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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生活的世界没有历法,所以无法告知你确切的时间。以此处的星系为标准的二十五年
      前,我来到了这里。这是一个半径二点五光年的星系,中心是一颗巨大的“火球”。它的周围萦绕着五彩缤纷的星云,从远处看时是暗紫色夹杂着一丝嫣红,可当我靠近时才发现还有大片的橙黄色闪烁其中。它们没有规律地掺杂在一起——但没有规律就是最好的规律,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没有生命却能展现出生命应有的美。
      我从星系的外围开始考察,一如既往地荒凉。坚冰、岩石、风暴以及小行星,让那些行星近乎不想让我多呆一秒钟——它们之上不可能孕育生命。我以为这又是一趟无所收获的旅途——这很平常,能进化出生命的星球几乎可以认为不存在,当然我并没有办法为找到他们而欣慰或者开心。
      和以往一样,记录恒星的形成,而后是星系的成型、捕获各个行星(抑或是其他模式),然后一一记录下来。终于,在来到某一颗星时,出现了令我惊讶的东西——文明的遗迹。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之旅中,这是调剂生活最差的方式,因为记录一个文明要花上我大量的时间。这颗星已然枯竭,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我又产生了一些兴趣——对于这个文明的灭亡。
      降落其上,我就感受到了强大的辐射。这里的地面已经严重沙化,偶尔还可以见到一些建筑物的残骸。“路”面上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只不过都已严重损坏—-这和我曾经所在的文明大有不同,至少从这些东西看来是的。
      我花了很久去了解这个文明:他们曾拥有这颗几乎被海洋覆盖的星球,然而那些生物的贪得无厌使得他们之间爆发了战争——被称之为“核战争”,那些坑实际上是轰炸之后遗留下来的弹坑。
      后来,我沉默了很久,又想起来几千万年前的往事,那颗星球,那些国家,那场战争还有那个人。一切都已逝去,可我却一直无法释怀。千万年来,甚至无人与我交流,又如何有人理解到一个孤独的苦行僧呢?终于,我第一次大哭了一场,就像那天那样。空中刮起了沙尘暴,淹没了我的哭声。风沙像曾经的那些鬼魂一样缠绕着我。最后我累了,只剩下了不争气的啜泣。
      明明我拥有了一切。
      偏偏是我无能为力。
      我的情绪渐渐又恢复了平静。找了一处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坐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决定记下这段故事。

      以往的记忆中,我几乎一直在流浪。老实说,不会有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忙碌、危险与死亡时时刻刻伴随着我,而我则不得不拼命地奔跑,只为一片安逸之地。我的师父——塞弗,世界上最伟大的占卜师。他预言了自己的死,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之后我便得自己活下去了。塞弗让我好好看一看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切忌站队选边。此后,村庄便被踏平了,斯皮诺格的将军唐·塞万里安率部亲征,竟是为了小小一个村庄,但无人知道的是,他要找的是塞弗。
      我走之后,师父预言的大战开始了。
      这一切可能略显混乱,我得从我的出生开始说起。我没有父母,在记事起就是孤身一人处在圣塔尼亚的一座小村庄里。村庄面积不大,总共也只有三百多户人家。邻里关系十分融洽,这可能是我能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吧。往往在这些落后的地方,人们的心都会比那些自称文明的人善良。村庄的东面是一座山,也算是我家——如果经常拿来过夜的地方就算是“家”的话。山不高,却很美。在古老的年代,山上居住着一伙炼金术士,他们废弃的药剂就直接倾倒在山里。久而久之,山上的土壤竟发生了变化,孕育了魔力,而那些树也成为了魔法的产物——它们拥有五颜六色的艳丽的树叶,成千上万的树聚在一起,让山看上去像铺上了一条条彩色的飘带。叶片的颜色还会随着季节或昼夜而变化。届时,山上便翻涌起彩虹的波浪,极为壮观。这些树叶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染料的原材料。工匠们施展魔法,让他们制成的布料可以自如地变换颜色,一时间风靡全国。
      很可惜,这些事跟我的关系并不大。在我尚小时,基本靠着人们的施舍与救济度日,等稍微大一些了,就去村里的店铺给人打工。很多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如果我的父母不希望见到我,又如何要生下我?在这个世界上,我从一开始就疲于奔命了。为了下一顿饭,我必须为他人二十四小时值守,或是跑遍全村去为店里送一天外卖。可回报往往少之又少,甚至连一顿饱饭都会成为奢求。当时我还不知道,温饱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在以后的岁月里,我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需要去操心。
      在我十岁那一年,村外传来了消息——圣塔尼亚败了,国王被克扎亚帝国送上了断头台。村里的氛围开始变得异常紧张,谁也不知道传闻中残暴的克扎亚军队会怎么对待我们这帮平民。有钱人已经选择了逃跑,剩下的大都也在祈祷。实际上,我太小了,对此没有什么感知度——我当然只会关心克扎亚人来后我能不能吃上饭。
      一个星期后的夜里,我躺在一处窄巷里,被阵阵喧嚣声吵醒了。我强行睁着惺忪的睡眼,拖着身体向巷口走去。可当我看清发生了什么之后,我再也不敢有睡意了。一群身穿军装的人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将人们拖出来,一把火烧掉房子。小孩都被装上了几辆大卡车,男人们被就地砍下了脑袋,而女人们最惨,会被他们当街挨个□□。我只能听到火焰的呼啸、平民的惨叫以及那些军人的谩骂。我的大脑几乎空白了,恐惧爬上了我的双腿并拽住了它们。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但已经有人发现了我的踪迹,绝望之中,我记起翻过巷子里的这堵墙,就有一条小道通往山上。可到了山上又能活多久呢——这根本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我太弱小,除了逃跑,我什么也做不到。
      时间凝固了一般,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了奔跑的双腿,回过神时,我已经来到了深山之中。全身的气力已经被恐惧耗尽了,我瘫坐在了厚厚的落叶之上。我对这座山无比熟悉,我很清楚,深秋之时我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食物资源恐怕早就尽数枯竭,而树叶与灌木的凋零也让躲藏变得极为困难。我绝望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绝望,却比以后任何一次都要轻。
      克扎亚时不时会有巡逻兵来到山上,每一次遭遇都让我提心吊胆。有好几次,我差点被人发现——如果他们纠察到底的话。也有好多次,我会梦见那天他们杀人的情景,梦见被他们发现,抓起来剖腹剜心......然后在恐惧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我时常会想,我已经快死了。这是事实,哪怕我收集一整天,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食物。还有一次中了毒,人几乎脱水。再后来,我感到自己的手脚有时不听使唤了,感到常常大脑一团乱麻,抑或是常常又陷入了沉思,而怎么也无法挪走自己的身体。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被人扔进了一口滚烫的沸水锅中烹煮,那刺痛的烫伤感如此逼真,将我从睡梦中拽出来——他们放火烧山了。火苗舔舐着脸颊。突然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地爬起来,却不知奔向何方。
      我已经被包围了。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慌,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哪一边可能有“生路”。在我的右侧,似乎不远处就有不被大火覆盖的地方。与其坐以待毙,在抗争中死去也许会体面一些。豁出去了,我冲过火线。长期的饥饿让我重重摔倒在地。顾不上疼痛——此刻我没有资格疼痛,我再爬起,再摔下去。有时我真的很想放弃。但火势扩大了,很快就会蔓延到我这里。我赌上所有,再一次冲了出去——我踩空了,而且并没有摔倒在地上,只是不断地下坠、下坠,在无边的黑暗中下坠。然后,是刺骨的寒冰,这竟然给了我烧伤的皮肤一丝快慰。
      天上的月亮被火光映得通红,而我终于可以死去了。
      可是,人们描述的美好世界并未出现在我的眼前,也没有什么人生的走马灯——尽管我的人生没有什么素材。我的痛苦依旧清晰,但不再那么钻心。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还听见了一个不知为何十分苍老的声音,那是神吗?我看见我站在海边,比我还高的浪头向我打来,将我冲撞在地上。我的意识突然清醒。
      在一间朴实无华的小木屋内,我又一次醒了过来。
      这间屋子十分古旧,是完全木制的。光从内部看来,就可以知道这地方已有不少年头。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木质香气,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很讲究。因为屋内并不闷热,甚至墙面上还有一扇窗以及屋顶上的天窗——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我睡的这张床也是纯木制,但垫上了一些质感柔软的奇怪东西。不过它们被扎在床单里,我便没有去一探究竟,否则恐怕不太礼貌。我的正对面是一排书,它们被安置在一个简陋的架子上,这些书似乎涉及各种语言——那时候我还不识字。
      坐起身来,一阵剧痛又侵入了我的大脑。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能逐渐适应自己的身体,这时我才发现身上几乎缠满了绷带。试图走下床去,可大拇指触地的一刹那,整条腿就疼到失去了知觉。我不禁失声尖叫了出来。
      “孩子,你的伤还需要休息。”
      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而我却不知它从何而来。我只得重新躺回去,静静地聆听骨头与肌肉愈合的声音,在不知不觉袭来的疲惫中睡去。
      那声音的主人叫塞弗,一位至高的魔法师,是他给了我第一次生命。

