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熠昕

6、第 6 章

　　周六上午的超市，人不算太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们，早早起来溜达，买菜，蹭蹭空调。

　　零星还有几个店员在一旁上货。

　　郁白没瞎逛，一进门就直奔生鲜区，蒋年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停在蔬菜柜前，她拿起一包包装好的上海青，扭头问蒋年：
　　“上海青吃吗？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的。”
　　“吃。”

　　“玉米吃吗？”
　　“吃。”

　　“茄子吃吗？”
　　“吃。”
　　......

　　连问了好几样，他的回答都是肯定句。
　　郁白笑：“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吗？”
　　蒋年扮无辜脸：“可是你问的这些的确都是我爱吃的啊。”

　　郁白扭头在货架上继续挑选，嘴里回复道：“你那挑食的程度，想忘记都很难吧。”
　　又快速拿了几样青菜扔进购物车，拍拍车子，继续往前走：“走吧，去买肉。”

　　蒋年连忙跟上：“买点牛排鸡肉，我今天也露一手。”
　　郁白扭头看向他笑：“小蒋总也会做饭？难道不都是保姆阿姨做好给你吃吗？”
　　“在英国读书，不学会自己做饭，会饿死。”
　　郁白哈哈笑：“有那么夸张吗？”
　　蒋年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有。”

　　两人一边往卖肉的柜台走，一边说着话。
　　一个年纪较大的阿姨，正在柜台旁等切肉，听见旁边有声音，抬头看了眼。

　　阿姨见两人都长得挺好看的，又仔细看了眼，竟然发现是熟人。

　　“是郁白啊？这么早出来买菜。”
　　郁白扭头，看向出声的人：“啊，刘阿姨。”

　　是郁白家楼上的刘阿姨，好多年的老邻居。
　　郁白有次推颜代玉出门，刘阿姨帮忙搭了把手，一来二去就认识，路上见面两人会打声招呼。

　　刘阿姨笑着打量着郁白和蒋年，见两人还挺亲密，没忍住说道：“和男朋友出来买菜啊？”

　　“啊？”郁白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挥手：“不是男朋友，不是，是我弟弟。”

　　这回轮着刘阿姨愣住，邻里邻居住了这么多年，没听说她有个弟弟啊。

　　但见郁白否认得如此彻底，浑身写满了抗拒，她也不好意思再八卦：“哦哦，弟弟啊。长得真帅，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郁白继续尴尬：“哈哈哈，不是的，真是弟弟，他之前一直在北城。”
　　“喔，是这样啊。”

　　正好刘阿姨的肉也切好，她拿完肉就走了，结束这段尴尬的对话。

　　等刘阿姨走开，郁白才说话：“这是我们家楼上的阿姨。”
　　怕尴尬，又加了句：“她不清楚状况，乱说的。”

　　“我知道。”蒋年笑得一脸坦然，完全看不出被认错的尴尬，反而来了句：“人家阿姨夸我帅呢。”

　　好吧。
　　原来关键点在这儿。

　　郁白嘴角上扬，斜睨着他：“那你这么帅怎么还没有女朋友？”

　　蒋年噎住：“女朋友嘛，可遇不可求。”

　　郁白接过店员切好的肉，继续说道：“说得对。但是男孩子嘛，遇见喜欢的还是要主动出击，不要等女孩主动。有些女孩子脸皮比较薄，你不说她们总会认为你不喜欢她。你看你平时那么高冷，谈恋爱这样可不行哦...”

　　郁白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追女孩经验，全然没有意识到蒋年已经神游在外。

　　*
　　两个人提溜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

　　超市离家不远，两人是走过来的，现在要回去，远远没有过来时轻松。
　　郁白左手一袋菜右手一袋肉，非常后悔没有骑电动车出来。
　　心里正吐槽自己，手里反而突然空了。

　　蒋年把她手里的两袋都接了过去：“有点重，我来。”
　　蒋年本来就拎了一大袋乱七八糟的零食水果，这下两只手三个袋子，拿完就直往家里走，身轻如燕，毫无负担。

　　郁白心想，双开门果然有劲儿。

　　回到家，郁白给颜代玉安排了点摘菜的活，就进厨房里忙去了。

　　不一会儿，蒋年也挤进来。
　　郁白赶他：“这厨房太小，两个人挤，你要干什么我给你弄。”

　　蒋年拒绝：“不要，你不知道我要怎么做。”

　　“那你等我先收拾下，我弄好了你再进来。”
　　知道犟不过他，郁白赶紧把菜弄出来，该洗的洗，该切的切。

　　“你忙你的，我就需要这一点地方。”蒋年也没让她出来，长腿一迈就进来了。

　　原本就逼仄的厨房更显狭小。

　　他真是做过饭的，郁白心想，拿刀和改刀的动作都很专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但最好看的是蒋年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的侧边还有一颗小痣。
　　感觉原本应该去弹钢琴的手，现在却拿起了拆骨刀。
　　金属和□□的碰撞，怎么看出了点性感呢？

　　“看啥呢？”蒋年拿刀在郁白眼前晃晃。

　　郁白又一次走神...

