　窗外夜色很长，少年一个人坐在23度的室内，手中拿起内脏被分解的标本，和不完整的影子相对无言。

　　曾经他觉得可以用标本来钉住一切往生，甚至是近而不能触及的灵魂，后来他终于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一直都是死亡的空壳，以及一场盛大的孤独。

　　有温热的液体自脸颊处滚落，他抬腕抹了一下。

　　是泪。

作者有话说

　　好可怜的小迷，让妈咪哄哄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