      我在十六岁那一年离开了家乡——或者说离开了那个小木屋。事情要从几个星期前说起,塞弗突然就让我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里。当时的我十分不解,他却说:
      “战争就要开始了,马上我就会死在这里。”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不走?你那么强大,怎么会死在这里?!”
      “哈哈哈,”塞弗开怀地笑了,“傻孩子呀,我已经很老了,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去吧。”
      我和他争执了很久,甚至还说了很是伤人的话。但最终我只得妥协了。塞弗在最后留给我了一个锦囊,可以存取一定量的东西,他也在其中为我留下了“礼物”,嘱咐我在必要时再打开。
      依我看,塞弗并非不愿走,而是活了太久了,渴望宁静的死亡。可是他人的意愿我又如何能改变呢?我只希望安稳的生活,我从小到大都未曾离开过这个地方,现在却让我一个人去闯荡世界,是否又有些残忍呢?自始至终,我都没能猜透他的心思,可在此后的旅途中,我总感觉能感受到塞弗的存在,仿佛他在冥冥之中参与了我的命运。
      然而一切都要改变了,战争将改变我的人生轨迹——不管是以后还是现在。于是,在一个满天星辰的宁静的夜晚,我踏着积雪出发了。山谷中十分寂静,毕竟是冬天,所有的生灵都在抵抗一个强大的敌人——自然。在这无声的战斗中,会有无数的生命消逝,可它也会孕育生命。但人们创造的战争除了死亡以外什么也无法带来——哦,对了,还有独属死人的“荣耀”。山岩之上会见到稀疏的几棵树,它们畸形地弯曲着向上生长,只为祈求到那些长在山上的树理应享受到的阳光。谁也不知道明年它们能否再绽放,也没人在乎。月光惨白,连一丝温柔都不愿留给我这个离家远行的人。我感受到眼角流下了一滴冰冷的眼泪。
      那天我以为自己的青春结束了,却不想它才刚刚开始。
      为了避免遭遇军队,我需要走海路,虽然这也是一个冒险的决定。毕竟圣塔尼亚只得在两个大国之间夹缝生存,而唯一的结局也只能是被其中之一占领。船票并未变得千金难求,这意味着斯皮诺格开展的意图被很好地保密了。眼下这里属于克扎亚的土地,我将只能往克扎亚的内陆跑,毕竟在紧张的氛围之下越过两国边境线恐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由于我一直生活在山谷,与世隔绝,我只得伪造了一张魔法凭证,以此假装我是克扎亚的公民。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并且也是购买船票的必须物——克扎亚一贯的高压管制。港口所在的这个小镇不大,也算不上发达,但是已经与我童年印象中的那个小村庄大相径庭。房屋更加紧凑有序,而且建筑样式也更加科学合理,人们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大概这个港口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经济。
      船会在午夜启航,我也不想去镇上逛逛,便在岸边的椅子上翻起了书。自我有记忆以来,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海风。和陆风不同,它带着一丝湿润的触感还有咸咸的味道。而在昼夜交替之际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挂上一阵,竟稍稍抚平了我离家的忧伤。
      可惜的是,我没能观看到海的全貌。在黑夜之中,只有破碎的冷光在海上闪烁。我自觉无趣,便返回了船舱,躺在床上,却一夜未眠。大海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温柔,船如同摇篮一样,被大海轻轻地摇晃。这样的感受令人十分地惬意,但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也描绘不出来这是怎样的感受。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停止了我的胡思乱想,也让我脑中哀嚎的孤魂野鬼稍稍消停下来,不再那样折磨我的心智。
      很遗憾,我错过了一次海上的日出。在拂晓时分,船靠岸了。
      帝国,克扎亚帝国,也就是我踏上的这片土地。克扎亚的版图本来比现在大上一半,但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曾经的国王——希维科二世,是个老好人,他甚至想要将克扎亚变成一个全民向善的宗教国家。他与当时还存在的一些小国广泛建交,均表现以和平平等的外交面貌。可是,国王的善良便纵容了手下的腐败。他底下的大臣向人民征收重税,并向国王隐瞒,侵吞公款。那时克扎亚的治安系统仅用时三年便完成了从健全到瘫痪的全过程。可国王呢?国王却在大谈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就是不去看看他的子民。
      彼时,邻居的另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曾经的世界霸主斯皮诺格,在三军大将军唐·塞万里安的带领下正飞速发展,野心也在急速膨胀。他当然会瞄准克扎亚这块肥肉,这个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很快,斯皮诺格派出了十五万军队进攻克扎亚,也由此引发了一场世界大战。斯皮诺格的军队势如破竹,曾在一天之内推进四十公里——这四十公里内克扎亚军队组织了八次防御。后来,希维克二世派出三十万精兵——却因军务处的贪污,有一万多人死在了路上!剩下的人在与斯皮诺格交战三个月后损失高达十万,而斯皮诺格仅仅付出了不到一万人的代价。最终,他们投降了。克扎亚虽然剩下一百七十万可调动的军队,但他们大多养尊处优惯了,成了一头头肥猪。
      眼看着唐·塞万里安已经侵吞了三分之一的国土,突然,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希维克三世站了出来。他逼迫父亲退位,发起总动员,通过富有感染力的演说说服了百姓支援军队。即位之后,他一口气斩掉了二百多官员,立即着手训练军队,同时与斯皮诺格斡旋。他的外交天赋令人惊叹,竟然拖住了对手的进攻,给了自己磨练部队的时机。等他开始反扑时,唐才意识到他上当了,可这时再想推进已经不可能了。战局僵持了三年,双方终于敲定了边界线,签署了停战协议。
      时至圣塔尼亚被占,克扎亚才真正露出他的獠牙。希维克三世在战后发放了大量的战争补贴,大力开展教育——尤其是爱国主义教育。他大肆鼓吹民族等观念,并且搞起了个人崇拜。等人民休养生息,基础建设完毕之后,希维克三世发行国债,并重点发展重工业,加强军备和武装力量。他还做到了前人不敢想象的事——取消征兵制,以此保证军队的质量。现在的克扎亚有不少大城市,如吉里吉亚、坦福以及克里斯朵夫。但在政治上,希维克三世一贯以高压统治,以确保全国上下只有他一个中心。
      克扎亚确实已经高度工业化了,他们的路上甚至装满了路灯。大街上的汽车也不在少数。只是,这里的建筑过于单一,而且都是偏灰的色调,让人很难适应——这简直就是纯粹由钢铁和水泥堆砌而成的怪物。可这里的人却说这叫做“官方样式”,导致我对克扎亚的初见印象就十分之差。在大街上游荡的过程中,我发现克扎亚的商业高度发达,各式各样的店铺都总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不过我并不打算去光顾它们——很显然,我手头没有多少钱。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弄到钱,否则我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克扎亚会实施宵禁,等待我的一定不会有好结局。
      但是,我仍然在第三天的时候栽了跟头。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会被举报,但就在那天夜里,几名警察敲开了我在旅店的房间,并要求检查我的身份。我的魔法并未失效,但是他们居然验出了我的伪造,随后将我投进监狱审问。我什么都没有招,也什么都招不了,对痛觉也十分钝感,他们最终也拿不出什么办法。他们告诉我,我有强力的魔法,不管是不是间谍,只要我为帝国效力,便可免于一死。
      我信他们有能力处死我,为了保命,我只得无奈地答应——至少我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帝国的军队其实是让我生厌的,毕竟我曾经目睹了他们的暴行。但很抱歉,我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如果我为了生存,则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别人——杀人太多会让我更强,也会让我更疯狂。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因无法维持理智而倒下,那便是我的报应降临的一天。不过,我居然被分配到了一个不太血腥的部门,帝国直属情报部门“格赫罗斯”。我十分震惊,猜想着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不可能因为我能力强就安排我在如此核心的部门,我身份不明、来路不明,他们理应有所戒备,可为何偏偏是我呢?这让我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但是,我应当有充足的能力自保,毕竟相比于常人,我是极难杀死的。况且这么多年来,我几乎精于杀人之术。塞弗并未向我灌输过什么崇高的理想,他只告诉我,以魔法保护一切意欲保护之物。
      我还是在不安之中睡去了。

      (这是我在后来整理历史资料时发现的,用以补充说明)
      帝国警署海勒港分署执法记录,尚特尔特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月历第十二
      接到举报,我们逮捕了一名行踪可疑的外国人。他使用了伪造身份,但使用的是高阶法术刻印。这样很奇怪,如果他是间谍,身份理应更加逼真而不会露出破绽,但如果是偷渡者,那他则不可能使用高阶法术。我们无法核实,只得将其送往中心监狱。

