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3、心愿

　　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白曦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东方瑜，原本的教学任务也被白玉山接了回去，任凭东方瑜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从白玉山嘴里探到一点白曦的消息，这令东方瑜十分郁闷。

　　「你可以找别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师弟好像真的不想与自己亲近……东方瑜愤愤地戳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心里格外不得劲儿：“不答应就算了，还玩失踪，难不成我上辈子跟他有仇？”

　　罢了罢了，躲着就躲着吧，反正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

　　拍拍屁股起身，东方瑜没心没肺的回了房间。

　　没了白曦的陪伴，东方瑜渐渐收起玩乐的心思，将精力全都花在练剑上。他原就聪明，如今终于肯兢兢业业练习，进步自然是飞快。

　　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过去，东方瑜剑术小有所成，在得到白玉山的首肯后，他决定出关，顺便去林子里打几只山鸡犒劳自己。

　　经过一番磨磨蹭蹭，东方瑜换上一套耐脏的黑衣，提着弓背着箭筒往树林深处走。

　　松山幽静，是个人少动物也少的奇怪地方，东方瑜沿着山路走了许久，愣是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活物，这让东方瑜不禁怀疑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是不是早就将山里的野物吃干净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东方瑜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次他终于听见有声音从前方传来——是潺潺的流水声。

　　东方瑜凑上前，一潭冒着热气的水泉映入眼底。

　　“谁？”

　　蒸腾的水雾中，一道长发披肩的人影簌地从水中站起，动作极快地转身面向东方瑜的方向。随着动作的牵引，他如瀑的青丝缓缓垂落至胸前，衬得那矫健的身躯更加肤如白玉。视线慢慢往上，可以看到那双桃花眼里的冷意被热气中和掉了些许，眼尾处也被熏得通红，莫名多了几分摄魂夺魄的意味。

　　是阿曦……

　　东方瑜楞楞地看着水中的少年，脸上渐渐浮现热意，向来八风不动的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看够了吗？”

　　恍惚间，白曦凉凉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吓得东方瑜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扒开灌木显出身形。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东方瑜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歉，眼神飘忽不敢与白曦对视。

　　看着东方瑜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白曦心绪莫名，他原是想着东方瑜与自己同为男子，看便看了何必扭捏，谁知对方竟像个撞见登徒子的小姑娘般害羞无措，惹得他也生起一股难言的羞耻感。

　　思及此，白曦眼底染上恼怒之色，没好气地瞪了东方瑜一眼，咬牙愤愤道：“你转过去！”

　　“啊？”东方瑜被白曦这一眼看得心神一荡，整个人再次陷入呆滞，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让自己回避。

　　“不想转？”白曦语气怪异地问道。

　　“不不不！我没有不想！我马上转，马上！”感受到自己的小命即将受到威胁，东方瑜立刻回神，顶着白曦快要喷火的目光非常从心地转了转身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白曦穿好衣衫，又变回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冷面少年模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白曦看着东方瑜的背影问道。

　　“今日出关，想着来打些野物改善伙食。”东方瑜转回身子，看着白曦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块地方没有。”白曦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你想要打猎的话，去那边。”

　　东方瑜顺着看过去，发现白曦说的居然是对面那座山，这让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愿意？”看着东方瑜难看的脸色，白曦眉心直跳。

　　“太远了，等我走过去人都要饿扁了。”东方瑜不满地嘟囔。

　　白曦沉默片刻，问道：“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前天中午。”东方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

　　白曦：……那你是真厉害。

　　略微无语地看了东方瑜一眼，白曦无奈道：“回去吧，我屋里有吃的。”

　　说完，白曦上前抓住东方瑜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往回走。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师兄弟间的互帮互助，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某位苦肉计大获成功的东方师兄正笑得狡黠。

　　这次意外的碰面打破了白曦的逃避计划，与白老师父斗智斗勇了一年，心智上涨了不少的东方瑜显然比以往更加难缠，每每白曦想要躲清静都会被他的百般示弱弄得心软。在东方瑜的软磨硬泡下，白曦最终放弃挣扎，答应在求学期间会一直陪着东方瑜。

