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长》三大妈

1、伺候大小姐的日常（一）

　　1919年，六月十五日。

　　北平。

　　孔府里头一派繁荣，纸醉金迷。

　　孔公馆坐落在颐泰路17号，是一栋新建的欧式洋楼，足有三层之高，院里有花园假山、车库小亭、大门口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凌霄花，爬上了院墙，整体的建设布局都更为偏西式些。

　　八点的钟一过，孔府门前的自行车、汽车、马车，还有黄包车将整条路都塞的满满当当。

　　章碧华是走着来的，二十多里的路程，走的她这双腿都快废了。

　　可一想到孔府开出的薪资，她就又乐了。走这么些路，只要能应聘上，起码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站在孔府的雕花大铁门前，章碧华从随身的斜挎布包里拿出小圆镜看了看自个儿，头发有些乱。章碧华整理了一番，这才上前递上介绍信，“您好，我是来应聘的。应聘伺候孔大小姐的老妈子。这是我的介绍信。”

　　管家推推眼镜，看了看介绍信，再看看章碧华，怀疑自己近视的越发严重了。

　　这么年轻？来做伺候人的老妈子？

　　他多嘴问了句，“确定是您？”

　　“您”字管家压的很重，还是不大相信。

　　章碧华昂首挺胸的回答：“对，是我。”

　　“您请跟我这边来。”

　　“劳驾了。”

　　管家捏了捏眼镜腿，无奈摇了摇头，估计这个也不行。但他没说出来，还是领着章碧华去了洋楼后面的一栋小二层。

　　章碧华看了一眼，这栋小二楼爬满了爬山虎，红的艳丽。

　　时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可比前头的夜夜笙歌冷清多了。

　　收回眼神，章碧华又跟着管家进了小二楼的门，进去以后，客厅里铺着地毯，摆放着一台钢琴，欧式沙发，西洋钟，茶几餐桌，都是名贵的东西。

　　踩着楼梯来到二楼，管家推门时又千叮咛万嘱咐起来，“等会进去大小姐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可千万不要说太多话。不然会惹得大小姐不快。”

　　章碧华点头称是。

　　管家这才上前叩响了门。

　　章碧华注意到了，孔府的管家连敲门都是小心翼翼的。

　　在来之前她就听说了，孔家的这位大小姐可不好伺候，每位老妈子不是哭着走，就是将这位大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才逃离孔家的。

　　恐怖程度堪称一绝。

　　卧房里头，孔镜心穿着旗袍，烈焰红唇，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的说着话：“哎呦姑奶奶！这个月都已经是第五十一个了！怎么给你找个老妈子就这么难？什么样式的人才能伺候得了你？人家都是四五十的老妈妈，你说你，把人说那么难听做什么？哎呦，我真是要为你操碎了心！”

　　孔镜翎冷笑一声，摔了高脚杯，粉红的液体在木地板上静静流淌，她的眼神阴测测的，“第五十二个呢？你不是说今天又有一个么？”

　　管家又叩了叩门，屋里头的人才听到。

　　孔镜心翻了个白眼，看向门口，“进来。”

　　拧开门把手，章碧华跟着管家进了屋，第一口吸入的就是呛鼻的烟味。

　　管家脸上挂上笑颜，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小姐、二小姐，来应聘老妈子的。”

　　孔镜翎甚至连眼皮都没抬，问道：“你叫什么？”

　　章碧华抬头，看着问自己的人，不由怔了怔。她生的美丽，白若凝脂，发黑如墨，像不见天日的吸血鬼。却美的那样惊心动魄，宛若一件高不可攀的艺术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孔府的大小姐，孔镜翎了。

　　回过神，章碧华往前走了一步，好让这位严格的大小姐看的清楚些，她介绍起自己来，“我叫章碧华。今年二十六，是冯公馆的吴妈介绍过来的，我的奶奶今年七十二，曾经伺候过慈禧太后。所以我从小受奶奶熏陶，立志日后做个老妈子。”

　　一旁的管家听章碧华说了这么多，真是捏了一把汗。

　　听着这个年轻的声音，姐妹俩人都把头抬起了。

　　尤其是孔镜翎。

　　她看着那个大方的姑娘，瞧着年岁不大，个子高挑，生的明艳，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粗布灰暗的衣裳也掩藏不了那窈窕身姿。

　　怎么瞧、怎么看，都不像个伺候人的老妈子。

　　孔镜翎来了兴趣，带着疑惑，轻轻启唇：“章……妈？”

　　章碧华颔首说：“对，大小姐，是我。我工作经验一流，厨艺绝佳，擅长服装搭配，外语交流，面部化妆美容，全身spa，熟悉开各种汽车，您放心的用就是。”

　　在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的公馆里头当老妈子，那就跟皇宫里有权有势的老嬷嬷一样，工资高待遇好，逢年过节的还有福利。主子赏赐的东西多了，往后到哪里都能卖个宅子住。算起来，可比当个花瓶好太多。

