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苏禾纵然已经气到不行,关键时刻还是冷静下来。

      他死死盯着墨远宁看了一阵,转头对苏季说:“小季,你先回避一下。”

      苏季当然是不敢走的,其实她现在不是怕墨远宁吃亏,而是怕哥哥……无论从行动力,还是身体方面考虑,苏禾都没办法和专业级别的墨远宁抗衡。

      毕竟她曾亲眼见墨远宁在刚出院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放到了为数不少全副武装的杀手。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墨远宁,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哥哥,就又去看他:“远宁……”

      墨远宁转头对她一笑,语气柔和:“小月,你先上楼吧。”说完他还笑着加了一声,“听话,乖。”

      苏季知道他这句实际实在保证自己不会伤害苏禾,就有些放下心来,点点头,转身上楼前还看着他说:“有什么事情叫我。”

      他们两个在这里眼神交汇,彼此都心照不宣,在气冲上头的苏禾眼里,这却是毫不遮掩的示威:他让自己妹妹上楼,结果妹妹还需要一个“外人”再说一遍,才肯照办。

      气急败坏的苏先生没意识到,这个“外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妹妹的爱人和丈夫。

      他只忍到苏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就冷笑了一声:“墨先生真是好本事啊,将小季这样拿捏在手里,想必得意的很吧?”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讽刺意味十足,墨远宁却只笑了笑:“苏先生,小月是在担心你……所以我说话后,她才肯离开。”

      苏禾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样的回答,沉默了一阵后,他才继续说:“墨先生,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小季?”

      墨远宁仿佛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了一样,他只笑笑,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苏禾原来曾见过他各种样子,包括那次他们在苏宅谈话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温和的,即使有锋芒毕露的时刻,也很短暂。

      现在他就只是这样随意地一坐,却如同有铺面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不再试图去遮掩这种略显暴戾的气势,也不再以此为耻。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比他讥讽地笑着时,更加令苏禾不舒服:“苏先生,我想你可能知道,我这种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不知亲情为何物。

      “所以即使我对你说,你是小月的哥哥,我会尽可能地尊重你,也不代表我真的会对你有那种你认为的‘尊敬’。”

      他的笑容依旧礼貌,话语却分外冰冷:“我的尊敬仅止于我不会伤害你的□□,其他的我没有闲暇和心情去顾及。”

      他对着苏禾微笑:“苏先生,当我还在苏家时,我倾尽所有去爱着小月,可是却没有人肯信任我,给我一个机会。

      “我如果真的恨着小月,恨着你……我会选择永远不再见你们。因为对我来说,杀掉你们并消失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但我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不杀无罪之人。

      “小月没有罪,她那时只是不爱我罢了。你也没有罪,你只是不喜欢我,不想接受我成为你家庭的一员。”

      他的语调相当缓慢,字句却很清晰,都说完了,他就又是一笑:“现在并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小月爱着我、需要我,所以我才会现身出来见她,包括你。”

      在这世间,有时候承认自己爱着什么人,比承认别人爱着自己,还要更加简单许多。

      因为爱着别人,只是一种付出,单方面输出的感情,只要说服了自己不去要求太多,很容易就能获得良心上的安宁,和“去爱”的坦然。

      而承认别人爱着自己,却要背负上来自于其他人的情感和期待,一举不慎,就会被指责是负心人和冷血动物。

      他如今就这么淡淡地坦诚了他们的相爱,神色间没有故作的深情,也没有努力的表现,只是平淡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苏禾承认,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未曾看透墨远宁这个人。

      最初的时候,他知道墨远宁是苏季的丈夫,并且也只知道他外在的身份,以为他是那种贫寒人家出身的上进青年。

      即使出生在富贵之家,他也和苏季一样,并没有从内心深处轻视那些出身并不好的人。

      只不过那时他过于封闭和骄傲,不曾想到过要深入了解这个妹妹的终身伴侣。

      到后来,父亲在去世前,将墨远宁的资料全都托付给他,他才知道,原来妹妹身边的这个男人,真实身份竟然这样可怕。

      他从那时起,就认定他是一个危险分子,也认定他留在妹妹身边是不怀好意。

      结果他和苏季都错了,他没想到当危险真正来临时,这个男人会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苏季。

      苏禾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想知道:你的假死和复生,是否早有安排?”

      墨远宁在旁静等着他说话,当他听到苏禾问出这句话时,唇角就勾了一下:苏禾看起来不理世事,却有着遗传自苏伟学的敏锐,他这一句话,问出了所有问题的关键。

      他笑了笑,沉声回答:“我有想过要通过假死来远走高飞,可这一次,我是被人所救,并不是自己参与安排。”

      苏禾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自问不算老于世故,却自信可以分辨出真话和假话。

      他无法从墨远宁的目光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他的整个人,就如同他刚才说出口的话语一样,坦然到毫无畏惧。

      苏禾没有再开口质疑,他靠回自己的轮椅上,低下头自嘲般一笑:“那就好,我以为你是故意……你没有看到小季前些日子的样子,我们真的都以为她要做出什么傻事了。”

      身为哥哥,苏禾之所以气急败坏,在听到墨远宁的声音,意识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时,他能想到最气愤的,不过是墨远宁故意假死,还躲起来不肯见苏季。

      苏禾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和身为职业杀手的墨远宁对峙起来,更加虚弱到不堪一击。

      但他奋力摇动轮椅冲到这里时,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假如墨远宁真的是那种玩弄苏季感情的人,他不会放过他。

      墨远宁也对苏禾笑了笑,他之所以肯对他坦诚,不过是看到他焦急愤怒的神态,知道他也是因为关爱苏季才会如此。

      不然那些话,他也不是都肯随便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他看起来轻松,在笑完后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时,却还是微顿了一下,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苏禾自己也是惯于隐忍的人,看到他的姿势,还有眉间一闪而逝的痛楚,就皱了眉问:“你身体很不好?”