　　连忙低头，继续洗手里的菜，有些心虚道：“没没没，我看你还挺专业。”

　　她怎么老是胡思乱想，这几天走神儿的次数也太多了吧，不能再看了。

　　他可是弟弟！
　　小时候睡过一个被窝的弟弟啊。

　　两个人分工合作，三菜一汤很快做好。
　　蒋年小露一手，给颜代玉煎了块牛排。

　　“哪道菜是年年做的？”
　　郁白指了指那道红烧肉和黑椒鸡腿：“还有你面前这块私房小牛排。”

　　颜代玉对着蒋年笑：“我真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给我做饭吃。”

　　小时候，蒋年不知道去颜代玉家蹭过多少次饭。他嘴巴挑，这不爱吃那不爱吃，颜代玉看见他就头疼，经常变着花样做菜。

　　郁白不怎么挑食，妈妈做什么她吃什么。
　　蒋年在她家吃饭那几年，她蹭蹭蹭地涨了好几斤。

　　“颜姨，你尝尝，好吃我以后经常给你做。”

　　“好好。”

　　颜代玉夹了块红烧肉，软糯Q弹，调味恰到好处，和她在外面吃过的红烧肉味道有过之无不及。

　　“好吃。”颜代玉笑：“手艺不错啊。”

　　可惜她久坐轮椅，不能吃太多高热量的食物，吃了两块就停了。

　　郁白吃得很开心：“你在英国果然没白待，厨艺练的这么好，没少给你同学们做吃的吧？”

　　“圣诞节和春节做的多，大家在一起聚会，一人做一道菜。”

　　郁白感叹：“那氛围很好啊。”

　　颜代玉突然有点感伤：“白白上大学的时候，本来也有机会出国留学的，但因为要照顾我，就没有去。太遗憾了。”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这都不重要。”郁白不喜欢听她讲这些。

　　蒋年在一旁沉声说：“现在也可以去啊，顺便带上颜姨一起。我可以联系国外的顶级康复医院，给颜姨看看腿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郁白还没说话，颜代玉先开口：“年年，我心领了。阿姨知道你现在家底厚，也心疼我。但是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年年之前也带我去国内的大医院看过，几个医生都说这是世界难题，暂时还没什么好方法。”

　　蒋年还想说什么，郁白轻轻地摇摇头：“完全性脊髓损伤，恢复的希望很渺茫。”

　　聊完这个话题，三个人气压有些低，沉默着吃完饭。

　　饭后。

　　郁白收拾好桌子，端着盘子碗走进厨房，蒋年站在水池边把它们接了过去：“我来洗吧。”

　　郁白笑：“你现在俨然一副家庭妇男的样子，这要是被公司里的人看到，你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都要没了。”

　　蒋年没说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厨房的洗碗池有点矮，他弓着腰，一个一个认真地刷着脏盘子。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郁白见状有点不对，微微低头看他的表情。
　　一脸严肃。

　　“没事。”蒋年放下手中的盘子，撑在洗手池边说：“姐姐，如果你想去留学，我真的可以帮你。”

　　“害，”郁白拍拍他肩膀：“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想去留学啦。”

　　蒋年依旧低着头。

　　还是不对劲。
　　郁白想了想，开口问道：“我妈跟你说了家里的事吗？”

　　蒋年摇头：“没有，但我去年回了趟家属院。”

　　蒋年扭头，看向郁白，灿若繁星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

　　“啊，难怪。”郁白被他看的心头竟然有点委屈，躲开眼神说：“那家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蒋年点头。

　　高三那年，高考前夕。郁白父母在下班的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郁白父亲当场死亡，颜代玉被送进了icu，家里的存款哗啦啦地往医院流，郁白暂时休学，待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照顾着颜代玉。

　　好在，颜代玉被救了回来，但郁白没赶上当年的高考。

　　等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后，颜代玉转去康复科，开始了漫长的康复治疗。郁白也回到学校，重新高考。

　　高考结束，她选择了南城的一所高校，只因为那所学校的康复科在国内很有名气，她在上学之余还可以照顾母亲。

　　就这样，孤儿寡母背井离乡，来到离家上千公里的南城。
　　郁白一边上学，一边陪颜代玉做康复，但是康复效果依旧不尽人意。

　　康复两年后，颜代玉从医院出院，回到家里。
　　郁白功课繁忙，无奈给颜代玉请了个钟点工，家里开销变大。

　　大学还没毕业，郁白就进了连恩实习。以她的学历和能力，还能去更好的公司。但连恩为了留她，给她开了不菲的薪资。
　　她那时候很需要钱，做销售来钱最快。

　　工作四年后，她和颜代玉合计了下，把家属院的房子卖掉，加上自己攒的钱，付了个首付，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小两室。
　　至此，母女俩才真正在南城落脚。

　　颜代玉中途没有干涉女儿的任何决定，只要她们俩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郁白这次为什么会有底气从连恩辞职，也是因为今年，她这套房子的房贷就还完了。
　　压在她身上的那颗大石头，也慢慢卸了下去。

　　蒋年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听着郁白说这些年的过往，心就像是手里被攥紧的抹布，丝丝密密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