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镰仓的樱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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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的毕业式第二天，我短暂地告别他回了一趟山梨的老家。原本他也想同行，但因为事先已经和篮球队的人约好了去安西老师家，又有些犹豫。
“肯定还有机会的，我也不是以后都不回日本了啊。”我劝说着，“再说，我还想回来看神奈川的雪呢。”
最后，我还是一个人出发了。
这也是我专门从美国飞回来的另一个原因：为了看望爷爷，也为了完成一件很久以前就开始酝酿的事。
爷爷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会待在他的房间里翻看他留下的那些历史书，发现每一本都做了详实的标记。我甚至还找到了厚厚一摞写得满满当当的本子，都是他为历史研究而做的笔记。
我也才知道，他在给我的信里轻描淡写的一句“去钻研我最喜欢的历史”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和多深切的热爱。
所以他才会希望我也去做自己热爱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爷爷去世前曾把在山梨的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我。房子早已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托给了房屋管理公司，而存款我至今也没有动过。
这次回山梨，我去了甲府博物馆——这个曾经洒满了他的热爱的地方，把他留给我的存款悉数捐了出去。
“佐野先生是非常认真又热心的人，讲解起来也很生动有趣，不管是来参观的客人还是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喜欢他。”回忆起爷爷，馆长脸上的表情很是感慨。
“他曾经提过自己从小就很喜欢历史，但大学为了家人选了不喜欢的金融专业，毕业后在证券公司上班也并不开心，后来在前辈的鼓励下才重新回到学校去学了历史。”馆长说，“他一直说那位前辈给了他很多帮助，如果不是前辈，自己可能一生都没机会做喜欢的事。”
我看着玻璃柜里的文物想，这些外表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里面又有多少他用大半生来守护的热爱呢。
这些热爱里，不只有他对生活的希望，还有另一个人——我的亲爷爷樱泽芳彦的希望。
离开博物馆前，馆长让我在捐赠人的登记表里签上名字：“以后我们可能会利用这笔资金做一些新的展览，会把捐赠人的名字印在感谢名单里。”
“写我爷爷的名字就好了吧？”我在签名栏里写下“佐野一郎”，把笔还给馆长。
“也写上樱泽小姐的名字吧。”馆长又把笔递了过来。
我接过笔，想了想，又在后面写下了“佐野瑛子”四个字。
从博物馆出来，我去了爷爷在寺庙的墓地。上次来这里还是葬礼的时候，那之后我就匆忙回了神奈川，直到出国都没有再回来过。
我在墓碑前双手合十，又把周围稍稍打扫了一番，往墓碑上浇了点水，把自己带来的花摆在了花架上。
“爷爷，我回来了。”
时隔快两年再看到爷爷的墓碑，当初那些令人悲伤的画面好像又出现在了眼前。
“很久都没来看你，你会生气吗？可能也已经习惯我的任性了吧。”我笑着说。
“我和爸爸妈妈回美国了，是我自愿的，他们没有勉强我，也对我很好……我也考上想去的大学了，学的是我最喜欢的英语，就像爷爷去学了最喜欢的历史一样。”
“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樱木花道，是个很优秀、很特别的男孩子，篮球打得很好，人也很可爱。这个夏天他也会去美国，以后说不定会成为篮球大明星呢。”
想起樱木，我忍不住又笑了笑。
“我是去神奈川才认识他的……爷爷说中了，我真的在那里遇到了喜欢的人，有了新的人生。”
“谢谢你当初同意我去神奈川，虽然……我还是很后悔没有一直陪你到最后。”
一阵强烈的酸意忽然涌上鼻腔，我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湿润。
“但是别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以后也会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泪水终于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爷爷以后也要一直守护我哦。”
回神奈川时已是夜晚。想着爷爷的事，路上我一直心神不宁，直到走出车站，恍惚间听到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回过神来，樱木已经跑到了我面前。
“就知道瑛子会这个时间回来，我果然是天才！”他高兴地笑着，翘起的嘴角像是让四周微凉的空气都变暖了几分。
“你一直在等我吗？”我怔怔地看着他。
“没等太久，就几分钟吧。”他说，表情突然又多了些担忧，“事情都办完了吗？”
我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突然觉得神经里的最后一丝疲惫也彻底消失了。
“嗯，之后几天都没什么事了，可能会到处逛逛，给爸爸妈妈和那边的朋友买点特产。”我笑着说。
“那我和你去！”樱木很快接话，又抓了抓头发，“然后……我生日那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樱花？”说完又认真地补了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好啊。”我说，忽然意识到什么，“那天洋平他们不来给你过生日吗？”之前已经听说樱木军团的大家或上短大或就职，但也都留在了神奈川，应该不至于没时间过来。
“他们说昨天毕业式已经给我庆祝过了，不想再过一次了。”樱木撇了撇嘴，像是有点不满，“那帮没良心的家伙……”
我笑了，又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就过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吧。”
