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一只纸皮道侣》星月酿酒

11、泰安城（四）

　　那只手只握了他一下便放开了。
　　江照雪不好再伏在地上，只得站起身，但眼睛也不敢乱看，只能死死盯着地面，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事？”秦无咎懒散地靠着没动，语气寻常，好像江照雪会出现在这儿是件多么正常的事。

　　江照雪镇定答道：“我……我进来是想问问，仙君觉得这水温可还合适，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秦无咎淡声道：“合适。”

　　江照雪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开溜，又听对方道：“把那套鸦青色的衣服拿过来。”
　　江照雪顿了顿。
　　秦无咎的衣物等都是放在储物戒里的，出行时小鵹直接给他，并给了他开启权限，他还没有打开看过。

　　江照雪应了声跑回房间，打开储物戒，看着里面颜色几乎没有差别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
　　鸦……鸦什么来着？
　　江照雪要疯了。

　　他很想让秦无咎看看这些衣服，自己来选。但他不能这么做，这不符合侍从的职责，是失职的。
　　于是他精挑细选了一套黑乎乎的衣服送去。

　　“不是这套。”秦无咎狭长的眸子懒洋洋瞥了一眼，并好心提醒，“要浅一点。”
　　江照雪翻了半天，再次递过去。
　　“不是，要深一点。”
　　……
　　“再深一点点。”
　　……

　　江照雪钻进储物戒，面无表情地找衣服。
　　堂堂一代仙君，怎么会如此磨叽！
　　这些衣服乌漆嘛黑，看起来明明都一样，哪里有区别？

　　翻找衣物的手一顿，江照雪摸到一瓶东西，仔细看去，上面写着“幽幽散”。
　　他以前好像听过这东西，是一种很厉害的迷香，能使人沉迷睡梦模糊知觉，且无色无味不易察觉，乃杀人越货必备佳品，很难弄到的。

　　估计是小鵹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
　　江照雪直觉这东西应该用得上，顺手揣到怀里。

　　折腾了半天，在江照雪濒临崩溃的时候，秦无咎终于认可了那套“深一点”“浅一点”“再深一点点”的衣服。
　　这次偷拿幻梦铃的行动已经失败了，江照雪十分担心继续留在这儿，还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于是看秦无咎准备起身了，连忙说道：“我就先退下了，仙君有什么事再叫我。”

　　秦无咎不置可否。
　　江照雪默认对方同意了，转身就溜。
　　大约想离开的心情太过急切，且长时间浸润在水汽中，实在有损纸皮人的稳定，江照雪没走两步啪叽一声滑倒，头在地板上撞出“咚”一声清晰响声。

　　空气中传来一点模糊的轻笑，尽管很轻很小，但江照雪还是听见了！
　　随即脖颈到头顶轰一声全红了。
　　……啊啊啊啊啊好想死！
　　江照雪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窜回自己房里，躲进被窝里自闭了。

　　距离卜修兰被困幻境已经一日有余，不能再耽误下去，秦无咎不在乎卜修兰死活，但他不可以不在乎。
　　得另外想个办法。

　　入睡前，江照雪做好心理建设，敲了敲秦无咎的房门：“仙君，你睡了吗？”
　　里面应了声进来。
　　秦无咎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册子正在翻阅，鸦青色外袍松散地披在肩上，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慵懒的气息。

　　江照雪示意手中的熏香：“仙君这两日操劳了，这是我特意去要的安神香，味道清淡舒服，可以缓解疲劳，有助于睡眠。我给仙君换上吧。”

　　睡觉时点个安神香也很正常，虽然特意去要安神香这种行为略显狗腿，但谁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好呢，他不过就是个一心为主人着想的敬业侍从罢了。

　　果然，秦无咎只淡淡瞥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并没有反对。

　　江照雪心跳微微有些快，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很自然。他很少干这种不大正当的事，而且对象还是秦无咎，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江照雪揭开屋里的香炉，特地背过身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迅速把安神香和怀里藏好的幽幽散一齐放进去。

　　可能因为心虚，总感觉背后有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江照雪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仙君是要去抓那鬼修吗，那为什么不出门呢？”

　　身后传来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等。”秦无咎言简意赅。
　　“等？等什么，是等鬼修自己过来吗？”
　　秦无咎没有回答。

　　江照雪一紧张话又往外冒：“啊我不是想知道仙君的计划，只是我们还要去参加锦华仙君的宴席，担心误了时日……”
　　秦无咎若有所思：“你好像很想去锦华的宴。”

　　话到了这儿，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江照雪只得道：“锦华仙君大名鼎鼎，能去参加锦华仙君的宴席是我的福分。”
　　恰好迷香已经放好了，江照雪重新盖好香炉，使劲扇了扇，好让香燃得更猛烈一些。

　　虽然秦无咎是个挺厉害的仙君，功效可能会减弱不少，但只要能多少受到点影响，他就有机会拿回幻梦铃。
　　他转身道：“安神香换好了。那仙君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等等。”秦无咎将手中书合上，示意他拿着，“这两日你也受了惊吓，想来也是需要安神静心的。这本《观月静心诀》不错，拿去看看吧。”

　　江照雪乖乖上前接过：“谢谢仙君关心。”
　　拿了书就要走，秦无咎又把他叫住：“不在这里看吗，有疑问正好可以解答。”
　　江照雪眼皮一跳：“不了不了，怎么能打扰仙君休息！我还是回去自己看好了……”

　　“不打扰。”秦无咎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坐这儿看。”
　　江照雪：……

　　秦无咎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让人丝毫不敢反抗。
　　江照雪下意识瞄了眼香炉，然后磨磨蹭蹭挨到了桌案前，翻开书硬着头皮看起来。

　　或许看快一点，把第一章看完赶紧溜应该也来得及？幽幽散起效说不定没那么快呢。
　　江照雪专心致志盯着书页，半个字也进不了脑子。

　　半盏茶后，书啪嗒掉在了地上。
　　晃悠悠的烛光中，江照雪趴在桌上，发出了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秦无咎起身走到桌案前，垂眸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睡得香甜的人。
　　少年的皮肤柔软白皙，在明灭的烛火中笼着一层光晕，如一片温润细腻的白瓷。因为伏着身，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一直淹没进衣领深处的阴影中。

　　好像都不用用力，只需握住那截脖颈，就能让人永远消失在世间。
　　秦无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最终只落在了面前人脸侧散落的发丝上，指尖顺着发丝慢慢滑落到脸侧。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人嗅到过一些蛛丝马迹，费尽心机地送人，模仿，试探，揣测他的态度。
　　但那件事之后，再也没人敢不要命地往他跟前凑。

　　触碰秦无咎的禁忌意味着什么，没人想再经历一遍。

　　秦无咎安静地看了很久，最终收回了手。
　　他抬眸瞥了眼香炉，挥了下手，香炉里猛烈的火星终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