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26、噩梦

　　听闻林云深上了战场，白佑麟急匆匆下山，欲前往北境助林云深一臂之力。临行前，一直刻意躲避白佑麟的林逢秋难得现了身，还送了白佑麟一把古剑。

　　“虽然我很想阻止你，但这么多年来我并未给过你多少关爱，自觉没资格在你面前倚老卖老。”林逢秋满目慈爱地看着白佑麟，“这把剑叫朔雪，是你叔叔曾经的佩剑，你与你的叔叔很像，我现在把他的剑赠予你，希望你能如他一般不忘初心、潇洒自在。”

　　“叔叔？”白佑麟抱着剑，眼底闪过疑惑。

　　林逢秋目光暗淡下来，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他是我的孪生弟弟，也是我们这一辈里除了宸王之外，最惊艳的人。”

　　看着林逢秋难看的脸色，又想起林家那堪称变态的家训，白佑麟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北境

　　烈马的嘶鸣声、刀剑相接时的碰撞声刺激着白佑麟的耳膜，黑压压的乌云盘旋在边境的上空，呼啸的风声仿佛在为谁奏唱着名为死亡的悲歌。

　　这已不知是白佑麟来到边关后的第几次交战了，将士们都感到疲惫不堪，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力不从心，对此白佑麟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如今后方援军迟迟不至，阵前将士又被连日来的败仗磨灭了心气，这般恶劣条件下，无论林云深再如何多智近妖都是枉然。

　　“两军对垒是一群人的博弈，而非个人决斗台，哪怕个人实力再强，只要身后的人没用，也照样无济于事。”堪堪小胜一场后，白佑麟和林云深结伴回营帐，却没想到在半路碰上了一身女装，羃篱遮面的百里宁。百里宁伸手撩开白纱，露出那张俊俏的脸，他满眼忧虑地看着面前的两兄弟，叹息道：“云深，你们撑不了多久的。”

　　林云深目光幽深地回望百里宁，好半晌才放松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那也没办法啊，撑不住也要撑，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我也得把北境守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佑麟心下一沉，“难道这场战事曜国也要来插一脚？”

　　“非也，我曜国向来不屑恃强凌弱，也没有想侵略他国的想法，此番我仅代表我个人来看看你们。”说罢，百里宁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撇嘴道，“若是来打仗，我何必穿成这样子？”

　　闻言，林云深和白佑麟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百里宁清雅温婉的装束上，一时间，白佑麟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林云深脸上的笑意更深。

　　最后百里宁是被林云深牵走的，白佑麟一直与普通兵士混在一起，与他们不是一道。

　　“我现在可是个‘姑娘’，云深居然敢把我留在你的营帐里？”在林云深送走最后一个满脸揶揄的下属后，百里宁伸手摘下羃篱，坐在床上看着林云深调笑道。

　　林云深放下帐帘，回到百里宁身边，无奈摊手：“我也没办法呀，这里没有空置的营帐了，我总不能把凌轩这个‘女孩子’扔去跟别人睡大通铺吧？”

　　百里宁勾唇笑了笑，忽然他猛的一下凑近林云深，趁着林云深恍神之际将人扑倒，整个人压在林云深身上：“不能睡大通铺，可也不能睡主帅的营帐吧？‘孤男寡女’的……影响多不好。”

　　林云深扣住百里宁的手腕，轻巧地将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他低头凝视百里宁，茶褐色的眼里汹涌着某种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既然知道影响不好，凌轩又为何要打扮成这样过来？”

　　“如果我说，我就是故意来败坏云深的名声的呢？”百里宁直勾勾地盯着林云深，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光。

　　林云深轻笑：“那你赢了，等过了今晚，林元帅与不知名‘女子’不为人知的二三事就要在营地里流传开了。”

　　“那样最好，正好可以绝了那些肖想我们林二公子的人的念头。”百里宁煞有介事地说道。

　　林云深无言。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跟我走，所以我决定退而求其次。”百里宁头抵着林云深的胸膛，听着林云深加快的心跳，缓缓说道，“这段时间你心里很煎熬吧？让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好吗？”

　　“好。”林云深颔首应允。

　　“元帅，饭已经做好了，大家就等着你——”某林姓将军大大咧咧地掀开帘子，刚要喊林云深出去吃饭，一抬头就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得张大了嘴。