      格赫罗斯副长,曼卡尔夫 私人记录仪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月历第十二在这个敏感的节点放这样一个麻烦进来,警署干什么吃的?一帮傻逼,依我看,他就是间谍,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听着,“雏鸟计划”不准失效!你们担不起责任!把他送到格赫罗斯来,老子给他个鱼钩,亲自守着,还不信他娘的露不出马脚

      实际上,我仍然过着监禁生活,这反而给了我不少宽慰。至少我不需要再去猜想他们的意图。直到某一日,一个人打开了我的牢门,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他告诉我该出发了。这再一次让我困惑起来,难不成前几日他们都在闲着?这显然不可能,那为什么又是这个节点呢?那个时候的我并非像现在这样阅尽世事,结果上了他们的圈套——抑或是说,不钻进这个圈套,我也根本没有选择。就好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一切的偶然最终导向了一个必然。
      我们乘上了一架飞行器——这是帝国独有的发明,它形似某种昆虫,以魔力驱动,可以灵活地启动、加速和减速,最重要的是小巧玲珑,正适合潜入。此行的目的地便是神圣教庭。神圣教庭与三大国隔海相望,独自占有一块大陆——海因里希大陆。在世界大战前,这里有着一百零七个国家,其中一个叫作莱纳。莱纳人有自己的宗教,信奉深空之中的神灵。他们本十分弱小,但日复一日的尝试竟然有了结果,他们得到了深空之神的回应,获取了力量。尔后,他们组织了少见的魔法师组成的军队,加入了混乱的纷争。自然,在世界大战结束后,胜出的是他们。于是,一个国家,神圣教庭,在那块漂浮的大陆上崛起了。
      目前为止,神圣教庭一直处在一个孤芳自赏的状态,他们确立了国教,高度政教合一。在快到目的地时,我们的任务揭晓了——前往一处豪华的官府宅邸,刺杀一名贵族。实际上,如果是我单人行动,那这个任务将会相当简单。但是我自己的实力是万不可透露的,否则将招灭顶之灾也说不定。做人一定要留一手,这是塞弗教我的,一是使自己保持谦逊,二是给自己留下后路。所以,我必须与其他人配合,听从指挥。
      领头的让我们尽量潜入宅邸,以免打草惊蛇。宅邸共有三层,四人分别负责一部分。我们放倒了外围的巡逻兵和哨兵,悄悄地进入其中。我的行动点在二楼,在窗上划开了一个洞,我成功进入其中。一间昏暗无光的藏书房,在前哨组的预先调查中,这是整栋楼唯一没人的
      地方。
      当然,二楼那么多地方,偏偏选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这位贵族位高权重,限权竟允许他将机密文件带回家办公,这将会让间谍们不费吹灰之力拿去这些情报。搜索图书馆时,我发现这人的藏书品味还可以,尽是一些古典大师的文学名著和历史研究文献。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投身政治。但很快,一切又合理了起来,他竟堂而皇之地把这些文件摆在架子上并贴上了标签!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我顺理成章地将这些文件收入囊中。可就当我离开时,一本书吸引了我。这书上附有强大的魔力。在这个世界上,附魔的书并不多,他们大多有强大的力量。我打算一探究竟,可这本书我怎么也抽不出来,难不成他也会做安保措施?
      就在我想到这儿时,黑暗中不知什么方向传来了“吱呀”一声,我一下慌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围,我立马瞬身躲藏在某个书架顶端。里面这么黑,我应该不会被发现。可是什么人都没有进来,反而是在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透过了一丝烛光。好奇心驱使着我上前查看。
      那是个暗门,内部有一定的空间,说是有烛光,却聊胜于无。四面墙都是毛坯,这是一间牢房,充斥着阴冷气息的牢房。牢房里躺着一位少女,四肢都上了镣铐,几乎没有了生命。她面容槁瘦却皮=皙白,头发散乱却柔顺。多么美好的生命啊!我想,却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度日。
      突然间,一把尖刀刺穿了我的喉咙,剧烈的疼使我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了下去。我感受着冰冷的血液从脖子上的窟窿中流淌而出,听到了一同来执行任务的某个人的声音。
      “曼卡尔夫大人果然没说错,他是个间谍。”
      “他的尸体要处理吗?”
      “不用,把‘雏鸟’带回去就行了。”
      “雏鸟”应该就指的是这名少女,她才是这次任务的目标,而我只是被试探的对象。我突然有点恼火,倒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而是因为自己的一再忍让。我竟然要接受被一帮人玩弄于鼓掌的命运,太可恶了!
      我的血已经流到了他们的脚下,马上血丝布满了他们全身,等他们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动弹不得了。我让他们痛苦地死去了,尽管这会对我的精神造成极大的负荷。
      然后,我发现,最艰难的事,竟是这名少女!救或不救?这是个问题,这里所有人都被他们杀了,这就意味着如果我离开,她就死定了。那是否意味着我杀死了她呢?不对,她的死会与许多人有关,而我只是最后一环。但是一种罪恶之感始终在我心头萦绕不散。可是,我甚至无法自保啊,又如何去拯救另一个生命?这太荒谬了。可是,如果我救下了她,她一定有机会活下去的吧。怎么可能?克扎亚花那么大力气,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她,如果让她一个人,岂不就等于把她交给了克扎亚?但是......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或者傻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和整个帝国作对。后来我才知道,人生往往就是那么一两个决定,那么一两个瞬间,往后就会大相径庭。那天,只有月亮知道一名少年抱着一名少女离开了宅邸,只有那个少年知道,自己必须让少女活下去,否则就是对今天所作所为的否定。
      知道附小,我逃出了数十公里,终于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我将她平放在地上,喂了点水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医药资源,简单处理了她身上的伤口,,静候她的苏醒。太阳还只露出了一角,但已照得天空泛蓝。一束光扑在她的睡颜上,显的安详、恬静。很抱歉,擅自决定了你的命运,我想。她会是怎样的人呢?我竟不禁猜测起来,这令我苦笑一声。
      太阳露出一半的时候,她醒了,醒得很突然,一点也不像一个沉睡许久的人。她像受了惊吓一般,弹坐起来,打量四周,又打量我。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十分警惕,目光中竟有一丝犀利。
      这两个问题彻底问倒了我,我该如何回答?人的心境是微妙的,只能靠感受,语言是做不到的。
      “我是一个逃亡的人,名叫祈木,我不太希望看着你死去,所以我救下了你。”
      “你为什么救我?”她的语气透露着怀疑,“我明明已经可以去死了!”
      再一次,我陷入了不知所措中,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麻烦事,我真是活该。
      “算了,反正你也只是想利用我。”
      这话反倒给了我些许安慰,至少我明白了她的戒心为何如此之重。
      “不,”我否定了她的话,下意识地,仿佛要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一样,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出现是正确的一样,仿佛要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一样,但实际上恐怕也只是虚伪的善意吧,“也许我会保护你。”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但很快就熄灭了。随即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不发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当对话陷入沉默时,我便会觉得仿佛世界被暂停了,在塞弗那儿便是如此。有人常说沉默是金,可不管是金是银你都得承认沉默是一种利器,它让你猜不透。到底是没有什么想说还是什么都想说?猜来猜去的最烦人了。然而当下的沉默也算是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我突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她到底经历了何种苦难?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无论如何,她让我发掘了一丝奇怪的感受,仿佛一下我好像有了目标,一开始是责任感,可到以后,它会慢慢的变化。
      就这样,跟那个人在沉默之中度过了许久,直到开始起风,随后树叶凋落,之后竟下起了雪,又有嫩芽从消融的冰雪中萌发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们中了幻术。可是这种程度的幻术我竟然不能识破。何种水平的法师才能达到如此境界?一丝丝恐惧爬上了我的脊背,克扎亚真是深不见底啊。
      幻术一旦被识破就会失效,而我们所处之处早就不是刚才的地方了。少女惊恐地站了起来,望向四周。一批人马从我们的周边包围了过来,我顿时明白了,他们早就在我身上做好了标记。来人之中有好几个我能感受到的强力魔法师,我必须快速结束战斗。好在除了这些人以外也就只有百来名士兵,他们大概率是低估了我的实力。我告诉少女站在我的身边,克扎亚的人目标在你。她很惊讶,迟疑了一会,还是不情愿地靠近了我。
      领头的大笑起来,冲着我说了一堆废话,仿佛胜券在握一般,让我恶心至极。目前可以断定我们在克扎亚境内,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为此,我不得不放出了自己的血河来强行吞噬他们。一百多人的灵魂在同一时间涌入我的血液,这是足以致命的。果不其然,那五脏俱焚的感受让我连维持站立都极其困难。身旁的那位少女大概是被我吓坏了,晕倒了过去,我只得又背起她,强忍着痛苦赶路。
      两个小时之后,少女醒了过来。我们必须快速离开克扎亚。一路上,少女都跟在我的身后,但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在乱世之中不相信任何人一定是正确的,只是她现在除了在我身上赌一把以外没有任何选择了,不然她绝无可能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言不发,但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朝歌,以此作为对先前的回应。
      灰色的山脊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与灰色的天空连成一片。山是光秃秃的,一株树苗都不曾见到。远处有几个巨大的圆柱体,向天上输送着滚滚黑烟。太荒凉了,这片地方,以至于本不应该有城市坐落其中。但克扎亚人就是如此,万事万物总要走在最极端的一列。于是,吉里吉亚山脉也被他们开发出来,用火山口作熔炼炉,一座钢铁怪物也在此拔地而起。
      正是我们眼前的这座,吉里吉亚。
      与其叫它吉里吉亚城,倒不如叫它吉里吉亚工业区。这是一座巨大的钢铁工业园,其规模堪比一座城市。它的内部几乎全由工厂组成,帝国所有的冶炼都在这里完成。这儿与其他城市格格不入,平均楼高近一百米,半空中布满了错综复杂的走廊和管道,以连接各栋建筑。而地面的空间则被压榨到了极致,最宽处恐怕也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而那遮天蔽日的高楼则侵吞了吉里吉亚山脉本就稀少的阳光。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们大多在工厂里忙碌。他们挥洒着自己的血汗,因为自己为国家奋斗而光荣。殊不知他们的鲜血将被名为国家的机器以国王的名义榨干,到头来一无所有——他们就像零件一样,用坏了就换。我们两人只得在这庞大的迷宫内寻找出路——吉里吉亚山脉在克扎亚的边境线上,出了这里我们就安全了,暂时的。
      终于,吉里吉亚不眠的夜袭来了,太阳仿佛被击落了,捂着伤口坠下西山。宵禁也来临了。我们只得躲在一处幽深的窄巷之中——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到来。又或者说,在这种地方实施宵禁是不现实的,躲避或甩开巡逻队的方式太多了。
      我在一个角落坐下来,朝歌坐在了另一个角落。她屈起膝盖,摊开了一个本子,搁在大腿上,开始写起了什么。而我则逐渐睡去了。梦中,另一个自己质问我,为什么要救朝歌。这个梦我在后来经常遇到,而每一次,我都给出了一个全新的答案。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月历第二十一、
      本以为我会死在那里,我都差点弄丢了日记本!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了,一个叫祈木的人找到了我。我怎么可能会去信任他?!他一定也只是想利用我,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这个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一个好人了。我现在身处吉里吉亚,我打算杀了这个人,我之前就偷到了他的匕首。
      我从没杀过人,可恶,我真的不想杀人,兴许我根本下不去手啊!但是,这个人太强了......空中全是鲜血......他们全都被撕碎了......如果落在他的手里,天知道我会经历什么?!我现在精神很混乱,还没恢复过来,也许杀了他我也死定了。