　　没穿来这之前，章碧华好歹是香奶奶的柜姐，万把块那是轻松挣。到了这，竟然是个老妈子。

　　不。

　　是年轻的老妈子。

　　不过，这老妈子可比柜姐赚的多了，平时的油水也不少吃。

　　她现在极其的穷，急需money。

　　所以她必须得到这份工作。

　　就算孔镜翎是妖魔鬼怪，她也要拿下！必须拿捏了！

　　孔镜翎听着这些古怪的介绍，笑了声，“行，就你了。”

　　“啊？”

　　管家愣了。

　　孔镜心也愣了。

　　“真就她啊？”孔镜心指了指章碧华。

　　孔镜翎点头，方才的气都消了一大半，她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孔镜心激动的在姐姐脸上叭叽了一口，笑的比春天还灿烂，“姑奶奶，您总算是留了一个，这回可不敢再骂走了。我就先撤了。”

　　说完话，孔镜心就扭着腰走了，识趣的管家也关门离开。

　　孔镜翎闻到妹妹身上的烟味就恶心，方才那一口，她是真嫌弃。就在她要准备去洗一洗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飞速上前，拿带有皂香的帕子擦了擦刚才被亲过的地方。

　　做完这个动作，章碧华马上立在孔镜翎一侧，已经上岗就业了。

　　孔镜翎弯了弯唇。

　　倒是个有眼色的。

　　捕捉到地上的酒杯碎片，章碧华又稳准狠的找到杂物间，将需要的工具一次性拿了来，她跪在地上先把玻璃渣给一片一片的捡起来，她眼神好，全都拾干净了。犄角旮旯也不放过。再用抹布将红酒擦干，又拖一遍，直到地板的颜色反光，才算完。

　　孔镜翎就看着人忙碌了半会，有趣，太有趣了。比枯燥乏味的生意有趣多了。

　　章碧华清了清嗓子，看着孔镜翎，问出内心最期待的话，“对了大小姐，我多嘴再问一句，我的薪资是多少？有五险一金吗？节假日是带薪休假吗？平时会发礼品票子吗？咱们需不需要签个合同？”

　　孔镜翎轻轻点着桌沿，沉默了一会，问：“你很缺钱？”

　　章碧华诚实回答：“缺。”

　　她要买大房子，坐小汽车，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肯定缺的呀！

　　现在的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至于在她那个世界里的爹就去死吧！一个家暴酗酒又重男轻女的狗东西！

　　不回去也好。

　　反正她也回不去。

　　在这里她要自由飞翔，放飞自我，不受他喵的任何人的控制！

　　艹！

　　“乏了。”

　　孔镜翎掩嘴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起身，一边往浴室去，一边脱衣裳。

　　章碧华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在后面捡，捡了鞋子捡衣裳，捡了衣裳捡内内，嗯？内内？？？

　　看着手中的东西，章碧华扶额。

　　也妹说一上来就要这么刺激香艳吧！

　　她也不是变态！

　　浴室的门开了一条缝，若影若现的酮体晃晃悠悠，孔镜翎在一阵流水声里说了话，“章妈，拿下睡衣，黑色那套。”

　　章碧华迅速回答：“好的大小姐，我这就为您提供服务。”

　　章碧华好歹是金牌柜姐，服务的客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所以做老妈子也算是专业对口吧，她感觉没什么问题。而且还是被奶奶培训了的。

　　眼里要有活，要让主子开心。

　　她，铭记于心。

　　找到衣柜，章碧华打开，可这一打开就傻眼了。

　　里头竟然挂着二十几件一模一样的黑色睡袍！

　　是的，多一个颜色都没有！

　　OMG子。

　　章碧华算是知道了，有钱人的老妈子哪有这么简单！

　　机智如章碧华，颜色一样，花纹肯定不一样！她一件一件的翻看，果然，每条睡袍绣的图案都不一样。有兰花、菊花、梅花，还有红豆喜鹊竹子，多了去了。

　　但是，我们的大小姐需要的是哪条呢？

　　她今晚的心情还不错，章碧华又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花瓶里插的是粉嫩的月季花，看起来还正新鲜。

　　于是章碧华就挑了一条绣着月季花的睡袍，拿去了浴室。

　　她敲门规律，温柔的询问：“请问大小姐，睡袍给您放哪里呢？我可以进来吗？还是我在门口听吩咐？”

　　“搁盥洗池上就成。”

　　“好的大小姐。”

　　章碧华将浴室门打开，看到盥洗池，赶紧把睡袍整齐放下，那是多一秒都不敢看哪！

　　刚喘了口气，章碧华就听见有人敲门，还有个男人在说话，“镜翎，你开开门好不好？是我错了，你见见我好不好？我这样爱你，你就开门见我一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