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28、浮光掠影

　　在望乡楼前投下了惊天大雷后，萧晏被白佑麟以外面不适合谈话为由带到了会客厅，他本以为接下来的交流会无比顺畅，谁知由于之前彼此之间并不相识，白佑麟和洛思羽一时竟都变成了哑巴，似乎有些理不清该从何处说起。

　　三人坐在位置上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最终还是萧晏忍不住先开了口：“二位别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萧公子当真是宸王之子？”白佑麟抬眸，率先发问道。

　　“不错。”萧晏回答。

　　“可有证据？”白佑麟又问道。

　　“证据？”萧晏思索了一会儿，伸手从琴内拔出一把剑，握着剑柄问道，“这个算吗？”

　　这是一把巧夺天工的长剑，剑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灵气，靠近剑柄处刻着一枝寒梅，象征着其主人坚韧不屈的品格。

　　“掠影……”目光停在那栩栩如生的寒梅上，白佑麟下意识将自己内心的猜测说了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真正的掠影剑身上并未刻字，那枝凌寒独放的梅花才是象征其身份的真正标志。

　　“白公子果然识得掠影，看来我的证据选得还不错。”萧晏笑着把剑收了回去，“现在你们应该不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萧公子确实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但白某心中还是有疑问。”白佑麟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起来，“萧公子能否告诉白某，宸王如今在何处？他是否知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若他不知，那萧公子又为何能对我们的底细知之甚详？”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发难，萧晏丝毫不惧：“不好意思，此乃家中隐秘，恕萧某无可奉告。”

　　白佑麟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洛思羽。

　　洛思羽立时心领神会，忙握拳清了清嗓子道：“行吧，既然萧公子不方便谈论这个话题，那我们就问点好回答的。”说着，他象征性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神情严肃，“据我所知，柳叔叔从未收过徒弟，并且我也从未在柳家看到过萧公子，不知萧公子与阿煜是从何时开始相识的？又为何要声称自己是阿煜的师兄？”

　　“我父亲与柳叔叔乃是同门师兄弟，从这层关系来看我确实算是君琢的师兄，这事儿文神医也知道，可能他觉得不重要所以没告诉洛公子。至于我和君琢什么时候认识的嘛——”萧晏尾音拖长，单手撑着桌面，托腮笑道，“那自然是从出生就认识了。”

　　洛思羽眼底闪过惊讶：“这么早？”

　　萧晏挑眉：“那当然！君琢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可最黏我这个师兄了，不管我去哪他都要跟着。”

　　“这么说你俩感情还挺好。”洛思羽心情复杂，不知是在酸萧晏对柳煜的熟稔，还是在介意柳煜未曾告诉过自己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一事，“如此一来，想必是萧公子让阿煜去皇宫的吧？”

　　柳煜向来稳妥，做事总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洛思羽不觉得他会那么轻易被人抓住。比起被迫困于皇宫，洛思羽更愿意相信这是柳煜自己的选择。那么柳煜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很显然，肯定与面前这位萧公子脱不了干系。

　　“没错，是我让他去的。”萧晏大方承认，“正好有个合适的潜入皇宫的机会，我便让他帮我找个东西。”

　　洛思羽心念微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萧晏截住了话头：“别问我找的是什么东西，这属于个人隐私，我是不会说的。”

　　“萧公子还真是神秘。”洛思羽扯了扯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萧公子不想被别人知道太多，那为什么要选择现身呢？继续藏在幕后不好吗？”

　　看到他这个反应，萧晏忍不住笑出了声，态度也变得万分神秘：“实不相瞒，萧某如今选择现身，是因为感应到了白公子和洛公子的召唤。”

　　“感应到了我们的召唤？”闻言，白佑麟和洛思羽皆是一愣，两人疑惑地互看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萧晏，异口同声地反问道，“什么时候？我们怎么不知道？”

　　“二位不必困惑，你们确实对我发出了召唤，因为——”话说到一半，萧晏缓缓坐直身体，周身的慵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场：

　　“吾乃白夜阁现任阁主，遵前任阁主遗训，吾等白夜阁弟子将永远听从弑龙令的调遣。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弑龙令现，白夜阁出！”