      这次墨远宁却不再坦诚回答,仅是对他笑了一笑,低声说:“无论如何,我会给小月幸福。”

      苏禾默然不语,他直到今日,才发现墨远宁和他自己,也许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不习惯表达,却也都会把想要对心爱的人做的事深埋在心底,而后用漫长的时光和耐心,去一点点做到。

      只是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却连未来都不能给她,又算得上什么爱。

      苏季一直躲在二楼的卧室里,她很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又怕真的偷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所以只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关上门,对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发呆。

      现在正是北半球一年最好的时候,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她也已经熬过了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长冬,纵然前路漫漫,却也没有什么好惧怕:只要他仍旧在她身边,那么她就可以抵御一切。

      墨远宁站在卧室前敲了敲门,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把门打开,看到他脸上带笑的神情,她才略微松了口气:“哥哥没有为难你吧?”

      墨远宁不由笑:“你是更担心我一点,还是更担心苏先生?”

      苏季也不在乎他一直叫苏禾为“苏先生”,走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轻舒口气:“都担心的。”

      墨远宁也把她抱住,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没事,我们谈好了。”

      他们也没让苏禾多等,没多久就相携下楼。

      苏季还是生怕哥哥说出让他们重新分开的话,一直都紧拉着墨远宁的手不肯松开。

      直到墨远宁对她笑着说:“你不是要让苏先生尝尝你泡茶的手艺?”

      苏季这才答应了去厨房找茶具,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们几眼,生怕他们吵起来的样子。

      惹得墨远宁看着她的失笑:“小月,我们不是斗牛,在一起就一定要打架才开心。”

      苏季没来得及反驳他,苏禾在旁皱着眉说:“为什么要把我比喻成牛?我明明要冷静高雅许多。”

      他完全属于说着冷笑话还不自知的类型,最后苏季跑去厨房的时候,是憋着笑走的。

      苏禾并没有在他们的住处逗留太久,即使他已经谅解了墨远宁,那也不代表他要上演“兄婿乐”。

      事实上,他仍旧看墨远宁百般不顺眼,确定了苏季的安全,并且判断出墨远宁不会欺骗她后,他就打算离开。

      还是苏季努力挽留,还告诉他晚上会有口味不错的粤菜,他才勉强留了下来,没有立即回到酒店。

      既然留了下来,他又不愿意和墨远宁多说,大家待在一起总要有点娱乐活动,于是他们就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摆了棋盘下棋。

      墨远宁倒是什么棋都能下一点,但苏禾偏偏让他选,于是墨远宁就选了最擅长的国际象棋。

      他从前常常和森先生一起下,棋艺不能算多高超,但也是半专业水准。

      苏禾对此道没什么钻研,应付得相当辛苦。

      苏季开始还挺感兴趣地在旁围观,后来看哥哥输得太惨不忍睹,就假装无视战局,坐在他们身边天南海北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当她胡乱扯到昨天刚看了一个视频,里面有一只小猫竟然可以开门时,墨远宁忍不住就笑了:“你要是真的喜欢猫,我们可以养一只。”

      苏季只是喜欢小动物,自己养还真没动过心思,听他这么说,就有些惊喜:“真的?”

      她好歹也算个富家千金,怎么获准养个宠物,就开心地像个孩子。

      墨远宁抬头冲她一笑:“等我们回国了,你自己去选。”

      苏季一下来了精神:“我要养一只肥猫,一定要肥!还有小狗,我喜欢柯基犬,小腿短短的好可爱!还有龙猫,一团子捧在手心里!”

      苏禾正要落败,心烦意乱下听她说了一大串,就淡淡插了句嘴:“你那么喜欢胖胖圆圆的东西,怎么我妹婿却不是胖胖圆圆的?”

      他说的无心,却没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墨远宁是他的“妹婿”。

      苏季当然意识到了,她偷看了墨远宁一眼,发现他也含笑抬头看了眼自己,就偷笑起来:“养宠物当然要胖胖圆圆的,丈夫就还是宽肩细腰有肌肉的好一些。”

      眼看着话题逐渐歪到已经将自己和宠物相比起来,墨远宁笑着摇头,将手中的棋子又走出一步:“Checkmate(将死)。”

      到了这地步,苏禾只有认输,他倒是什么时候都还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神情,输棋了也不气急败坏,只是点点头:“Chess(国际象棋)我确实不如你。”

      墨远宁闻言挑了下眉:“苏先生言下之意是我取巧了?”

      苏禾倒也不客气:“围棋你断然不如我。”

      这还真是,他很少下围棋,顶多算是懂规则罢了,墨远宁听着就笑起来:“这倒真是甘拜下风。”

      下过了棋,又留下来吃了晚饭,吴姐的手艺精湛,连速来挑剔的苏禾,在餐后也赞了一句“不错”。

      也许是被墨远宁激起了好胜之心,也许单纯只是想要和苏季在一起多待些日子,接下来两天,苏禾虽然住在酒店,每天午后却都准时过来报到,找墨远宁下棋以期一雪前耻。

      他可能是真的钻研了一下国际象棋的规则,后来再跟墨远宁下时,虽然还是没能取胜,落败的速度却慢了不少,不会兵败如山倒几分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可以勉强支撑十几分钟了。

      墨远宁已经在这个小城里闷了几个月,乐得有个还能说上句话的人陪着下棋,两三天的时间,虽然短暂,他们相处得还真算是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一次。

      三天后苏禾就和苏季道别,回了弗洛伦撒。

      苏季还是舍不得哥哥,很想跟着他去,可又考虑到墨远宁的情况,最后还是只能和哥哥依依惜别。

      苏禾走了后,苏季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被墨远宁发现,走过去轻抱住她的肩膀,笑了笑:“小月,人生难免离别,以后总会再见的,不要太伤感。”

      苏季也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自从苏禾出国后,她和哥哥一直聚少离多,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现在这样匆匆一面,已经是常态了,她还躲着掉眼泪。

