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杂夏日[bl]》漫白

2、第二章

　　“没有。”陈洁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回答完那个无聊的问题，转移话题，“我小姨，怎么安置？”

　　周阻燃讶异地看了看他：“难为你还能记得她......今天还不用你照顾，我先带你去客房。”

　　陈洁皱眉：“我不着急，小姨更要紧。”

　　周阻燃慢慢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洁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说了那句从见他第一面就想说的话：“别总是用这种打量的眼光看着我。”

　　周阻燃一愣，然后释然地笑了笑，眉眼都放松下来，显得顺眼多了：“哦，我说呢，你怎么一见我就对我这么有敌意。现在知道原因了。不好意思。我休学太久，与社会脱轨，见到人就总忍不住盯着看。好奇嘛。”周阻燃笑着拉过他的手，“走，我先带你去看客房。”

　　陈洁欲言又止。

　　周阻燃了然道：“大门锁了，她跑不出去。她现在不怎么会动，还算不上麻烦。快走，迟了她可就开始闹了。”

　　陈洁还是不信，周阻燃哎呀道：“行了，听我的。快点，把你的行李箱安顿好，咱们就下楼，行不行？”

　　陈洁拗不过，也被他唬得再不敢耽误时间。只好随着他去了。

　　沉重的呢绒窗帘随着少年有力的臂膀被刷然掀开，刺眼的阳光顿时充盈了整个温暖的房间。周阻燃看起来很高兴，粉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生动，他指给他看：“你看，我们的房间挨着。”

　　“这个房子太大了，很少有些人气。你来了我真开心。”周阻燃真诚地看着他，那脸蛋实在惑人，“陈洁，陈洁哥。我能这么叫你么？叫舅舅显得我们之间好生分，我想和你近一些。”

　　周阻燃笑了笑，有些青涩：“也显得你好老哦。”

　　这扇落地窗所带来的迷惑性太大了。通透，阳光能从地板缝融到天花板，每一丝角落都被照顾得完完全全。陈洁那颗有些冰冷的心脏也无处遁形。他看着男孩背后的太阳，和没完没了的，已经长到二楼窗户处的高树，说了一句好。

　　男孩扑到他身上，那双原本令人琢磨不透的眸子，此时此刻格外清亮，那是一颗让人看了就不禁心颤的一双笑眼。

　　陈洁不会拒绝，也是被抱得呆了，语气都不禁放缓：“行了，去看看你妈吧。”

　　怀里的人身形顿了顿，他抬起头，弯眸道：“好啊。陈洁哥，我们一起去。”

　　现在这个时候，许青闻的确还算不上麻烦，没有反抗。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周阻燃，偶尔还会疑惑地歪头看看陈洁：“你是谁？”

　　陈洁有耐心，再一次回答：“陈洁，我是您外甥。”

　　许青闻就又摸摸他的脸：“哎呀，长这么大了。你今年多少岁了？”

　　陈洁还应：“今年二十一。”

　　许青闻就又偏头看着自家儿子，周阻燃抱着胳膊忍笑看他：“嗯，我们差七岁。”

　　许青闻点点头，坐回去：“饿了，阻燃，今天你想吃什么？”

　　“问问陈洁哥吧，哥，你想吃什么？我厨艺很好，给你接风够够的。”

　　陈洁其实也没什么想吃的，忙了这么久，他其实更想好好睡上一觉：“清淡些就好。”

　　周阻燃笑笑：“你累了吧，先回去睡一觉。吃饭了我叫你。”

　　周阻燃实在贴心，不知道是因为头脑好用，还是因为他照顾了这么多年人，已经学会了观察别人的神色。

　　许青闻也偏头：“是啊，陈洁，你先回去睡吧。坐了几小时飞机呢，肯定累。”

　　陈洁心下轻震，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个病，实在是怪。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过来仍是头昏脑涨。陈洁是自己醒过来的，看着窗外洁白锐利的月光，他不禁一下子惊醒。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挣扎着摁亮屏幕，美国时间的十点半，他睡了五个小时有余。

　　陈洁心下默叹一声，下了床。

　　他轻轻推开门，旁的木门紧闭。想来是周阻燃睡下了，也是，这孩子还长身体。小姨又上了年纪，睡得早些是应该的。

　　他开着手电筒，摸着楼梯下楼。脚下的瓷砖的摩擦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格外刺耳。陈洁尽量放轻脚步，迈下一层，手机的光束和餐厅的鹅黄色暖光融合起来，陈洁抬头。