从山梨回来后，我度过了几天难得的悠闲时光，每天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再和樱木或阿苑四处闲逛。虽然曾在神奈川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对这个城市，我却算不上熟悉。在湘北上学时，生活范围基本局限于学校和家之间，以至于那几个月去过的地方还没有这几天多。
神奈川离东京很近，一些大型商圈也有完全不输给东京的热闹，但比起东京因街道过分狭窄而显得拥挤不堪，这里的宽阔则更让我有一种闲适的放松。横滨的繁华、川崎的便利、藤泽的秀美、镰仓的古朴……每个地方都各有特色，却都像老家一样让人安心。
我知道我终究不属于这里，但并不妨碍它带给我归属感。
我和樱木原本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去上野公园，但当这个著名的赏樱之地配着人头攒动的画面和“前所未有的人流量”的夸张字幕，出现在前一天的电视新闻里，我顿时开始发怵，担心去了也免不了要排着队龟速前进，欣赏到的不是樱花而是周围游客的脑袋。
“那就在镰仓看啊，到处都有樱花，还很近。”樱木很干脆地调整了计划。
“可是镰仓的樱花，你应该看过很多次了吧？”我突然又有些内疚。
“可是我没有和瑛子一起看过啊。”他说，像是想到什么，眼神又亮了几分，“我们可以去看镰仓大佛，那附近的荞麦面超好吃！还有江之岛的水族馆！对了，还有灯塔！洋平说天气好的时候晚上会有乐队在下面演出——反正瑛子也都没去过吧？”
已经完全偏离看樱花的本质了吧……我突然有些想笑，但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只要和他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语气愉快地说。
结果，我们的第一站是离镰仓车站很近的鹤冈八幡宫，樱木说因为路上有一条两边都种满了樱花树的长廊——我去了才知道，其实就是一条用土夯出来的、比路旁边的街道要高一些的小路。
但眼下正值樱花开得最盛的时节，今天又是大部分学校的入学式，路上的游人并不多，走在这条小路上，头顶是云卷云舒的天空和热烈绽放的樱花，眼前是樱木的笑脸，心情也像拂面而来的春风一样清爽又畅快。
“跑得快的话路上的樱花都会飘起来！瑛子你看！”他拉着我不由分说就往前冲。
“你慢点啊！”我慌忙喊，看着地上的樱花瓣在我们的脚下乱飞，又忍不住笑起来。
在神社前，我看着樱木认认真真地行礼参拜，突然觉得这画面有些不可思议。
“我是来还愿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新年来许过愿，结果都实现了。这里真的好灵！”
“许的什么愿？”我有些好奇。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希望能拿到北卡的通知书，还有……想要快点见到瑛子。”
我抿着嘴笑起来：“这么灵吗，那我也试试。”
用力摇了摇门楣上的铃铛，我把一枚5日元硬币投进钱箱，对着殿中深深鞠了两躬，拍了拍掌闭上眼睛。
——希望爸爸妈妈、樱木、阿苑，以及所有我挂念的人都健康、快乐、幸福。
——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瑛子呢，许的什么愿？”从神社门前长长的石阶上下来时，樱木问我。
“希望爸爸妈妈樱木阿苑还有所有人都幸福。”我说，又笑着看了他一眼，“还有……”
“还有什么？”
“不告诉你。”我快步跑下最后几级台阶，把他甩在后面。
“什么嘛，”他有些不满地说，又大步跟上来，“明明我都说了……”
“那你要不要猜一猜？你不是天才吗。”我转过身笑着看他。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红了脸。
我忍不住扬起眉毛：“你猜到什么了？”
“我也不告诉你。”他把脸转开，不让我看他的表情，只是伸手过来拉住我继续朝前走。
离开鹤冈八幡宫，我们又去看了镰仓大佛。大概是名气使然，这里的游人比神社里多了不少。第一次看到十几米高的佛像就这样露天且毫无任何阻挡地摆在眼前，我忍不住发出惊叹。
“购票可以进佛像里面去参观哦。”工作人员在一旁热情地说。
我和樱木对视一眼，便立刻决定行动。
然而……
“这里面也太窄了吧！”樱木说，一边吃力地弯着腰往前走，却还是记不清第几次磕到了头，“啊——！真是的！我还以为会有个迷宫呢！”
“毕竟从外面看也就这么大……没事吧？”我说，又拽了拽樱木的衣服，想看看他撞得严不严重。虽然想过佛像内部大概不会有延伸空间，但除了一块记录着修缮年表的牌子就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也确实有点令人失望。
“没事……”他似乎有些尴尬，捂住脑袋把脸转到一边。
“还是先出去吧。”我说。这又黑又小的空间，也实在太为难他这一米九几的大个头了。
从大佛里出来，樱木还在揉着脑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小孩突然一头撞到了他腿上。
我们低头看过去，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已经坐在地上扁起了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但下一秒抬头看到我们，小孩又像是被吓到一般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红头发……”
我还没反应过来，樱木已经在小孩面前蹲了下去。
“没错，红头发！是不是很酷？”他把还坐在地上的小孩抱起来，又说：“怎么样，要摸摸看吗？”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把头伸到小孩面前。
只见小孩伸手怯生生地在他头上碰了碰，突然就兴奋地喊：“哇——！软软的！”
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害怕，两只小手开始对着他的头发又抓又揉：“好好摸——好像小鸡——”
“喂，差不多得了……啊——！轻一点啊臭小鬼！”
我看着樱木避闪不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够了够了……”他连声喊着，直到一对夫妇匆忙跑过来把小孩抱开、又慌张地对他直道歉。
“没事的啦！”樱木笑着摆摆手，目送着对方离开。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忽然觉得心跳变得有些快。
我清了清嗓子。
“樱木，可以过来一下吗？”
“嗯？”他转过脸来看着我。
“再过来一点。”我又招了招手。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问，但还是又弯了弯腰。
“头再低一点。”