      可自从和墨远宁重逢以来,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就像聊到那些回国后的打算:养几只宠物,怀孕生子,乃至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

      无论说得多么轻巧容易,她心中也总有挥之不去的不安。

      仿佛这些幸福的憧憬,总还伴随着莫名的忧患,而未来究竟会怎样,是他们全都不能控制的。

      她的神色还是伤感,抱住他:“远宁,我们不要再离别。“

      墨远宁笑了笑,低头轻吻她的眼睑,柔声说:“不会。”

      苏季的到来,其实已经改变了什么。

      三个月来,林都将墨远宁的所在保护得很好,不管是追踪他的人,还是组织内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当苏季突然从中国来到意大利,还在一个海滨小城逗留了这么久,行踪又有些神秘,所有的怀疑就都集中了过来。

      这天墨远宁就收到了来自于林的消息,她还是在那间布置得好像漫画国度的办公室里和墨远宁视频,开口就是:“墨,莫尔有了消息,他的一个假身份刚刚通过了意大利的边境。”

      自从米歇尔身死后,莫尔就再也没了消息,他不再与组织保持联系,唯独证明他还在活动的,只有他仍旧在使用组织提供给他的那些假身份。

      米歇尔当时在他们面前,用电话通知了莫尔,说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但那时他任务结束的条件是:我们都要死了。

      现在却是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墨”没有死,并且成为了“LX”的新任首领。

      没人知道莫尔打算做什么,他是准备继续执行米歇尔的最后一个命令,杀死墨身边的所有在意人,还是打算干脆为米歇尔报仇,直奔墨远宁而来?

      假如他只是奔着自己来的,墨远宁并不惧怕,他唯一怕的,是莫尔仍旧死守着那个疯狂却无理由的命令:杀死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沉默了一阵,就开口:“我们马上开始转移。”

      对此林却又有了异议:“墨,你的身体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正是接受手术的好时机……”

      墨远宁勾唇笑了下:“于是我要躺在手术台上,等待莫尔来结束我的生命?”

      林显然有另外的想法,她眨了眨清澈的双目:“其实我觉得,以莫尔的死脑筋,他的目标应该不是你……”

      对于林来说,苏季的安全也许重要,但显然重要不过她的多年老友,和她如今在组织内的依靠“墨”。

      只不过她显然没有办法说服同样固执的墨远宁,只能扁了扁唇:“你去接受手术,把季藏起来不就好了?”

      对此墨远宁只是微笑了下,就结束了谈话:“我对小月保证过,不会再和她分开。”

      说要进行转移,但在组织的强大支撑下,准备工作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

      苏季还正窝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里,一边翻着本吴姐给她带来的时尚杂志,一边捧着头想晚上是要吃木瓜甜汤还是银耳雪梨,就被墨远宁从沙发里挖出来,丢了件外套:“我们要离开了。”

      这个决定来得太快,苏季还愣了愣:“什么?”

      墨远宁耐心地摸摸她的脸颊:“有敌人发现了我的踪迹,我们需要转移。”他说着,还顿了下,又笑,“这就是亡命天涯的感觉了,不喜欢吗?”

      苏季已经理解过来,她还有些行李丢在酒店的房间里,肯定是顾不上取了,现在她连忙环顾了下房间,毅然挽住了墨远宁的手臂:“那我们这就走吧,我只带你就够了,什么东西都不要了!”

      她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丝绸的睡裙披散着长发,这样子跑出去真不知道有多怪异。

      墨远宁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给你换个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

      苏季换了生平最快的一次衣服,连带梳洗和化妆,也不过是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后他们走下楼去,楼外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开门的保镖和司机清一色的白人彪形大汉,黑西服黑墨镜,苏季弯腰上车时,不禁觉得自己只穿了件普通外套实在是太浪费了这个排场……她应该裹一件拉风的贵妇皮草才像样。

      墨远宁跟在她身后上车,这辆车以及车前和车后的保镖车就依次开走,直奔郊区的一个机场而去。

      苏季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只是她看到这个十几个人组成,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还有这种吓人的排场,没忍住小声问墨远宁:“远宁,你是不是又投靠了什么杀手头目?”

      也不怪她大惊小怪,她和墨远宁重逢后,一直没有详细问过他现在做什么,至于黑暗世界中的那些近乎人尽所知的“大新闻”,她身为一个普通人,当然更不知道。

      墨远宁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没有,只不过我现在是‘LX’的名义首领。”

      因为那次岛国事件,苏季总算首次耳闻了“LX”的大名,也知道这就是墨远宁曾经效忠过的那个组织。

      只不过她还是没想到,几经变动后,墨远宁竟然成了“LX”的首领。

      原来他不是又投靠了什么大人物,而是自己变成了大人物。

      自己的丈夫,从一个杀手,变成了杀手首领——苏季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贺下。

      和中国的大部分城市相比,这个小城实在不大,从墨远宁的住所到郊区的机场,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这个车队虽然前后有四辆车,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他们的车被放在车队靠后的位置,前座更是端坐着一个头戴通讯器的保镖,随时和前后车保持联系。

      那些保镖显然训练有素,车队浩荡又快速地穿行在相对视野开阔的街道中,很快就把他们送到机场。

      私人飞机早就在机场中挺好,做好了登机准备。

      苏季随着墨远宁下车,然后很快就通过舷梯进入飞机。

      她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转移,上了飞机后,还是有些不安地拉住墨远宁的衣袖:“远宁,我们要去哪里?”

      墨远宁对她笑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下一个安全屋吧。”

      原来连他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哪里,苏季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是组织的首领吗?怎么他们安排你去哪里,都不提前报告一下?”

      那些黑衣的保镖们都留在了这个机舱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墨远宁就笑着解释:“我只是名义上的首领,我管理组织的资金事务,其他的,都由林安排。”

      苏季自己名下就有个集团公司,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明白了:“这么说你现在就相当于我在苏康的职位,而林是你在苏康时的角色?”