　　只见林云深跪趴在床上，身下压着一名姿容秀美的女子，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姿势格外羞耻。再细看，还能发现这两人都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林云深笑容满面，一副餮足的模样，而那姑娘则是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看上去似乎被蹂躏得有些过度。

　　“我的天！我什么都没看到！”某林将军迅速双手捂眼，一边喊着非礼勿视一边跑出去了。

　　林云深：……

　　百里宁：……我说我们只是在床上打了一架你信吗？

　　“真好，都不用等明天了，今晚我就可以名誉扫地了。”林云深笑得更加灿烂了。

　　百里宁在林云深身边待了两三个月，两人时刻形影不离，以致于大家渐渐习惯了百里宁的存在。因百里宁暧昧的态度以及林云深的自然，不少人以为百里宁是林云深未过门的夫人，甚至还有人羡慕林云深能拥有这般真挚的感情以及美丽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夫人？”想到这些个词是别人用来形容自己的，百里宁心情有点复杂。

　　“难道不是吗？”林云深挑眉看向打扮得格外漂亮的百里宁。

　　“难道是吗？云深这是承认我是你夫人了？”百里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林云深面前，搂住林云深的脖子一屁股坐到林云深腿上，并对林云深抛了一个媚眼，“既然如此，那就让妾身好好伺候伺候夫君吧~来，夫君张嘴~”说着，他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林云深嘴边。

　　林云深笑而不语，他宠溺地看了一眼百里宁，低头就着百里宁的手咬了一口糕点。

　　啧，元帅和夫人又在秀恩爱了……营帐前的两名士兵看到里面的情景，同时收回了伸出去的脚，然后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自打百里宁来到营地，军中将士有了八卦解闷，原本压抑的心情竟然好了许多。这心态一好，打仗自然就顺利不少，因此大家都挺感激百里宁，对百里宁和林云深的关系也是真心拥护。等林云深再次打了胜仗，百里宁悄然离开后，军中依然还流传着元帅与美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这天，北境下起了大雪，林云深带着人成功收复了最后一座城池，援军也终于姗姗来迟。将士们原以为援军的到来会是一个好消息，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将大家打入地狱的魔鬼。

　　梁其手持一卷明黄圣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被按在地上跪着的林云深，愤愤不平的士兵被拦在三丈之外，白佑麟混在人堆里，望向林云深的眼里满是忧虑。

　　“罪臣林蘅，带领林氏勾结外敌，置家国大义于不顾，今着人将其捉拿回京，与其余叛党一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人群便骚动起来，大家不相信林云深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纷纷高喊着要圣上还林云深一个公道。

　　在一片嘈杂声中，梁其自顾自蹲下，与林云深平视：“林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无话可说。”林云深目光平静地看着梁其，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害怕。

　　“很好，临危不惧，真不愧是林家下一任家主！”梁其满眼嘲弄，笑着对身后的一队士兵招了招手，“来人！把我们优秀的林元帅请回去！”

　　听到指令，士兵们迅速上前，强行压着林云深往囚车走去。白佑麟见状立刻挪到边上，刚想挣脱束缚冲出去救回林云深，却被林云深轻飘飘的一眼定在了原地。

　　‘不要轻举妄动。’白佑麟看到林云深无声地对自己比着口型。他颓丧地垂下头，闭上眼不忍再往前看。

　　林云深缓缓从白佑麟面前走过，快要走远时，他突然出了声：“我一直觉得林家需要改变，但我没想到竟是以这般惨烈的形式，不过也好，也算如了我的愿。”

　　之后一切都脱离了掌控，北境成了人间炼狱，可笑的是，那挥向边关将士的屠刀居然来自自己人。

　　白佑麟提剑站在漫天血雨中，原本洁白如玉的脸被鲜血染红，眼底也爬满血丝。他的身前站着一群拦路的士兵，身后躺着无数战友同胞的尸体，天地那么大，竟无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经过几天的奋力厮杀，白佑麟终于逃出生天，他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大哥邢暮云死于非命，父亲林逢秋身首异处，而被人从边关抓回的二哥林云深也早在一天前惨遭凌迟，死无全尸，整个林家上至家主，下至洒扫仆役，无一人幸免于难。

　　刑场外，白佑麟躲在暗处，无力地看着那些还在流血的尸体，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他谁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