“怎么了嘛……”他朝我靠过来，脸上开始浮出淡淡的红晕。我弯起嘴角，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抬手迅速在他头上揉了几下。
果然很软。
樱木呆了一下，突然就像触电般跳了起来。
“干……干什么啊！！”他抱着脑袋满脸通红地看着我。
“摸摸你的头发啊。”我笑着说。
“摸——所以说干嘛要摸啊！！”
“因为很可爱啊，刚才的小朋友也摸了嘛……可以再摸一下吗？”
“不行！”他偏过头，耳朵红得发亮。
“为什么？就再摸一下嘛。”
“不行就是不行！”他语气坚决地说，抓住我又试图朝他伸过去的手，最后干脆紧紧握在了手里。
镰仓，这个已经深深刻入我人生记忆里的城市，其实远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
从车站前的小町街出发，我和樱木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又回到车站附近，也不过用了大半天时间。仿佛只用双脚就能将它彻底丈量完，往前迈开一步就是一格，无数个脚步拼接成我人生尺子上的无数个刻度。
真希望从今往后的每一个脚步，都能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
我看向旁边的樱木，他正和路边卖烤仙贝的小摊摊主热切地聊着天。刚才我们路过时，不认识的摊主大叔竟然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闲聊后才知道，大叔原来也是个篮球爱好者，去年看了亚青赛之后就记住了樱木。
“哎呀……虽然日本没拿到前三是有点遗憾，但樱木君那几场比赛，打得可真是精彩啊。”
得知樱木不久后就要去美国，大叔更是兴奋得不行，立即包了一个烤仙贝递给他。
“这个是送给我的吗？谢谢大叔！那我可以再要一个吗？”樱木乐呵呵地说，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客气的样子，看得我直想笑。
“没问题！”大叔豪爽地笑着，又包好了一个，这回直接递到了我面前，“是要给女朋友的吧？”
我一愣，下意识看向樱木，发现他也正看着我，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红晕。
我迅速转回视线，伸手接过摊主大叔递来的烤仙贝：“谢谢……”
离开小摊，樱木捧着烤仙贝笑了一路，眉眼弯弯的表情看得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开心吗？”我笑着问他。
“啊，”他应了一声，嘴角仍然向上翘着，声音里也带着欢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开心。那个大叔也认识我！还送我烤仙贝吃！这几天也收到了好多礼物……”
他顿了一下，表情像是有点害羞。
“就是感觉，大家好像都很喜欢我。”
我停下脚步，微微笑着看他。
“不是‘好像’，大家就是很喜欢你。”我说，直视着他投过来的目光，“还有……”
见我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
“还有什么？”
“还有我的礼物呢。”我不着痕迹地改了口。
他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浮出期待的表情：“是什么？”
“等一下吃东西的时候再给你。”我笑着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到底是什么啊！”
“马上就知道了，说好了回来去车站对面吃刨冰的嘛……”
我回酒店拿了东西出来，又和樱木一起去了马路对面的刨冰店。一到店里坐下点完单，他就迫不及待地从我给他的纸袋里拿出盒子，摩拳擦掌准备拆开。
“是瑛子包的吗，包得好漂亮……还有卡片！写的什么？‘花道生日快乐’……花——”
樱木突然噤了声，脸唰地红了。
“怎么了？”我忍不住笑着看他。他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眼，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拆包装。
还没等全部拆完，他就看着露出一角的盒子喊了起来。
“是AJ1！”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红黑相间的球鞋，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和我高一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是去年复刻的那一版，找了好久才找到。”虽然认识樱木时他已经换了别的球鞋，但我还是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湘北和山王的比赛录像里看到他穿着红黑AJ1全力奔跑时的感受——那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震撼和感动。
樱木抬起脸，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之前也想了很久要不要买其他款式，但还是觉得这个颜色最适合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时穿的球鞋，希望在以后的比赛里，它也能继续陪着你。”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向上翘了些，又低头看着眼前的球鞋。
“那双鞋我还留着，只是已经旧得不能穿了。良亲还怪我练得太狠，说我太浪费球鞋了哈哈哈！”他说，手指在球鞋上轻轻摩挲着。
片刻，他又抬起头看着我。
“瑛子，谢谢你。”他笑着说，又顿了顿，“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给我？现在吗？”我愣了一下，又笑着在他面前摊开手，“是什么？”
他移开视线，竟像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东西有点多，拿不过来……被我放在家里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
“所以……”他抓了抓头发，脸上又爬上了浅浅的红色，“吃完刨冰，要不要……去我家？”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镰仓的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