      她倒是能融会贯通,墨远宁听完就笑了:“也可以这么说。”

      苏季点点头,她明白了之后,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她想到之前墨远宁和她在一起时,虽然也在忙碌工作,可显然那都是金融方面的。

      若说像苏康那样以盈利为最终目的的集团公司,金融当然是核心的内容。

      可“LX”显然不是如此,他们的具体业务内容太特殊,一个金融主管在组织中的地位,似乎并不算很高。

      她这么想着,就微微皱了眉:“你们这个组织毕竟不是公司,名誉董事长还可以登报纸做慈善什么的。你是名义上的首领,替组织吸引外界的目光,手中却没有太大权力,林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啊。”

      她在仓促间做出的判断和理解,竟然也没有和实际情况有太大出入,墨远宁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夸她。

      林救下他乃至把他推上首领宝座时,他还都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后来虽然好了许多,但仍然还是处在需要休养身体的状态,又怎么可能真正管理组织内的诸多事情。

      而在三个多月间,林已经培植了一批她自己的亲信,如今组织内的很多事情,不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连插足的余地都不大。

      他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化,对苏季说:“我们的旅程只怕不短,待会儿飞机起飞后,要不要睡一觉?”

      这是一架相当豪华的商务机,当然也配备了休息室和床。

      只不过墨远宁就在旁边,苏季怎么有心思睡觉,摇摇头对他说:“我还好,你要是累的话,我看着你休息。”

      他们坐着说话的功夫,喷气式的商务机已经起飞后直插云霄,从舷窗外的阳光来判断,竟然是向着东方飞的。

      既然是去意大利以东,那就不是美洲了,目的地不是东欧就是亚洲。

      他们出发时已经是下午,现在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可能不用多久就要进入黑夜。

      突然出行,苏季还是担心墨远宁,一直看着他的脸色,问他:“远宁,你有没有不舒服?”

      墨远宁对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们坐下后喝了杯茶,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起飞了一个多小时,机身稳定地在平流层中滑行,窗外黑暗渐至,无月的天幕上是璀璨通彻的星空。

      墨远宁一直精神不错,喝完茶后对苏季笑了下说:“我去驾驶舱,和飞行员聊一聊。”

      在长途飞行中特地去和飞行员聊天,还真是个有些奇怪的爱好,苏季略觉诧异:“你和飞行员认得吗?”

      墨远宁就笑了:“当然不是,只是我自己也会开飞机,坐着也无聊,所以索性去和飞行员聊几句了。”

      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苏季连忙检讨了下自己只会抱着他撒娇,不会给他找乐趣,就对他笑笑:“好,你去吧,我自己坐一阵。”

      墨远宁对她笑笑,就真的起身向飞机的驾驶舱走去。

      他路过机身前半部分的吧台时,还好心地倒了一杯饮料,这才敲响了驾驶舱的门。

      那里面应该是有一位机长和一位飞行员的,但他敲了门后,隔了好一阵,才舱门才被打开,而从门开的缝隙中看过去,不管是机长还是副驾驶,都没有离开他们的座位。

      墨远宁也不以为意,俯身走了进去,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飞机的驾驶舱通常都不大,前方却全是玻璃,这里不开灯,于是黑夜里,就只能看到仪表盘上发出的荧光。

      墨远宁走进去后,先是抬手去试副驾驶上那个飞行员颈中的脉搏,不意外触到一具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他就轻叹了声:“莫尔,你总是要牵连太多无关者。”

      驾驶座上此刻正控制着这架飞机的那个人于是就低低笑了起来,他虽然坐在机长的位置上,也穿着飞行员的制服,可当他抬起头,就露出了一双凝结着杀气的深蓝色眼眸。

      他冷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嗜血的欲望:“我以为你要等飞机落地才会发现……MR.墨。”

      这是最近以来,黑暗世界中对墨远宁的称呼,他的代号仍然是“墨”,身份却早已不是一个普通杀手,而是首领级别的人物,所以一定要有尊称。

      只是这个称呼从莫尔的口中喊出,讽刺的意味却越加浓厚。

      在所有人都在赞颂“LX”新首领的出现时,唯有他最清楚,他是怎样弑主篡位,变成了如今的“墨先生”。

      墨远宁沉默了一下,这里唯二的座位被一具尸体占据,他就干脆站在莫尔身后,将手中那支小瓶的威士忌递给他。

      他知道莫尔应该不介意在驾驶飞机的途中喝酒,也知道区区一点威士忌,还不足够影响他的判断和行动能力。

      莫尔也顺手接了过来,打开瓶盖就喝了一口酒,同样不怀疑墨远宁会在酒里下药。

      下药是女人喜欢做的事情,对于莫尔本人来说,那不符合他的美学,所以同样也就不符合墨远宁的。

      他们都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墨远宁先开口:“莫尔,你是来杀我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式,根本没有疑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莫尔冷笑了下:“你不该继续活着,就算是地狱,你也应该陪大小姐一起去。”

      早在林通知他莫尔已经到了意大利时,墨远宁就已经判断出来,莫尔远比林估计得要迅速,很有可能已经潜伏在了他们周围。

      原因无他,他知道,莫尔十分清楚林可以监控到那些组织给他的假身份的动向,那么当那个假身份进入意大利境内时,必定不是莫尔本人的行动,而只是诱饵。

      这个诱饵的作用,又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他和苏季转移地点,以便在转移过程中,给莫尔可乘之机。

      只是莫尔势单力薄,在地面上时,他并没有武力优势,唯有当飞机起飞,进入了相对封闭,人数也相对均衡的空中,他才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飞机起飞后,他就知道莫尔应该也在这架飞机上。因为如果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他的话,他自己也会这么做。

      他对莫尔笑了下:“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我……如果你的目标是小月的话,她一直都在明处,却一直都安然无恙。”

      他的目光看向机头玻璃外的夜空,语气很轻淡:“那么这个消息你听到后一定会觉得欣慰……我得了癌症,就要死了。”

      这是他的开场白,接下来他又说:“所以我觉得,你也许有兴趣跟我合作。”

      即使冷血残忍如莫尔 ,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他,满眼诧异:“你在开玩笑?”