　　对于两人的约定，白玉山自然乐见其成，这不，刚一听说白曦愿意回来接手便宜徒弟，白玉山便立刻收拾好包袱，愉快地丢下俩徒弟下山云游去也。

　　白曦：呵呵。

　　东方瑜：这师父果然不靠谱。

　　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虽然白曦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使剑，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剑术老师，不管东方瑜遇到什么问题，他都能很轻松地解决，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机器一般。

　　某日，两人照常聚在一起练功，突然东方瑜剑招出了差错，他战战兢兢地停下动作，以为自己又要被暴揍一顿，却不想向来冷情的白佑麟竟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往事。

　　东方瑜倍感困惑，向白曦询问缘由，白曦沉默许久，淡淡地说了一句：“见惯了庸人犯错，觉得可笑罢了。”

　　“庸人？谁？”东方瑜更加云里雾里。

　　“也许是别人，也许是我。”白曦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如此敷衍的态度，显然是不想多谈，东方瑜自认善解人意，也就不再执着于答案了。

　　“啾——嘣！”

　　正尴尬着，突然一声巨响自头顶传来，东方瑜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束未来得及消散的烟花在天幕上炸开。

　　原来是，年关将至。

　　偏头瞅了瞅望着天空出神的白曦，东方瑜心头滋味莫名。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在松山待了将近两个春秋……此时师父也不知游荡到了哪里，能陪自己过年的只剩一个与热闹格格不入的白曦。

　　“阿曦，快过年了呀……”东方瑜感慨。

　　“嗯。”白曦轻声回应。

　　“以前这时候你都是怎么过的？”东方瑜问道。

　　“一个人过。”白曦回答。

　　“为什么？”东方瑜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不为什么。”与上次一样，白曦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东方瑜忽然有了想跟白曦认真聊聊的想法：“阿曦，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白曦愣了愣，似乎对话题的突然跳转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的，新年愿望。”东方瑜道。

　　“那种东西，需要有吗？”白曦低声问道。

　　“不需要有吗？”东方瑜反问。

　　“我哪说得清楚……”白曦目光沉沉，像自己这种人，哪有心思想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见不得白曦低落的模样，东方瑜伸手揽过白曦的肩，冲白曦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就当是做个美梦喽，哪怕不能立刻实现，也算有个盼头不是？”

　　白曦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里，那双眼里仿佛只装得下他似的，让他忍不住沉沦进去。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缓缓开口道：“我希望，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啊……”东方瑜转了转眼珠，好笑道，“那你今年是实现不了愿望了，师父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也不知道师父怎么回事，居然把徒弟兼亲儿子的白曦丢在家里自己出去浪？东方瑜腹诽。

　　白曦不置可否。

　　“别难过，下次师兄一定帮你把师父留下来！”东方瑜拍胸脯保证道。

　　“谢谢师兄。”白曦凝视着东方瑜，认认真真道了谢，也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喊了师兄。

　　东方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不用那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眼看着东方瑜整个人即将冒烟，白曦终于大发慈悲收回目光，转过头的那一瞬，他的嘴角隐隐约约勾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师兄的愿望是什么呢？”

　　东方瑜一怔：“我的愿望？”

　　“是的，你的愿望。”白曦轻声道。

　　“啧，怎么把问题抛回来给我了？”东方瑜扯了扯嘴角，“我啊，天潢贵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许那劳什子的新年愿望。”

　　“不，你该是有的，不然你不会问我有没有愿望。”白曦笃定道。

　　“呵，真拿你没办法。”看着白曦一板一眼的样子，东方瑜轻笑，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既然我家阿曦觉得师兄有心愿，那师兄就勉为其难许一个！”

　　白曦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东方瑜转了转眼珠，摸着下巴玩笑似的说道：“我想在除夕夜吃一碗汤圆。”

　　“就这样？”白曦狐疑，他倒是没想到东方瑜的愿望如此朴实。

　　“就这样。”东方瑜答道。

　　白曦没再说话，只盯着东方瑜笑容灿烂的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