      一阵剧痛撕裂了我的梦境,将我强行从其中拽了出来,睁开眼,竟是朝歌!她那手持我那把匕首刺入了我的心脏。鲜血从其中涌出,朝歌看上去吓坏了,瞳孔缩小,面色如土,瘫坐在地上,看得出来她连呼吸都很困难。我咳了两声,伴随着血。长舒一口气,我一把拔出了匕首,地上的血如同倒放一般回到了我的体内。缓缓起身,月光正好在这一刻穿透进了这条狭缝中,照在朝歌脸上,她的皮肤就像月色一样惨白,满脸透露着绝望与恐惧。我虽不知她的动机,但我想一定是内心极度挣扎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她是第一次杀人,我看得出来。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一个这样可怜的人?她是被逼无奈的,我想一定是的。想到这里,我竟心生一丝怜悯。我走过去,他已经吓呆了。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平静了下来,然后开始啜泣,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地突出。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的双手不自主地擦着眼泪,声音被哭泣淹没了好一部分。
      “我想找一个朋友,而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引起我兴趣的人。”我说,“我从未见过其他人,我很好奇,所以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我救了你,我的良心要求我负责到底。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很难信任他人。”
      我蹲下去,让视线和她齐平,同时也压低了声音,避免被他人发现:“我理解这种感受,但我总会觉得,世界上会有一个值得信任与托付的人的。”
      朝歌停止了哭泣,只是望着我,眼神中仍然有着疑惑,乃至闪躲:“对......对不起。” 我微微一笑,以示接受道歉。一如既往猜测他人的想法是一件要命的事,但现在似乎又不太一样。她经历了很多,也许就和我一样渴望宁静的生活,渴望成为一个普通人。也许我们可以聊上很久。
      但不是现在,我设下的监听法术起到了作用,我赶紧进行了强化。
      “老东西,欺负我们没有经验,坐地起价是吧?”
      “我不在乎!反正你们的东西倒不出去就没有销路,这年头,谁还敢做‘生意’?想跑的全是死罪!”
      “那你可以涨太多了啊!整整三倍啊?!老不死的别得意忘形啊!”
      “你们没有选择,天一亮就会败露,临死了你还惜钱?”
      ......
      这似乎是个出城的机会,我可以去会会这帮走私犯。我扶起了朝歌,悄悄向那个方向走去。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这伙人却藏在地下如此之深,让我不禁感叹这座城市。四通八达,地上与地下,构成了一张巨网,妄图吞噬世间一切。我的敲门声让屋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几把枪指着我,几把枪指着几个年轻人,几把枪指着一个老头。
      “他妈的,谈钱就谈钱,怎么还捅条子啊?你想死啊?!”
      “各位别误会,”我把朝歌挡在身后,“我们也有些麻烦,希望能搭个便车。”话毕,两边才在各自领头的示意下放下了枪。
      老头那边缓缓地敲了两下烟斗,问道:“逃兵还是逃犯?”
      “这重要吗?”
      “逃兵很多,正常,但逃犯就不一样,咳、咳,没人敢偷渡逃犯。”
      “如果是逃犯,我们可不会到这里来。”
      他打量着我,回答道:“也是,只不过,我只负责出城,海上的船是他们的。”他指向先前的一伙人。
      “等一下,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其中一个走过来,猥琐地盯着我:“还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妞......”
      “你们要多少?”我很厌烦这人。
      我似乎说中了重点,他再次露出了令人恶心的笑容:“多出来的部分你们出了,如何?” 老头带着我们从地下的一处暗道离开,另一行人则拖着三个大箱子跟随其后。老头的“渠道”实际上是一处废弃已久的矿井,他用弄来的一辆有轨矿车做着走私生意。
      “这里以前塌过方,帝国却把这件事掩盖了过去。后来经常传说这里半夜会闹鬼,我干脆就利用了这个谣言,让自己成为‘鬼魂’。”
      长长的矿道如毒蛇的尸体,周围没有了矿灯,只有车厢内一盏微弱的油灯。远方的出口灌进来的风声似乎才是真正的鬼魂。也许现在已经天亮了,但只要我们还在这矿道中,白天就未曾到来。对面那几人或睡觉,或抽烟,脸上一点高光都没有。他们的神色告诉我,他们的心已经死了。是啊,什么主君、奴隶,什么贵族、平民,什么好人、坏人,世界上所有人无非两种——有心的和无心的。朝歌靠在一旁睡着了,我这才想起,过了这么久,人应该要疲惫了。有时候,想去追求安宁的生活便是一种罪过,更别说什么平等了。什么人有如此胆量,敢去追求平等?
      终点到了,月光还是那么惨白。我并不想渲染悲伤的气氛,但请原谅我,我脑海中的那些哀嚎无法允许我正常地去看世界。坐上接应的马车,波光粼粼的大海迎面而来。
      未知的过去离我而去,未卜的未来向我走来。
      等上了船,他们为我和朝歌开辟了一间客舱。可惜只有一张床,于是我便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休息。睡眠对于我来说是不必要的,我睡觉的目的只是度过无聊且无趣的夜晚。所以,我很容易被惊醒,尤其是当木制舱门被打开的那“吱呀”一声。两人走进来,分别对着我和朝歌举起了枪。这群人原来如此不怀好意啊,真是令人作呕。我并不对他们的走私行为作过多的谴责,可能他们只是一群赌徒,也可能单纯的是因为生活所迫,但是无论怎么讲,这般谋财害命的行为都无法被正当化。我飞速抹断了他们的脖子,如果你没有什么本事,那招惹我总是不会成为一个好决
      天空泛起的鱼肚白刺入了我的眼睛,远方的码头也在雾霭之中渐渐映出了轮廓。昨晚的战斗惊动了其他人,我不得不将他们尽数杀死,除了唯一一个会开船的。目的地是朝歌的故国,她告诉我,不过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家乡了。这是目前唯一的中立国——□□古都。
      下船之前,我决定去看看那三个铁箱子。它们在仓库中已沉睡许久。敲下第一个箱子的锁,打开它。我看见了一团风暴,一团咆哮在海浪之上的风暴,无知的人们在海上跪拜,电闪、雷鸣、死雨、刺骨的寒风,昭示着它是来自群星之中远古之神的遗迹,世间万物为其所动,众生平等。第二个箱子里,装着众神腐烂恶臭的尸体与他们罪恶的造物。愚蠢的东西们曾以为自己可以支配世界,最终引来了发自于群星的愤怒,所谓的“众神”呢?祂们根本就不堪一击,连完整的尸体都不配拥有了。第三个箱子盛满了鲜血,我自己的鲜血。发出微光的暗红色,流淌在大江大河之中,一切都黏稠起来,它们本不该是我的血液。但我可以感受其中的喜怒哀乐,所以,它们是我的。
      我将它们装入了锦囊,我想,这世上应该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血钢了。
      朝歌在岸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花花草草,她是否已经信任我了?嘛,不去想这个,没有任何意义。我只知道刚才那么久,她完全可以逃离我,永远不再见到我。□□是这片大陆上,乃至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数千年前,一群原始人开辟了这里,在临江处的人们掌握了耕种技术。由此,□□的历史开始书写了。□□人大都向往和平,这儿的农民也都十分质朴勤劳。□□是君主制,实君制度,而不像斯皮诺格那样实施虚君制;他们并没有什么统一的宗教信仰所以也不似神圣教庭那样政教合一;他们发源于农业,也兴盛于农业,也不似克扎亚那般工业化。
      不过,要说□□人完完全全地向往和平也并不中肯,他们并没有像历史上其他的国家一样拼命地向外侵占领土。但是他们的内乱可一点都不消停。君主制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弊端,那就是一个人说了算,但倘若这个人不具备相应的能力呢?□□人的想法是:用一个有能力的人顶上去。一个有能力的臣子去替代皇帝——通过武力手段,抑或是一个有志气的平明,召集天下豪杰,声讨那高高在上的昏君。所以□□的历史极其无趣,一个王朝,由盛转衰,然后爆发战争,再由一个新的王朝取代。
      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改过自己“□□”的名号——天下来朝。只可惜他们并没能征战天下,他们也很少去了解天下。□□的人民呢,并没有什么人去告诉他们外界的情况,□□的官僚呢?他们认为□□地大物博,从而看不上别的国家。殊不知他们终会为这一肤浅的想法付出代价。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月历第二十二
      这祈木的人太可怕了,明明心脏已经被刺穿,他竟然还没死!当时真是太恐怖了,真的!我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可是......可是他居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太丢人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过。他并未杀死我,反而还颇具绅士风度地将唯一的床铺让给了我。我夜里没睡好,似乎感觉到他还救了我一次。
      他似乎真的是想保护我,但我不太能肯定。总之现在呆在他身边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我不会被轻而易举地杀掉最近的经历,但是想想就好害怕。不过我还是应当担心他,也许我可以找个机会跑掉。