      墨远宁对他无所谓地笑笑:“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说谎。林肯让我做名义上的首领,不过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没有办法对她造成太大的威胁。”

      自己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对象,却冲进来告诉自己,他就要死了,并且要跟自己合作。

      莫尔脸上的神色一直在变换,他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但理智却告诉他,墨远宁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他取乐,他说出的话,只怕的确是事实。

      墨远宁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内心已经开始相信了,他就又开口说:“你也不用担心,我的目的可以说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莫尔冷笑了声:“我的目的就是给大小姐报仇,你的呢?”

      机舱太狭小,墨远宁也站得有些累了,他就半靠在身后的门上,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

      他的动作很闲适,说出口的话语,却足以震动整个黑暗世界:“组织不应该存在,它需要被毁灭。”

      他挑着唇轻笑了下,那唇角的弧度,让莫尔也瞬间失神:“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选择给自己的陪葬。”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什么时候萌生的愿望了,也许是托尼被组织抛弃时,也许是森先生倒在血泊中时。

      就算见过了太多的黑暗和鲜血,他也仍旧觉得,有些不合理的人或事物,是不应该存在的。

      比如“LX”,它让托尼在最好的年龄人走向死亡,让米歇尔开枪杀死了森先生,让曾经纯洁可爱的林逐渐被权力扭曲……这样一个酿造悲剧的源头,没有必要再继续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机体仍旧在夜空下滑行着,安静的驾驶舱内,除了仪表运作的细微声响,就只有从机翼马达下传来的轰鸣。

      莫尔笑了一声:“我相信你得了癌症,我却不相信你就要死了。”

      被他一句点破,墨远宁也没有否认,他同样轻笑了声:“的确不是晚期,不会很快就死,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接受手术,然后进行漫长的治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莫尔对此当然乐见其成,他不怀好意地说:“如果这次可以,我希望能亲眼见你断气。”

      墨远宁不禁笑起来,只是牵动了一直在疼的胃部,让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尽力让你能够见证。”

      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合作,他们在这个封闭的驾驶舱内又没有别的话题好说,莫尔就破例关怀了一下这个前辈和宿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墨远宁笑了下:“在你绑架走小月之前不久。”

      他从来不愿放弃希望,可噩运却总形影不离。

      他的胃病并不是最容易发展成胃癌的那一种,可疾病偏偏就找上了他。

      他因为胃溃疡经常做胃部检查,可偏偏胃癌被发现之初,就已经不是最容易治愈的早期。

      莫尔“哦”了声,不知道是感叹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他就被死神盯上,还是感叹他即便从米歇尔手中逃脱,却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威胁。

      人往往就是这样,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反倒能够更容易地打开心扉。

      这点连杀人无数的莫尔都不例外,他接着又问:“那么苏怎么办?我是说你要是又一次‘死掉’了?”

      墨远宁也没对他隐瞒:“她暂时不用担心,我没有告诉她我患病的事,我对她说事情结束后会给她幸福。”

      这下连莫尔都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你这样欺骗她真的好吗?”

      他话语中的愤慨情绪太明显,墨远宁就又笑起来:“的确不好,我从不骗人……她却是我唯一欺骗过的人。”

      驾驶舱里太过黑暗,莫尔也没有回头,所以他就没有看到,当他轻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始终望着窗外苍茫瑰丽的夜空。

      如果可以,又有谁愿意一再欺骗最珍爱的人?

      林和苏季都指责他太过狠心,能够忍心看着她伤心绝望,却始终不肯主动现身。

      可他却知道,在给予她希望后,又全部夺走,是更加残忍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在这场远未结束的惊涛骇浪里存活下来,又怎能将她再卷入其中?

      眼下这虚幻短暂的相聚,已经是目前他所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

      那么让她再一次拥有,又再一次失去,是否更加残忍?

      只不过他却又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当林把她引诱到他面前,他看着她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仍然没能够彻底狠下心来,再一次转身离开她。

      长久的沉默里,莫尔突然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既然你要同我合作,我有个条件:让我去看一看苏,和她说几句话。”

      墨远宁低头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莫尔“哈哈”笑了:“不要这么警惕嘛,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只是去叙个旧。”

      知道莫尔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伤害苏季,墨远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正好我也不想动手,后舱里有四个林的人,去解决了吧。”

      莫尔立刻起身,放心地把驾驶飞机的重任交给墨远宁,吹着口哨,这就要去后舱:轻松一下。

      墨远宁在他打开舱门前补了一句:“不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留着活口。”

      莫尔“嘁”了声:“知道了,boss。”

      墨远宁去了太久,苏季正无聊地喝完了一杯鸡尾酒,琢磨着再去给自己倒点果汁,就注意到有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人走进了机舱。

      她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看过去:“怎么了?谁在开飞机?”

      那人已经笑起来:“当然是MR.墨。”

      这个人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穿着不同的服饰,有几次甚至是不同的制服,但苏季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深蓝的眼睛,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小M!”

      莫尔还真不知道她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外号,顿时连笑容都有点僵硬了:“我记得我有名字的。”

      苏季根本不知道他们上飞机仓皇转移,名义上就是为了躲避莫尔的。

      她也根本不知道莫尔已经脱离了组织,现在看到莫尔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机舱里,还穿着飞行员的制服,又想到墨远宁已经是“LX”的首领,就以为莫尔已经被他收复了——虽然依照现在情况看,她的猜测也没差多少。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轻哼了声:“远宁还说他不认得飞行员,明明认得的嘛。”

      莫尔无所谓地笑笑:“是啊,他最喜欢骗你了。”

      苏季又哪里听得出他言下之意,她正为不知何时结束的旅程犯愁,这会儿见了飞行员,就问:“既然是你在开飞机,那你总该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吧?多久能到?”

