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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三更天,夜已深了。

      京都外一处庄子内,只有一间屋子烛火通明。

      屋内,陈钰德同柳松溪坐在桌子旁,一个小厮提着食盒,一一排布在桌上后,垂手而待。

      瞧着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陈钰德脸上带着不能掩饰的喜色,问道:“怎么今日突然起兴,要请我喝酒了?鬼鬼祟祟的跑出来,还不许别人知道,我当你是有什么大事呢。”

      “陈兄一向照拂我,自然是要感谢了。”

      柳松溪连忙站起身,殷勤地为陈钰德斟满酒杯,妥帖布菜,服侍的无微不至,片刻不敢松懈。

      酒过三巡后,陈钰德方才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柳松溪笑道:“唯恐怠慢了陈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你倒是坐下来说说话。”

      陈钰德顺势拉了一把柳松溪,柳松溪方才敢坐下,喝口水喘口气。

      “你啊你,就是太小心了。”

      “在府中人多口杂的,不好说话。”听闻陈钰德说话,柳松溪放下水杯,笑道:“今日里家主同公子商议,你我才能溜出来,偷的半日清闲。若是家主又要忙于政务,你我必定也是要跟着忙碌的。”

      想及此处,陈钰德长叹一声:“也不知忙忙碌碌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歇一歇。”

      “有何难事,等家主坐稳局面,陈兄岂能少的了富贵荣华的好日子?”

      “家主出身望族,吃的用的要比宫里的女帝还好呢。”陈钰德得意笑着:“实不相瞒,如今府上的日子未必不比宫内的日子强,还愁以后?”

      柳松溪连忙又举起酒杯,笑道:“陈兄在府内一向照拂于我,以后还要多多提携。”

      小厮一直恭恭敬敬在一旁站着,不知为何,陈钰德直觉他不对,不住地拿眼睛去瞄,却不能看清他的神情。

      “兄长宽心就是,满院子只他伺候着,你我兄弟随便说什么体己话,都是传不出去的。”柳松溪意味深长道。

      陈钰德放宽了心,继续说说笑笑,高谈阔论。

      柳松溪看着陈钰德,嘴角勾起笑意,心内默念着,你放心,这里安静,什么凄厉的尖叫,都传不出去的。

      话说的有些尽兴,陈钰德瞄一眼窗外,没能看清楚时辰,对柳松溪抱怨着:“这个地方虽然僻静,实在不甚好,梆子声都听不到。伺候的人又太少了,连个女子都没有。你从哪里寻得?”

      “这是我新置的院子,倘若陈兄喜欢,送你长居如何?”柳松溪试探笑道:“倘若陈兄喜欢,我必定是要为陈兄添置人口的,是我的福气。”

      陈钰德喜出望外,连声笑道:“那如何使得!”

      “陈兄何必自谦,无有陈兄,何以有我今日。”柳松溪说的一本正经:“若不是陈兄提携,我何以能在家主面前露脸,而今体面又富贵的营生,不正是陈兄给的好日子。”

      陈钰德被夸的飘飘然,连忙道:“我同你说,家主不准账本离府内,一向看管甚严。府内的往来账本都在焉戒屋内的床底下,经年累月的许多账本厚的吓人,有时间了我带你一一盘账,理顺了做惯了,岂止为我分忧,便是家主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听闻此话,柳松溪连忙站起身道谢:“如何能不谢过陈兄的知遇之恩!便是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提携!”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

      放下酒杯,陈钰德神秘兮兮道:“只是我要提醒你几句,虽然家主不说,但其实他很看重织姑娘的意见。”

      “哦?”柳松溪挑眉笑道:“这是为何?”

      陈钰德不屑地笑道:“虽说织机绮自小是同仇湛一起长大,我本以为关系是一等一的密切,后来发现织机绮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情分谁能知道呢。”

      “可是胡说了。”柳松溪笑着为陈钰德斟满酒杯,道:“织姑娘不过是个女子,纵然会些拳脚,整日里在外奔波,又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你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陈钰德故作神秘的笑了:“织机绮管着一百多家妓馆,又是什么干净货色。”

      柳松溪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一向不关心这种事的。”

      陈钰德自言自语着:“别的不说,你知道织机绮入幕之宾有多少吗?”

      柳松溪笑道:“弟在江湖中也算风流,大不了我躺进去,任她为所欲为也就是了。”

      “你想做织机绮的入幕宾客?”陈钰德呵呵笑着:“虽是人尽可夫,又岂是一般人能做的。”

      “不过是个女子,也值得陈兄如此惧怕。”柳松溪笑道:“且等着兄弟与她锦被翻红浪,给你找找场子。”

      “除了顾家外,十数年前,江南有件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你有听说过吗?”陈钰德问道:“也曾是响当当皇商,会一门绝技刺绣,先皇后生前最喜,引得无数人风靡。”

      柳松溪想了想:“是江南富商家中大火的事吗?”