      陆上的旅途中,朝歌总是一言不发。我本以为这个年纪的人应当是有很多话的。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倒是也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与他人交流什么的,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她总是站在我身后,倒不是怕她又像先前那样又给我来一刀,而是怕一回头发现她走丢了。奇怪,真的好奇怪,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而且,明明我已经被剥夺了情感,可我却为他人担心起来。更何况我从来未接触过除塞弗之外的任何人。这真是太诡异了。想到这里,我又回头看了看,朝歌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看到了我再回头看她,挤出了一个很假的微笑。我不会笑,只得点头回应。
      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几乎都是无边的、金色的麦穗。它们几乎长到了我的胸口。随着阵阵微风拂来,它们开始翻涌,我此前只在海洋中见过如此波浪。大片的金色中,也点缀着几个难以辨别的人影,调剂一下你被金色浪花占据的感官。往前一段之后,我又见到了那些树,它们看起来很平凡,但是恐怕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树冠就是一把天然的遮阳伞,人们都会在那里稍作休息,闲聊上一阵。树就这样看着一代又一代人接受自己的荫蔽,它不说话,也不会被提起,只是作为一个看客,一个在那里永恒不变的看客,却又从来不孤独。树叶太茂密了,和田里的麦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朵绿色的浮云,仿佛下面那苍老坚韧的树干是牵住它的绳子。
      □□确实很美,美到让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跟我那个只有岩石的山谷比起来美得不像话。
      可眼下没有闲工夫欣赏美景,因为我必须解决两个人的生存问题——总有些问题是无法靠暴力解决的。当然,不一定是两个人的。我总觉得朝歌并不信任我,也许我根本无法取得她的信任。既然如此,留她在身边会是一件尴尬的事情,让她一个人可能会好很多。虽然我很希望去保护她,但是,人都是爱自由的,我想。
      这样的话,在下一个路口,去让她选择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会从狭小的窗缝穿过,顽皮地在我的眼睑上跳动。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开始了单调却又不乏味的一天。推开房门,赛弗如往常一样,安详地坐在桌旁,叼着烟斗,一会抚摸着自己花白、蓬松的胡子,一会擦拭桌上的水晶球。在木屋不远处的溪流中打了几桶水,我又顺道踏着雪去查看干柴的储备量。冬日的壁炉是一刻都不能熄灭的。
      那时,初见塞弗时的惊慌还隐约留在我的记忆里面。这也难怪,一个世外高人,又怎能不让我一个凡夫俗子惊讶呢?
      只不过,这里的生活是安宁且充实的。每天我都需要去打水,然后爬上对面一片真正未被涉足的原始森林打猎。当然,采集野菜什么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为此我也学了不少植物知识,以辨别有毒的和无毒的,好吃的与不好吃的。有时我甚至干脆在山上度日——塞弗不会等我,他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所以我只需要操心我自己。
      当然,枯燥的生活之中也并非没有惊喜,有一日塞弗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徒弟,学习魔法。那个时候,我以为魔法师离我极远的东西。它只存在于王公贵族与军队精英之间,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掌握它。这是个极难得的机会,在惊讶一阵后,我答应了。
      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在魔法上很有天赋,至少塞弗这么认为。不管什么法术,我都可以快速上手,然后掌握更高阶的法术。不过,唯独有一样我未曾接触过,即治疗类法术。一是因为我不认为我会用到它,二是我没有什么素材能去练习它。
      几年之后,我告诉塞弗,我已经精于魔法,是时候突破一下自己了。当时塞弗开怀大笑了一阵,说到,行啊,那你想学什么?我说我想学禁术。塞弗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他不反对我学禁术,但却坚持不允许我学占卜术——明明那是我最想学的,我想像塞弗那样,甚至超越塞弗。
      最终,我还是没能选择占卜术,而是选择了“血咒”。我用一半的灵魂与诅咒之神交易,以获得祂的力量,并注入血液之中。从此以后,我的身体与情感都不再有温度。
      昨日砍的柴还有相当多的库存,所以我决定回到木屋,继续看我那没头没脑的半本书。

      “你走吧,我们已经可以就此别过了。”
      朝歌看起来十分惊讶,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可以走了,”我又重申了一次,“我说过,我只是临时起意,想保护一条美好的生命,所以我救了你。我绝不会从你身上图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在□□一个小镇的门口,我们如是交谈——单方面的。因为朝歌在惊讶之后便离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实说,我竟十分不舍。这是我人生第二次经历离别,可上一次我什么也感受不到,这一次却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心中出现了一种名为“恋恋不舍”的情感。我慌乱地甩了甩头,希望忘掉这一切,一定是我的错觉——人就是这么有趣,连自己都能骗过。
      临走前,我留给了朝歌一些必要的物资。她背着包,向小镇中走去。她会走过小镇的中心,再一路向前走到了小镇的边缘,直至离开这里。
      而我则拿出了地图——旅行的方案必须好好规划一下了。很快,夜幕降临了,我已经没钱住宿,况且各国之间的货币并不互通。所以不得不靠在一条小巷的墙脚下,思考着今后的事情。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月历第二十六
      我必须收回我之前的话了,祈木竟然只是单纯的想救我。原来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好人吗?可我当时太惊讶了,我甚至没有道谢,甚至没有为之前那件事好好道歉。
      突然觉得好对不起他!还有我之前的话,之前的误解,一个善良的人被如此冤枉,他该多难受啊!
      也许我应该为自己着想,但说不上来,很奇怪,就是......算了。(后面仍有内容。但被潦草地抹去了,无法辨别)