      莫尔耸了耸肩,摊手说:“现在已经是MR.墨在开飞机了啊。”

      自己的丈夫还有开飞机这项技能……苏季已经不会惊讶了,她也觉察到莫尔找她聊天的目的恐怕就是拿她消遣,于是就又轻哼了声:“反正你们这些男人就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不愿说。”

      这句话她倒是真没说错,莫尔笑起来:“苏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都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

      对他这种无聊调笑,苏季当然置之不理,只是转头轻哼了声。

      聊天正在兴头上,她就没有发现,飞机的航向在经过了细微的调整后,径直飞向了一个她熟悉的方向。

      莫尔说要找苏季叙旧,但他们有什么旧好叙,上次见面的时候,莫尔还是绑架她的人,并且杀掉了她的秘书。

      苏季还是很警惕地打量了他一阵,最后开口说:“我家远宁呢?你去换他回来吧,他身体不好,开飞机会累到的。”

      在墨远宁对她刻意隐瞒身体状况的情况之下,她还真是时刻担心着他的身体,莫尔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敏锐。

      他笑了笑:“我知道苏你不喜欢我……好吧,我去后面和那几位打声招呼就回来。”

      苏季知道后舱里有几个跟随他们一起登机的保镖,她以为莫尔和他们算是同事,就点头:“那好,别跟他们聊太久啊,我家远宁还在前面等你呢。”

      她一口一个“我家远宁”,说得还真是顺嘴。

      莫尔扬了扬眉,没再跟她说话,抬步就进了后舱。

      苏季看他关上后舱的门,就去吧台给自己倒果汁,她觉得飞机可能是突然遇到了颠簸,很是晃动了几下,后舱里似乎还传来一些声响。

      但她也没在意,而是专心检查吧台冰箱里的果汁,当发现只有金杏汁时,她忍不住嘟囔了句:“杏汁喝多了会上火的……”

      当莫尔按照墨远宁的“嘱咐”,把后面那几个保镖击倒并绑起来收拾干净,摸了块湿巾擦着手回前舱时,就看到苏季在驾驶舱门口,正准备开门进去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里面还有个死人呢,到时候苏季被惊吓了大惊小怪,墨远宁肯定要找他的麻烦。

      莫尔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拉回来,笑着:“苏,驾驶舱不是适合女人的地方,你还是在前舱好好地待着就好。”

      苏季皱着眉看他:“莫尔,我觉得你有一定程度的性别歧视,这样不好的。”

      莫尔只能连连点头:“对,对,这是我的不对。”

      他这么爽快认错,苏季就满意地点头:“看来你还有改进的余地……”

      没等她开始长篇大论地“教导”莫尔,他们面前的舱门就打开了。

      墨远宁从里面走出来,带着微笑拍了拍莫尔的肩膀:“飞机交给你了。”

      虽然有自动驾驶,但飞行员离开驾驶舱太久总是不好的,莫尔又急于摆脱苏季,马上就比了个“OK”的姿势,飞快闪身钻了进去。

      驾驶舱的门开关很快,苏季就只隐约看到副驾驶位置坐着个人,却没有发现那已经是尸体。

      苏季找到了墨远宁,也就没心思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脸色比登机时苍白了些,就去拉他的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墨远宁任她拉着自己走向机舱的沙发,对她笑了笑:“小月,可能需要你紧急联系一下国内的机场了。”

      苏季没想到他劈头就是这句话,愣了愣:“什么?”

      墨远宁这次耐心对她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除了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外,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对她隐瞒,而是详细地告诉了她。

      苏季边听边消化,听完后她有些愕然:“所以说林是要架空你,然后独掌大权?”

      墨远宁点了下头:“没错,而我已经彻底厌倦了组织,我计划将它一举摧毁。”

      听到这里,苏季不知道有多开心,她虽然跟在墨远宁身边,但她仍然是在正常的社会中成长,并接受了有秩序世界的守法公民。

      她可以为爱暂时忽视自己身处在黑暗世界中的现实,却不太可能永远接受那个世界。

      她最大的奢望和心愿,不过是墨远宁能够和她一起回到他们曾经相爱的那种祥和宁静的生活中去。

      现在听到墨远宁也在计划着摆脱“LX”,她一百个赞同,连忙就说:“好,我告诉表哥,他应该有办法让我们降落。”

      飞机上有机载的卫星电话,苏季一边联系卓家,一边抽空问墨远宁:“这架飞机原定要去哪里?我们改变了目的地,是否就算是正式和林决裂了?”

      墨远宁没有过问林的安排,猜测她的意图却还是没有压力的,就笑了笑:“应该是日本。”

      “LX”在日本有分部,只是那里的分部并不壮大,距离“LX”的主要势力范围北美和欧洲有一定的距离。

      林安排他去那里静养和躲避莫尔,只怕还是继续架空他,让他距离组织的核心更远的意思。

      墨远宁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苏季联系上了卓言,得到了那边将会尽快给他们降落许可的答复。

      苏季的这一层关系,他是在岛国才第一次知道,但在关键时刻却意外好用。

      在苏季打电话和卓言说话的同时,他又拿起另一部电话来,播出了一个号码。

      对方和他一样,都是言简意赅的人,所以他在通讯连接后,只说了一句话:“唐先生,你上次的提议,我同意。”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带着些狂放,却并不惹人讨厌,他同样也只说了一句话:“静候佳音。”

      苏季没敢在电话里跟卓言说,自己将要带着“复活”的墨远宁回去,只是说自己在一个朋友的飞机上,需要紧急迫降在中国的机场,希望他能够想办法让机场准许他们降落。

      卓言知道她一个人去了意大利“缅怀”自己的前妹婿,只害怕她太过伤心干点什么傻事,其他的事情在他眼里一概是小事,很快就满口答应下来。

      还端出哥哥和东道主的姿态,让她顺道邀请那个“朋友”到卓家大宅逛一逛。

      苏季一面想着等飞机降落后怎么和他解释,一面都答应下来。

      电话打完,他们也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只能静待飞机降落。

      苏季自己刚接受了大量信息,是彻底睡不着了,忧心忡忡地回头对墨远宁说:“还有几个小时,你要不要睡一觉?”