　　男孩趴在桌子上，睡得安宁。呼吸平稳，有规律。睫毛的阴影打在他那如嫩蚌一般紧实白嫩的脸上。到底是小男孩，婴儿肥都还没褪干净，颊肉挤在胳膊旁，忍不住让人想捏。餐桌上放着一盘被塑料罩放起来的，青翠的荷兰豆，一小碗米饭。不多不少，三口就能吃完。

　　陈洁呼吸微沉。这个男孩细心到如此程度。

　　他伸出手，轻轻盖在周阻燃的肩上，尽量压低音量，不让他被吓到：“阻燃，回房睡去吧。这里睡了腰酸。”

　　陈洁自认为自己声音已经足够轻，可周阻燃还是吓了一大跳，几乎是瞬间就惊醒了，悚然地看着他。又偏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上陈洁那双惊疑的眼睛，他干笑：“陈洁哥。吓到你了。我刚才做了噩梦。”

　　陈洁也笑笑：“是吗，那是我吓到你了。”

　　周阻燃甩甩头：“没事，我常做噩梦的。不说这个了，我当时看你睡得太沉。我想你那时候睡觉被人叫起来一定不好受，就没叫你起来吃饭。你看看，这个你爱吃吗？其实这边的青菜可真不好找，也没有中国那么地道的调味品，我也不知道你是爱吃什么。我想这个做起来，是最不重油重盐的了。你饿了吧，尝尝？”

　　陈洁心里一阵一阵的暖流：“谢谢，我很爱吃。”

　　周阻燃此时已经没了睡意，客厅里的灯都昏了，只有餐厅的一圈壁灯绕着，环境有些暗，有些朦胧，还有些独属于夜晚的平静和流淌着的感情。

　　周阻燃坐在他对面，眸子半拢着，轻轻地撑着手臂看他。唇间挂着自然的笑意。两个人不说话，陈洁安静地吃，周阻燃安静地看。

　　“陈洁哥，我手艺很不错吧？”

　　“何止不错，是五星级水准了。”陈洁吃饱了，严丝合缝的七分饱，恰到好处。

　　“陈洁哥，你要是好好说话，这不是很会说吗？”周阻燃笑起来，“一上来就对我敌意这么大，好伤心哦。”

　　陈洁也笑笑：“你呀，见人第一面就正经一点。这样就不会误会你了。”

　　周阻燃耸耸肩：“我就这样，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呀。”

　　陈洁弯眸：“嗯，这样也挺好的，做自己。”陈洁是真心这么觉得，周阻燃虽然轻佻些，但也正如他所说的，也许这样，会更讨许青闻的欢心。

　　周阻燃看着他，半晌又笑笑：“嗯，做自己。”

　　陈洁看着男孩有些疲倦的神色，起身：“你在这睡了多久了？腰疼不疼？”

　　周阻燃盯着他：“我如果说腰疼，你会给我揉揉吗？”

　　陈洁失笑：“小不要脸。”

　　周阻燃舔唇：“会不会嘛。陈洁哥，腰疼，特别疼。”

　　陈洁故意扭身去洗手池收拾碗筷了，不搭理他。但周遭的气氛足以周阻燃读出陈洁这是在逗他玩儿了，故然又哎呀哎呀地叫疼起来：“不行，陈洁哥，起不来了。你得扶我。”

　　陈洁只好去拽了他，掌根揉了揉他腰间。他知道虽然周阻燃爱开玩笑，可腰一定疼。这椅子是木头，桌子也是木头，硬邦邦地，周阻燃少说也趴了一个小时。

　　周阻燃倒是有些惊讶：“陈洁哥，你是不是真的学过按摩？”

　　陈洁道：“粗略看过几眼，比平常人有些章法，说学就不至于了。”

　　周阻燃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真的挺舒服。做的这顿饭值了。”

　　陈洁看着男孩的眉眼，心里潺潺溪流比波特兰旁的海还要幽静。

　　他初来时，有些燥郁，他不懂自己一个人来到美洲的意义是什么。这里太大了，孤立无援。到处是自己没见过的人，矗立的是自己不熟悉的房子，说的倒是自己学了十几年的语言，可仍旧生疏。他好像被人抛弃到了孤岛上，进无法进，退无可退。

　　陈洁向来自诩理性冷静，再大的事儿也掀不起他的波澜。可也就是下了飞机，面对无边的机场，和仿佛更新换代的世界。他才意识到，自己再怎么能干，作为一个人类，他也无法回避自己是个群居动物这个事实。

　　但现在，他身旁有这样一个人，活泼，细心。只是偶尔跳脱，但也称得上是进退有度了。

　　就算偌大的美国，937万平方公里，三亿多人口，他只认识眼前的这两个。

　　也好像不是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