      也许是这个世界的无聊反应到了世界地图上,我竟靠在墙边睡着了。可隐约间仿佛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这令我十分地疑惑。缓缓睁开眼,又是那熟悉的月光,熟悉的脸——朝歌竟然回来了,还找到了我!她蹲在我身旁,双手抱住腿,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看到我醒了,她似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似曾相识,也让我感到云里雾里,我似乎不记得她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她说的,在我身旁也坐了下来,比先前要近了一些。
      “对不起啊,”她说,“我总是不相信世界上有好人。也许你会觉得荒谬,但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唉,算了。”
      再次,我们陷入了沉默之中。这算是吐露心声吗?我想。应该算是吧,她在说“过去”两个字时,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心酸,这是我可以理解的。恐怕我们是一类人,甚至她会更加悲惨。其实,她的回归给我带来了一丝喜悦,一种久违的喜悦感,因为我并不希望她离开——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会有一丝享受与她一道的时光。心是什么?我无法解释,这是我所没有的东西,但朝歌会知道,她会有喜怒哀乐,世事无常。或许在她身上,我可以找回这些?但不管如何,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只会有一次,顺应内心,不去后悔——我人生中的悔恨太多了。
      “那个......你回来,只是道个歉吗?”
      沉默。
      “马上会有一场大战爆发。”我站起身来,“我想我一个人会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在月光下,我伸出了一只手。朝歌先是诧异,然后是迟疑,最后扭头苦笑了一声,也伸出了手,握了上来。其实我很害怕自己的表示有问题,我只听说过握手是一种表示友好的方式。不过,应该是正确的,虽然我不擅长读他人的想法。
      “那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呢?”我又问道。
      “□□马上会发生一件大事,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她如是说。剩下的夜晚,我们仍在小巷中度过,月光已经离我们而去。朝歌在那之后又是一言不发,在我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那是我第一次好好看清她的脸。她的脸很瘦,像是先天因素与营养不良共同造就的。脸色仍像第一次见时那般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不大,而且在我见到她起,她的眼中就没有一点光。她的鼻梁看上去十分□□,嘴巴如樱桃般大小,干枯、死灰,还带有几点血迹。她的胳膊和腿上都有几处明显的淤青和伤口,应该是遭受了他人残忍的虐待,那些伤口像是贴片一般被粘在了这与其极不相称的皮肤之上,让人心头一惊。整个看来就像一个瓷器娃娃。
      朝歌仍和我有一定距离,但不像先前那样戒备了。我似乎取得了她的信任——我根本想不到她会回来,甚至接受我的邀请,就像做梦一样。仿佛从现在起,她已经走进了我生命,当然,一个愿意接纳我的人。我的举动是冲动的,擅自拉拢了一个“千夫所指”的陌生人,这简直无法解释,好像在她身上,我的冷静与理智就不再起效了。
      那个时候,我本以为,冰雪消融后,春天就即将来临了。
      第二天早晨,为了换到一些□□货币,我在一家当铺典当了塞弗留下的一份卷轴。塞弗的魔法卷轴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可他仍然装给了我。这时我才知道原因——这些卷轴大多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而且都是魔法内容,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质量上乘的古董,正好可以用来路费。不过,朝歌却认为那些卷轴对我很重要,甚至表示了歉意,费了好大力才让她明白对我而言它们只是些占空间的东西而已。朝歌仍然话少得可怜,只不过这一次是她走在前面——为我带路。说是带路,但其实她也只知道大概方向,对于出了那城镇之后我们能去哪儿,会去到哪儿,我们一无所知。我们的身旁总是会经过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或者一队又一队的行人,仿佛在宣告我们走向了正确的方向。朝歌走得不紧不慢,我在后面跟得也不紧不慢。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总是给人以忧伤,又好像隔离于世界之外。其实如果我能观察自己的背影,恐怕也能看到一样的东西。她的步子不稳,经常走着走着就一个踉跄。哪怕在平地上,也会毫无征兆地跛一下。
      我们已经走了一个上午,正午的太阳不同于其他时间,对于赶路人来说,它是无情的。哪怕是在这样寒冷的季节,它仍然能炙烤你的皮肤,逼着你褪去一层又一层的武装。朝歌已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汗了。我不会流汗,不过我记得那是疲惫的象征。
      “那边有一片树荫,我们去那儿休息一下吧。”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头,用掺杂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确认刚才是不是我在说话:“啊?好......好的。”朝歌确实是很累了,坐下之后,她长吁一口气。接着,她又拿出了那个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本子,写起东西来了。
      远方的花草开始了肆意地摇摆,树掸去了身上的灰尘与枯叶。一只无形的手从天边拂来——起风了。我在心里默数着,等待着这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来到我的身边,送来一丝凉意。风没有颜色,却能披上一切它所掠过的。颜色朝歌的长发飘起了,徐徐摆动着。身后的树也向一边倾倒了,一片黄叶飘落,在空中划道数道弧线,最后恰好落在了我们之间的空隙里。

      山谷里偶尔会出现帝国的巡逻兵,他们本不应与我有什么交集。如此荒凉的山谷不会存在于他们固定的路线中,而一间隐于其中的木屋则更不可能有什么存在感。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不知为何,帝国来后,这里只剩下了冬天。几个醉酒的巡逻兵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山谷中。隔了很远我仍然能听见他们粗鄙的叫嚷。当然,我绝不会无端记录这一回忆,因为那一天,他们走到了木屋附近。我本来提前熄灭了灯,可那几个讨厌鬼还是发现了这里。门被领头的一脚踹开,他用疯狗般的声音大喊:“喂!帝国军队!怎么还不出来接驾?!”无奈,我只得又点起了灯,对他们说:“诸位阁下请回吧,寒舍简陋,实在无以招待。”
      他们用嚣张的语气威胁着我们,作势要搜查我们的“寒舍”。然而,令我震惊的是,塞弗传达了一个简明的、冰冷的命令——杀了他们。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塞弗会让我做的事,但眼看这帮人即将动手,我也不得不运用暴力以减少损失。
      我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殷红的血液从中汹涌而出,汇聚成一根又一根荆棘,刺穿了他们的胸膛。他们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立刻抽干了他们的血液,只留下几具苍白如蜡的干尸。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因为诅咒,我莫名对杀人的手法娴熟而无感,可很快,我就明白了塞弗的用意。
      那几个人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嘶吼,寻仇一般。他们经历的战火、枪炮声疯狂地敲击着我的心脏。他们的面容扭曲起来,环绕在我的四周,放肆而尖声地大笑。如同群星之中使人疯狂的沉闷的鼓以及亵渎神圣的长笛吹出的极细而单调的呜咽。
      “血咒会囚禁所杀之人的灵魂。你要忍受他们的疯狂和精神错乱永存于你的血脉之中,直至你的理智被击垮。那时,你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我这才明白,血咒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是因为这般原因,而非手段过于残暴。
      “那怪物,名为血族。我年轻时,曾在讨伐他的队伍中呆过。”塞夫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身,他走进了藏书阁。他时常会在里面待上很久,而后来我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塞弗的藏书阁几乎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有着世上,不,全宇宙所有的书籍。而我一直不明白,那个虚幻而遗世独立的空间从何而来。

      午后,我雇下了一辆马车——否则我们绝无可能在天黑前落脚。不过,好像已经很靠近这个国家的中心区了。因为人烟不再稀少,星星点点的房屋的影子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不再坑坑洼洼,而是也宽敞平坦了起来。太阳已经要落下了,金黄灿烂的光从云的彼端飞越而来。马蹄的声音滴滴答答,仿佛在催促着我们。终于,在这个忙碌的一天的末尾,我们来到了□□的城区。
      虽说是城市,但建筑风格都与郊外差不多,以木制为主。大部分的材料都采用木头,然后用巧妙的方式拼接起来。不过,城内的装饰会更加地丰富。人们会将屋檐做成灵动的形状,房屋上的尖尖顶也在两端布置上雕塑。门前的柱子上(当然只有上等人家才有)以及围墙(石质的,同属上等人专享)都会印上丰富的图案。
      只不过,我对建筑的样式并不太感兴趣,细致观察他们自然也不是我会做的事。入夜了,我们找到了一家客栈——这是□□的叫法。我们的服装并不符合□□人的习惯,所以人们都向我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奇怪的是,在郊区时并没有明显的这样的现象。各国主要语言我都学过了,所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到房间,我就躺在了床上,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世界也安静下来了。可是心却安静不下来,总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太简单了,简单得令我慌张。这是为什么呢?是从何时而起呢?从救下朝歌那时吗?不对,从到了塞弗那儿起,就冥冥中感受在群星的殿堂上,有什么在召唤着我。这是暗示着我要像梅林一样游历宇宙嘛吗?又或者说什么都不是。总感觉在那么多冤魂围绕在我身边后,我的思维变得很奇怪了。但是,和朝歌一起时,我又似乎可以抑制胡思乱想。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七 月历第一
      很奇怪,今天我又失眠了。我只在很久以前有过失
      我还是会本能地排斥他人,下意识地不相信别人。也许这样是好的。我现在真的好累。不过我认为祈木是值得一信的人,不知为何他总是冷静地可怕。不能相信别人好痛苦......不行,又想起以前的事了,我真的好累。有人能帮帮我吗?
      吗?