      墨远宁现在并不跟她客气,点头笑笑:“好,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叫我。”

      苏季凑过去抱住他,抬头在他唇角吻了下:“我会记得叫醒我的睡美人。”

      这次卓言办事也算有效率,他们的飞机很快获准在B市的一个备用机场降落。

      卓言大概是在家里没什么事,亲自带车来迎接。

      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墨远宁本人,但陈家给墨远宁开追悼会时他在,用的遗像也是他联系人帮着画的,所以当他看到和苏季相携走下舷梯的墨远宁时,本来堆满笑容的脸颊都僵硬了片刻。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对着墨远宁的脸很是盯了一阵,才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位是?”

      墨远宁对他笑了下,苏季忙抢着回答:“这就是远宁,他并没有……我这次去意大利找到了他。”

      即便卓言见多识广,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死而复生”这种事,他又惊疑不定地看了墨远宁好几眼,直到墨远宁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对他笑了笑,墨远宁倒还风度翩翩:“卓先生,幸会,上次多谢你照顾小月。”

      卓言本来就是苏季的表哥,照顾自己表妹也算是分内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卓言是外人,他才是苏季的“自己人”的感觉。

      卓言顿时生出了一股:这个娶走我可爱表妹的混小子……那种不甘的感情。

      卓二少于是伸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力图把他捏疼,脸上带笑:“怎么会呢,小季是我妹妹啊。”

      他们两个男人在这里争风吃醋,苏季就免过了被逼问之苦,转头悄悄送了口气。

      在他们的飞机降落前,机场旁边就等了一群穿着制服的特警。

      等苏季和墨远宁下了飞机,莫尔也跟了下来,那群特警就飞速靠近飞机,将飞机控制了起来。

      这一出连卓言都不知道,卓二少不过转头跟自己可恶的妹婿较了下劲,回头就看到这阵势,也分外惊讶。暗暗想自己并没有告诉父兄,这里需要保护啊,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有一个带队官员模样的人走过来,对他们行了个标准的敬礼,开口说:“墨先生,莫尔先生,欢迎你们和中国警方合作。”

      对此墨远宁却早有准备,对那个官员点了下头笑笑:“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林认为,在当代的社会,互联网和卫星通讯,能够无视国界,掌握所有信息的人就会贵为王者。

      可她却没有想到,如今最强大的力量,仍旧是国家机器的力量。

      他既然选择了和整个组织作对,林可能会以为他和莫尔将会孤立无援。

      但其实他们只需要站在“LX”最大敌人,法治社会的国家这一边,就会得到最强大的后援。

      他在飞机上那通电话,打给的对象,中文名字叫做“唐宇翔”,表面的身份,是北美一个涉及□□的大财团的新任掌门人。

      而唐宇翔真正的身份,却是美国警方的保护对象和线人。

      他还在意大利时,就接到过来自于唐宇翔的讯息,为了避开林的耳目,唐宇翔特地采用了古老的方式:直接与他见面。

      在那次秘密的见面中,唐宇翔告诉他,美国警方经过对他以往案件的调查和分析,得出了可以将他发展成为线人和内应的结果。

      只要他同意配合警方抓获林,并摧毁“LX”,就会将他加入秘密的保护计划。

      早在他们落地之前,唐宇翔就通知了美国警方,“墨”同意和警方合作,加入摧毁“LX”的行动。

      所以通过国际警方间的合作,他们在落地之时,就已经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

      既然如此,墨远宁也就不能再随卓言去卓家大宅暂住。

      苏季这些日子来已经非常敏感,墨远宁刚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她就马上说:“远宁,你答应过不会再和我分开的。”

      她这么杯弓蛇影,墨远宁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对警方解释,这是他的妻子,如果离开他也会有危险,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他既然这么说,警方当然就答应将苏季一同带走保护。

      卓言到机场白跑了一趟,没能带回去自己的表妹,还见了官方状态下“已去世”的妹婿,难免将苏季拉到一边说几句悄悄话。

      之前他不愿说墨远宁坏话,是觉得说已经过世的人,未免太小气,可现在墨远宁已经“复活”,那他就不再客气了。

      他将苏季带着远离了墨远宁十几米,才开口说:“小季,我说了你不要不开心,墨远宁这个人……你觉得可以完全信赖吗?”

      苏季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再加上卓言和墨远宁并不熟悉,在当前的状况下,会有这种疑虑也实属正常,就笑笑:“没关系,我知道他会全力保护我的安全。”

      苏季说话足够技巧,卓言也理解她言下之意:墨远宁值得信赖不值得信赖不重要,她和他在一起时,一定能被保证人身安全。

      这点卓言也有体会,在岛国发生的一切,后来他基本都了解了。

      墨远宁本来就是为了救被绑架的苏季,才会赶去,后来他也完美的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他将苏季完好地送回了国。

      卓言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正用温和目光注视着这边的墨远宁,最终还是微叹了气:“好吧,你们暂时要脱离我的能力范围以外了……不过你若是需要帮助,我随叫随到。”

      这就是“家人”吧,这世上只有“家人”,才会无条件地支持对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可以放心地向他们求助。

      苏季笑了笑,抬起手臂拥抱了下卓言,再次对他真诚道谢:“总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小言哥哥。”

      卓言也回抱了她,笑着说:“不要跟我客气,应该的。”