　　冷宫院内，一只黑鹰无声地掠过墙壁，稳稳停在了柳煜的肩头。

　　正准备摘花的柳煜动作一滞，他微微偏头，抬起手刚想把黑鹰拿下来，却见这小东西咻的一下往后面飞去。柳煜跟着转身，目光正好撞上独自朝这边走来的十七。

　　“柳公子。”十七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副阁主。”柳煜颔首。

　　黑鹰绕着两人飞了几圈，然后直接落在十七怀里窝着不动了。

　　“这是副阁主的宠物？”柳煜好奇道。

　　“不是。”十七表情淡淡，“是一个朋友的。”

　　“能让副阁主帮忙养宠物的，想必是很好的朋友了？”柳煜微笑。

　　十七沉默，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不是。”

　　听到否定的答案，柳煜也不觉尴尬，依旧温和地说道：“就算不是好朋友，那也该是很重要的人。”

　　这次十七倒是没否认，只是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落寞。

　　见他心情不好，柳煜决定转移话题：“在冷宫待的这些天里，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其他人居住过的痕迹，然思及皇上至今未曾有过后妃，心中便不免升起了疑惑。副阁主跟随皇上多年，不知是否对这里有所了解？”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十七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黑鹰，一边说话一边动作轻柔地为它梳理羽毛，“我只知道这里以前不是冷宫，而是一位贵人的居所。”

　　“贵人？”柳煜大为震惊，“哪位贵人？”

　　“先皇后。”十七回答。

　　废后洛雪清，先帝结发妻子，前左相洛行亲妹。洛雪清与先帝曾育有一女，先帝对其十分宠爱，不过可惜的是这小公主命不好，出生才一年便不幸夭折了。十八年前，洛雪清于洛家获罪后患上了失心疯，被先皇废除后位，随后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柳煜的心情沉重下来，“多谢副阁主解惑。”

　　“不必。”十七摆了摆手，“我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值守，柳公子以后若还有其他问题可直接来寻我。”说完，他便抱着黑鹰转身往外走。

　　柳煜看着他的背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想要副阁主怀里那个小家伙陪我玩呢？”

　　十七脚步一顿：“……若它愿意，自然可以。”

　　深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冷宫闪出，值守的人都没注意到动静，只有巡逻路过的十七抬头往黑影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人在看什么？”随行的人问道。

　　“没什么。”十七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只是觉得今晚月色不错。”

　　黑影——柳煜穿过御花园，七拐八拐来到东方霁华的寝宫前，趁着没人注意飞身掠上屋顶，轻轻掀开了一片瓦。

　　这段时间柳煜把皇宫内能摸到的地方都探索了个遍，却仍旧一无所获。他思来想去，觉得只剩下一个可能——东方霁华把东西藏在了自己身边，于是他决定今晚先来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选的时机确实不错，在他掀开瓦片的下一刻，东方霁华刚好从床下拖出了一个长长的木箱。只见东方霁华利落的解锁开箱，眼睛看都没看那把仿造的掠影剑，便如同处理垃圾一般将其连带下面的木板从箱子里掏出来扔到一边，露出了更深处的夹层。

　　夹层里摆着一柄隐隐泛着银白微光的长剑，阵阵寒意萦绕在剑刃周围，靠近剑柄处镌刻着一簇君子兰，繁复的花纹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只看了一眼，柳煜便十分肯定，这就是萧晏托自己找的宝剑——浮光。

　　浮光掠影，自问世起便是一对，二者因情而生，亦为情而散。

　　柳煜有幸在萧晏那里看过一眼灵气逼人的掠影，也曾听萧晏说起，这世上除了真正的掠影之外再没有任何一把剑能配得上浮光。那时柳煜只觉得萧晏是在说笑，掠影已是世间仅有，怎么可能还存在比它更惊艳的剑呢？然如今见到只静静躺在那就能让旁边的仿制掠影和凌霜黯然失色的浮光，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萧晏说的话确实是对的。

　　默默记下浮光的位置，确认周围没人发现自己后，柳煜盖上瓦片，悄悄顺着原路返回。

　　室内，东方霁华不紧不慢地合上盖子，而后踱步到门边打开房门，对着柳煜消失的方向笑了一声：“果然是九伯那边的人。”

　　“主子。”听见动静，杨牧谣迅速出现在东方霁华面前。

　　“去让十七把冷宫周围的侍卫带走一部分，方便我们的柳公子溜回去。”东方霁华吩咐道。

　　“属下遵命。”杨牧谣俯首行完一礼，随即利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