      帝国参谋部,特别会议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六 阅历第二十三
      福罗斯:我很难理解你们居然过了两天才得到报告。
      德瑞:很抱歉参谋长,那些人死状过于离奇,而且我们完全无法追踪敌人留下魔法的痕迹。 如报告所示,目标有90%的可能逃亡了□□,渠道不明。
      福罗斯:渠道不明?听着,他们八成是从吉里吉亚走的,那里干偷渡生意永远铲除不完。
      布尔哈特:参谋长,我们已经派出了一支影子部队前往追踪了,马上就能有结果了。
      福罗斯:把他们撤回来!你疯了吗?你看看他们怎么死的?血全部被抽干了,万一敌人是血 族怎么办?你清楚他的冥河规模吗?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毕业的......
      莱纳德:参谋长,格赫罗斯方面给出了一个建议。
      福罗斯:说。
      莱纳德:神圣教庭那边其实很多港口已经被我们控制,而且在其西部也有不少岛屿可以用于 中转站。目前我们正在筹划对斯皮诺格的进攻,陆军剩下了七十万可调用兵力......
      福罗斯:我不关心数据,拣重点讲!
      莱纳德:好......好的,就是说,暂缓对斯皮诺格的进攻,调兵攻打□□。□□现在就是个 烂摊子,我们预计只需要两个月就可以侵占□□全境。
      福罗斯:你要我如何说服国王陛下?
      布尔哈特:□□的地理位置会让我们对斯皮诺格的海战中取得绝对的主导权。
      福罗斯:我会好好考虑一下可行性,但如果这次行动没有成功捕捉“雏鸟”怎么办?你们有
      你们有后续吗?
      莱纳德:您需要请走其他人。
      (这名记录官没有记录后续的限权,不过我仍然找到了那份文件,我会将其放在后文)

      我无聊地坐在窗台上,想象着自己能飞上天去。这并非什么难事,可只不过我无法永远变成一只鸟儿。这世上到底是谁催生了黑夜,清冷而寂静,沉默而无趣。太阳明明在一刻不停地燃烧,为何它不能一刻不停地照耀呢?偏偏于我而言,合理的地方就成了不合理。
      只不过,难眠的不止我一个。朝歌将身子探出了窗外,她正好看到了我,我也正好看到了她。我冲她微微一笑,很奇怪,我竟然学会了微笑,又一次拥有了这世上最神秘的语言。朝歌愣住了,随即又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微笑,慌忙缩了回去。方才,月光下她的脸似乎不再苍白,而是泛起了一丝润红。
      我苦笑一声。据说世上有友人之间,仅靠微笑就可以传递信息,那是真的吗?反正我吧。信息从一人到另一人,既需要表达准确,也要理解准确,这需要两个人十分了解。显然,这在我们俩之间是不成立的。她恐怕不会想了解我,也许某一天她就会为昨日的冲动后悔,然后再次悄悄地离开。可是我却对她越来越感兴趣,对她的过去,对她的遭遇甚至于对她的喜好也很感兴趣。可我如何才能使她与我交流?这是个艰难的问题。我的感情就像碎片一样正在被一片片地收集,然后拼在一起。
      太阳照常升起,我们也照常赶路。我们的终点快要到了。走过了一整天,我们在黄昏时分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面前——从它的护城河就能看出来这座城是如何地辉煌。不过,它还不知,它的辉煌将成为历史,甚至还在窃笑呢!等到上天弃他而去,他也将任由后人书写,那现在这段辉煌又有何意义呢?历史会碾碎你,头也不回地
      长明,承天运而长明,□□的都城,皇宫的所在地,也是朝歌想“去看看”的地方。
      长明给我留下了迄今为止最为深刻的印象,茫茫星河中,几乎没有哪一座城能如此壮美。是时傍晚,不算宽阔的街道两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建筑,大多都是店铺。其上都挂着一些奇特的饰品——圆筒似的一圈红纸,用竹条定型,外面有图案或字样,里面装有一支蜡烛。后来我才知道,这小玩意儿名为灯笼。
      不过我并没有对那些东西产生特别大的兴趣——至少在当时是的。因为我赶了很久的路,已经很累了,只渴望好好休息。我也会累,心理。感到累,在旅途、被迫的旅途之中,感到累才是常态。当时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在□□好好休息一阵,可惜我的念想又落空了。
      长明的客栈环境比外围的城市好了很多。至少我在这儿待上许久也不会感到憋屈。其实我奢求太多了,这一路旅程算不上什么艰辛。没有战火,没有提心吊胆,没有敌人的追杀,甚至还有一个旅伴——姑且算得上是旅伴。
      于是我又那么靠在窗台上,但今夜没有了熟悉的月光。我总喜欢胡思乱想啊,尤其是在夜里,所以我也尤其讨厌夜晚。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可远处的灯光却能将云染得通红。如果可以,在这生活一辈子也是不错的,万一塞弗错了,战争不会开始呢?我苦笑一声,摆了摆头,希望将这些思绪全都甩在脑后。
      清晨时分,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竟是朝歌。她告诉我,过几日这里会有一场盛大的节日,问我是否愿意参加。当然,我当然乐意,更何况朝歌难得地来搭话。不过,我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只为那一日,倒也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对于节日盛况的想象一下涌入我的脑海,似乎又驱散不少昨日的烦恼。
      我独自一人走向了街道,人们今日的忙碌相较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猜想,这一定是全□□最重要的节日。以前圣塔尼亚并没有多少节日,克扎亚人只过国王的生日。今天,我得以好好看看路边的店铺。它们的种类和样式几乎是千奇百怪,篇幅有限,我无法将它们全部记录。不过,比较受欢迎的主要也是那几样——酒馆、茶馆以及一些供人们观赏的歌舞表演场所。实际上,□□有一大批艺人,他们会在人们休闲娱乐的场所或是专营场所工作。甚至有些时候,人们会专门为了欣赏到这些艺人表演而去某一家店内消费。
      我在一个路口拐出了大道,来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中。深入其中,我便是离开了商业区,来到了住宅区。但住宅区并不冷清,人们大多在细致地装扮他们的房子。我猜测这是个团圆的节日,毕竟人们举家出动,有说有笑。只不过,我无法体会他们的欢乐了,我不曾拥有家庭,更谈不上什么团圆。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七 月历第二
      我梦见了初遇祈木的画面,仍心有余悸。当时空中全是血,我吓晕了过去。我还是无法忘记他恐怖、冷血的一面。
      可是今天早晨,我却又去邀请了他。明明那么怕他,却又有点想见到他,好像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一样。