      在机场里告别了卓言,苏季就随着墨远宁,被安排在了B市的一家酒店。

      这家酒店位于B市近郊,并不对外开放,门外却有核弹实枪的卫兵把守,里面更是宾客稀少,除了服务人员外,几乎不见其他人。

      苏季只听说过B市有这样的酒店,专门负责接待权贵,或者一些特殊客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这里的建筑最多也只有三四层楼高,绿化却做得相当好,林木茂密,连住房都彼此独立的小楼,房屋设计上偏向古典质朴,青砖青瓦,掩映在树木中,更增添了一分隐蔽和低调。

      他们被送进去时,乘坐的是外观相当普通的黑色轿车,车子也一路将他们送到预订的房间楼下才离开。

      负责接送他们,也负责和墨远宁联络的,应该是个特派的高级警官,他也一路跟着他们到了酒店。

      他自我介绍说姓“陆”,让墨远宁称他“陆先生”,他自己的具体职务和姓名,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说明。

      墨远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是警方的“合作对象”,却仍旧是通缉名录里的人,所以并不被特别信任,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更何况他目前所受到的这种严密“保护”,也可以算是一种监视。

      果然在他们被送到酒店后,陆先生就给墨远宁和莫尔各配发了一部卫星电话,并且拿出两个安装了跟踪和窃听器械的手表,要求他们随身携带。

      陆先生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们的时候,态度很客气,说的话却不容拒绝:“因为唐宇翔的担保,我们就没有给两位安排植入型的定位仪器了,不过行动中还是要请两位适度配合下。”

      所谓的“植入型定位仪器”,是指那种通过手术植入皮肤中的跟踪定位装置,并不算警方的常规仪器,对于特别不信任的卧底和间谍才会采用。

      一般来说都是通过专门的外科手术植入人体要害器官的皮层下,取出时也需要精密的外科手术,并不是随意可以摆脱的。

      莫尔自从进了这栋安排给他们三人休息的别墅后,就歪在一楼的沙发上翘起了腿,听陆先生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轻哼了声。对于警方的这种繁琐手段和不信任,似乎颇为不屑。

      墨远宁就镇定平和许多,对陆先生笑了下:“既然选择和警方合作,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量配合。”

      他将警方的跟踪窃听要求,说成是“无关紧要”,言下之意其实也颇值得玩味。

      他这样说话带软钉子,陆先生大概也见惯了这些“自由人士”的桀骜不驯,也不怎么在意了,仅是礼貌地笑了笑,就告辞离开。

      考虑到要对付的犯罪集团,是专门从事暗杀活动的,为了保证他们三个人的安全,这栋别墅比普通时期,还多配备了一队守卫。

      连莫尔环顾了下四周,都倒坐在沙发上轻耸了耸肩肩膀:“果然跟着MR.墨就足够安全,反正我的话,我是不会主动来送死。”

      他语带讽刺,墨远宁也不在意,只是转头对苏季笑笑:“小月,接下来可能会让你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尽量避免。”

      他说的是那次她随着林在监控镜头里看到的,他亲自手刃对手的事情,还是更加残酷的场面?

      苏季不知道,不过她近乎本能地选择留在他身边,和他共同去承担这一切,就没有想过可以轻松面对。

      等陆先生走了,她就走上去抱住他,觉得大衣下他还是显得消瘦,她皱了皱眉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行动?需要乔装打扮吗?我也有点演技天分的,我也可以乔装成其他人的……比如老太太?”

      她真是007电影看多了,墨远宁不由笑起来:“那大概是不用的……不过我相信你的表演天赋……”

      他话中的笑意太明显,苏季也知道自己被嘲笑了,埋在他怀里轻哼了声表示反抗。

      对于他们这种明显的黏黏糊糊秀恩爱场面,莫尔当然是不适应的,他翻了个白眼,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自己回房间。

      虽说从飞机在B市的机场降落,墨远宁就完全消失在了林的监视范围下,但要全面部署抓捕她的行动,还是需要耗费些时间的。

      他们在B市郊区酒店住下的第一天,警方就没有什么安排。

      苏季也得到空闲让自己休整一下,这一路的经历,说起来很脱离日常生活,但对她来讲,也就是一个长途飞行后,被安顿在一个没有住过的酒店里休息。

      她按照以往旅行的惯例,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好,才躺在她和墨远宁的大床上长舒口气,语气十分满足。

      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墨远宁的笔记本电脑也被警方拿走,他不用再忙碌那些事务,在沐浴过后,就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闭目休息。

      听到苏季在床上搞出的动静,他也没睁开眼睛,就轻笑起来:“怎么好像你是被我带出来度蜜月的?”

      苏季翻了个身,支着头看向他,她刚才在浴室的大浴缸里泡了个澡,通体舒泰,说话的声音也慵懒:“怎么不是啊?只要跟我的美人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度蜜月。”

      她也不算完全是调笑,现在的墨远宁换了身酒店提供的中式睡衣,半躺在窗外透进来的白色日光下,月白衣襟半掩,略显长了的黑色长发松散地搭在脸颊和额头。

      那侧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要多清俊有多清俊。

      夸一句“美人”,连她自己都没觉得太夸张。

      只是她看着他,总觉得他还是太过清瘦,脸色也不好。

      被她这么“调戏”了,墨远宁就睁开眼睛,略侧了头,笑着对她伸出手:“小月,过来。”

      苏季如今哪里还有大小姐的架子可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起身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墨远宁只轻轻一带,就将她带到膝盖上坐好。

      他抱住她的腰,苏季就顺从地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体味和热水的余温,于是很容易地,他们就开始接吻。

      墨远宁的双唇现在总有些偏凉,苏季却情难自禁,忍不住吻了一次又一次。

      彼此都太投入,他们就吻了很久,直到气息有些急促,苏季才离开他,但她还舍不得放开他,仍然抱着他,和他抵着额头。

      她对他笑了笑:“远宁,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怎么觉得,你嘴里有些血腥味?”

      墨远宁也对她笑了笑,他语声低沉,却仍旧温柔无比:“没事,那是你的错觉。”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