      “正是。”

      “事情闹得那样大,又有谁不知呢。”柳松溪唏嘘着。

      “那是会咬人的黑寡妇,最是狠毒无情。”

      陈钰德的语气里都是警告,柳松溪偏不以为意:“你就就是被她吓怕了,才会胆小如鼠。”

      “你瞧着焉戒冷漠,下手干脆利落,但是织机绮要比焉戒狠毒。”

      柳松溪只当他被吓得乱了心神,胡言乱语了。

      “你还敢沾她的边,她浑身都是毒。”陈钰德止不住的叹息。

      柳松溪感慨着:“我瞧着,家主同织姑娘之间,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孽缘。”

      “家主不是什么容人的性子。”陈钰德撇了撇嘴,道:“许多事你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如今都说给你听。”

      一壶酒下肚,陈钰德的脸上泛起潮红,意识逐渐开始乱飞。

      柳松溪神色如常,继续谈笑风生。

      片刻后,柳松溪示意小厮上前为陈钰德斟满酒杯,小厮知意,为陈钰德蓄满酒杯。柳松溪绕到陈钰德身后,等陈钰德一饮而尽,自顾兴起,喋喋不休时。

      柳松溪不动声色地将绳子在手上绕紧。

      陈钰德来不及反应,胡乱地拍打桌面,试图想要拉开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

      任由陈钰德如何挣扎,柳松溪毫无反应。

      看着他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祈求一般的翻着白眼,柳松溪麻木的将手中绳子越来越紧,直到陈钰德再也没有挣扎。

      太遗憾了。柳松溪松开了手中的绳索,轻蔑的笑了,他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一旁站着的小厮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踢了一脚陈钰德:“当真死了?”

      柳松溪冷笑着,从小厮怀中抽出短匕首,转过身没有迟疑,对着陈钰德的五脏六腑,一刀一刀地狠狠扎下去。

      鲜血迸溅满脸,无法喘息的柳松溪好像从浓烟滚滚的庄子里,又活过来,可以大口的喘息。

      小厮冷漠的看着眼前:“你倒是不如直接扎死他。”

      扔掉了匕首,柳松溪抬起头,玩世不恭的笑着:“你不懂。”

      “他是个文人。”小厮语气淡然地陈述着:“你是练家子。”

      柳松溪胡乱地抹去脸上的血迹,笑道:“世上许多人,是百死不能赎罪的。”

      “人只能死一次。”

      “我知道。”柳松溪扬起头笑着,笑容中是丝毫不藏匿的狠辣:“但我就愿他不得好死。”

      “那他当真是不该得罪你。”

      面对评价,柳松溪恶狠狠的笑着:“他得罪的不是我。”

      “哦?”小厮玩味的笑了:“你又替谁不公呢?”

      “外面草根都吃不上时,这里的仆役在拿着糕饼打雀儿玩耍,满池子锦鲤养的比猪还肥,若是厌弃,即刻就能换新的。”柳松溪冷漠地讥笑着:“这个世道,本就是难说的很。”

      “凭着仇家家产,骄奢些也不算罪大恶极。”

      “仇湛富可敌国,整日里骄奢淫逸,本不是过错。他明明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却不能容忍庄户上的人家吃一顿饱饭。”柳松溪悲凉的笑着:“如此,算什么世道。”

      小厮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

      柳松溪咬紧牙关,心里发狠,仇湛已经开始怀疑了,倘若陈钰德不死,继续下去,必定就是他死了。

      既然起了疑心,就无法消弭的,必定是要人命填补其中的不安。

      而今一条绳子勒死陈钰德,才算能坐上仇湛身边第一账房先生。

      “伐冰之家,不蓄牛羊。”小厮似笑非笑着:“仇湛的罪过如今还不够看,仇湛的本事如今也还不够看。”

      “天道公正,民生多艰之际,敲骨榨髓的人,必定不得好死。”柳松溪早已恨之入骨。

      “既然信了天道轮回,何不信了天道公正?”

      面对询问,柳松溪轻蔑笑了:“我自来相信,更相信自己。即便是悬崖峭壁,神佛于天,脚下的万丈深渊,也只能是我自己担着。”

      小厮扬起头,笑容中尽然全是无奈:“又有谁的一生,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又有谁能随意顺着本心,为所欲为呢。

      或许这个世道不会好起来了。柳松溪满眼希望。又或许这个世道,总会好起来呢。

      柳松溪对着小厮笑道:“尸体你们处理干净,别让人抓到我的马脚。”

      初澍颔首,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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