      终于,那一天来了。“那一天”名为“启元节”。□□人用“伊始”之意命名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很有哲理——结束即开始。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未开始,而结束也永远不会到来。
      按照朝歌的建议,我们在黄昏前来到了街道上,朝歌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前几日我们一同去购置的。十分奇特的,街上空无一人——一整个白天皆是如此。而黄昏降临时,启元节的盛况才刚刚开始。
      人群如洪流一般从街道两侧奔涌而出,汇聚成一条又一条大河。他们穿着如春日绽放的鲜花般灿烂的服饰,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有说有笑。瞬间就让我们身处之处如同变了一个世界。随后,两旁的灯笼都被点亮了,一点一点橙色的光连成了一条长龙,蜿蜒前行。
      我们被人流裹挟着前进,朝歌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我们在大街小巷里东奔西窜,穿过了几处相同的街道,突然间,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长河。岸上张灯结彩,熙熙攘攘。河道里有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它们都向着一个方向行驶。我们登上了其中一艘庞大的船,虽不比军舰,但它也足有四层楼。栏杆上布满了精致到让人眼花的雕花,似乎由各种动植物意向构成。每一层楼之间都有以优美的弧度向外延伸的檐,上面铺着几乎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瓦片。船上也挂满了灯笼,我猜客舱中亦是如此。窗户上都糊了一层纸,然后是镂空式的精美的花纹,柔和、丝滑、动人。船头似乎是某种动物的雕塑,逼真到让人怀疑它下一秒就会活过来,腾云驾雾地离开。
      “后面还有呢。”朝歌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甚至还冲我笑了笑,让我受宠若惊。
      不过,马上我就明白了这番话。当隐藏在迷雾中的对岸逐渐显形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惊讶操之过急。几座高楼映入了我的眼帘——绝非克扎亚那般的钢,而是□□一贯的匠心木制,我只能用宏伟来形容他们,尽百万人之力呕心沥血而制的献给诸神的工艺品,其细节之多仿佛在嘲笑我的愚笨无知,光是迷幻的灯光就足以让人醉倒,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得在此低下头去。那些达官显贵在其中饮酒言欢,歌舞作乐,整个世界都被他们关在门外。
      下了船,我竟一时分不清白天黑夜。这里的建筑比先前更密集、更豪奢——这里是长明的中心,皇宫的外围。我们穿梭在流水般的人群之中,沉醉在繁华的闹市里。人们都知道,欢乐的时光从不长久,当你被击垮时,曾经有多么快乐,彼时就有多么痛苦。但哪怕重来一万次,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还是会沉浸在哪怕只有一刹那的享受之中。
      人的一生太短,只够为一刻而活,为一人而活。
      良久,街上闹市的氛围稍微淡去,另一种氛围取而代之——节日的氛围。眼前是明镜一般的湖水,它宽厚地容纳了整个闪烁的夜空于其中。□□的月光不知为何总是惨淡,可岸边却挂着散发温暖、柔和烛光的饰品。人潮涌动,我们只是其中一簇浪花。
      这时我才意识到,朝歌从刚才起,表情就十分地温和,不再像以前那般生硬、冰冷。
      我善于察言观色,一个人在面对我时很难有所掩饰。她曾经冷淡、戒备,也曾经愧疚、后悔,她的身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颓丧与恐惧,而此时的她,仍是一个纯真的少女。不管经历什么,人追寻美好的心都不会变吗?也许答案在她的身上。那我的呢?
      我们随着人群,沿着毫无波澜的湖水散步。不远我就看到了一块石碑,上刻数字:月如镜新磨,山复整装,湖复頮面。这些句子不存于我的记忆间,却让我无比熟悉。湖边已经渐渐喧嚣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向湖这里聚拢。朝歌告诉我,马上要开始放烟火了。拥挤的人群让我们寸步难行,只能在挣扎着挤开的缝隙中蠕动。可算是“贴切”地让我体会到了节日的热情。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他和他以及她的声音交织在一块儿,倒也不觉吵闹,只是将我和朝歌淹没其中。突然,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朝歌推了出去,马上她就脱离了我的视线。在这里走散了可就没意思了。我克服着人群巨大的阻力,艰难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好一会儿,我才又看到了朝歌的身影。我又将自己向前挪了一步。朝歌!我呼喊着,但如石沉大海般被淹没了。朝歌!我提高了音量。这一次她听到了,惊讶地一回头,可马上她又被卷走了。她似乎被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我慌乱地拨开人群,几乎是冲刺过去。拥挤延缓了她的跌倒,让我来得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正轨。
      然后,我们就这样愣在了原地,惊魂未定。我们好像河中的一块石头,河流在这里岔开,然后在我们后方汇聚。我松开了手,她方才回过神来,匆匆道了句谢,随即石头松动,又顺着河水一道流下。当我们来到一座桥上时,听到了远方一声钟声,随后人群有序地减速、停下。在那一刻,世界好像静止了,万籁俱静,连河中鱼儿扑水的声音都能听见。从皇宫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呼啸、两声然后是更多声,随后是清脆的爆炸声。它们在纯黑的幕布之前,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之上,狂野地燃烧,燃烧自己的生命与热情。它们化作花鸟风月,尽情地嬉戏,逼真的形,肆意的影,无不让世人叹为观止。马上,它们便会消逝,但又会有一批紧随其后。它们前仆后继,在所不惜,为了一刻的美而献
      恍惚间,我竟觉有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下。

      以下摘自朝歌的日记
      第五三二轮回 日历第七 月历第五
      已经很久没有赶上启元节了,今天真的好开心!我看到祈木也非常震撼,甚至还在放烟花的时候哭了,他会想起了什么呢?本以为他是一个无情的人。
      不过,他今天又救了我一次,还握住了我的手腕。只是他的手好冰,像死人一样,我倒是对他又多出了一分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启元节过后,我们就近找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旅馆、啊不对,在□□应该叫客栈,我总是不习惯,住下了。朝歌似乎为我典当掉了那么多东西而过意不去。而我不得不将之前的解释再重申一次,并告诉她,我们在这儿并不安全。一旦克扎亚的追兵到来,我们将只能躲进斯皮诺格大片的原始森林。
      其实克扎亚大概率会先进攻斯皮诺格。圣塔尼亚原是斯皮诺格一位亲王的封地,但这位亲王野心很大,总对王位虎视眈眈。不幸的是,他的一些言论被唐·塞万里安知道了,于是唐稍微“提醒”了他一下。这位亲王反应过激了,他以为唐要抹杀自己,连夜宣布独立,自封为王。他筑起了围墙,与斯皮诺格僵持数年不下——当然,唐的打算是,将他作为与克扎亚的缓冲带,于是没有认真对待。这么多年过去了,斯皮诺格的国王一直未承认圣塔尼亚独立,所以克扎亚的行为约等于是与斯皮诺格开战。
      但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算错了。
      节日过后,我竟觉得在□□的生活有些平淡,要知道那些年我的生活是多么的无趣。我又该如何打发时间呢?倒不如把这长明好好转一转。于是,我又邀请找个给我当向导。这一次,她没有那么犹豫,也不像以前那样生硬,而是欣然答应了。
      长明有极多的茶馆与酒馆,这两种饮料我都未曾尝过。先说酒,以前塞弗并不喝酒,而且那山谷底下不管是酿酒还是贮酒都不具备条件。但这儿的酒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人们会将酒储存在一种棕色的瓷质容器里,这容器两头窄,中间宽,像个胖子一样坛称作“坛子”。这些坛子大都半个多人那么高,用布匹蒙住口,一旦打开,一种浓厚的香味便会弥漫全屋。酒的香气,乍一闻会觉得刺鼻,但马上一种混合着谷物气味的香便会占据你的大脑。别的香气会逐渐消散,可酒香却会越来越浓。这还只是前戏,平常才是重头。□□人的酒得小口小口地喝,如果一次喝太多,那你会感到胃部烈火焚烧,甚至痛不欲生。抿上一小口,第一时的感受是辣、辛辣,从嗓子眼一路灌进胃里。但你再抿第二口时,感受又不一样了,与辛辣相比,又多出了另一种口味——苦涩。苦涩分为苦与涩。苦是苦到心里的苦,同时又夺取你口腔中所有的水分,这是涩。但我不信邪,又喝上了第三口,这一次辛辣与苦涩都淡了,出现了第三种口味——香甜。很奇怪,苦与甜竟然可以并存!
      再来说说茶吧。我们是在一座寺庙——□□人的宗教场所,里面品的茶。只要奉上一些香火钱——用以供奉他们尊为佛祖的神明,就可以喝到上好的茶——至少□□人如此认为。茶相比于酒,构造简单了许多,主体是茶叶,由一种特殊植物的叶片晒干而成。茶里的味道便全来自于这茶叶。用叶子泡水喝,□□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首先要取水,有人认为水才是茶的主体,不过这涉及了过量的哲学思想。总之,寺庙里的僧侣(当然是修道之人了)会取多种水,雨水、湖水、井水、山泉乃至雪水,各有各的道理。然后烧开,烧开之后是冲泡。先放水还是先放茶叶,我想世人们对此是有讲究的,可我记不起哪个才是主流了——两边都太据理了。至于喝茶,那又是另一番风味,茶不同于酒,第一次入口时,我几乎什么味道都尝不到,但很快就有了一丝苦味,一种独属于□□植物的苦味。随后感到的是涩,与酒的涩不同,它没有那么剧烈,而是在你回味时才能体现出来。很可惜,直到最后我也没能体会到其中的香醇。有高人指点,品茶需心静,心不静茶不香。可当我能心静时,却再也尝
      茶与酒,组成了□□人的柔与刚。
      与刚。
      这样的日子很美好。我时常还是那样,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发呆,若是朝歌也睡不着,她便会探出身子来和我打个招呼。其实多数时候,我只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在□□待了也有些时间,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甚至还换上了他们的服饰。有时,我也会在夜间出去散步。商业区大多彻夜不眠,但各条小巷则不同了。曾经我还在一条小道上遭遇两个蒙面人抢劫,让我大跌眼镜——如此富饶的□□竟然会有穷人。虽然很纠结,但我还是杀了他们,毕竟等哪天他们被抓,也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朝歌和我一道出去时,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天了。只不过,我们两个人都不擅长聊天。经常是一两个零碎的词语拼凑成句子,随即又陷入沉默。我们两个都好像要去了解对方,可又都弄巧成拙。但是有个人陪伴总比一个人强吧。我总是这么觉得。太多人都把陪伴视作理所当然,他们有家人陪、有朋友陪、有爱人陪,会有人与他们的心之间没有沟通上的障碍。如果他们处在我的视角呢?一个在世界边缘长大,一个被神明诅咒的人。他们还会把我可遇不可求的幸福当成永恒不变的真理吗?不失去,人永远也不会觉得什么宝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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