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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苏醒 ...

  •   谢奚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还做着一个噩梦,梦里江落白像一只从煞白天光中飞来的竹蜻蜓,笔直地往她怀里撞,将她撞到地上,他瘦削的下巴硌到她额头上,硌得钻心的痛。

      破相了。

      虽然谢奚树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而世人好像都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但谢奚树想到这句话的原因不是自己毁容了,而只是模模糊糊想到:要是江落白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更会嘲笑她的吧……

      就这么想着,一个凉凉的东西游移着从额头眉角滑过。

      练剑多年的敏锐让谢奚树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拽住了一双温凉的手,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俊俏面容。

      柳辰西蓦地睁大了他那双迷倒了宗门万千少女的狭长狐狸眼,玉般的面皮有点发白,似乎被她吓到了,“谢……谢师妹。你醒了?”

      柳辰西?这是在宗门的医馆?

      谢奚树看向四周,那熟悉的绿纱窗,满地的药罐子——是宗门的医馆没错了。

      柳辰西是宗门百草圣女座下最厉害的医修弟子,若是遇到他,可见自己不仅受伤了,还伤得不轻。

      昏迷前,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在开阳峰顶,坐在观众席观看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的决赛。

      随后……

      记忆忽然中断,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断掉的记忆里必然有她受伤的原因。

      额角很痛,身上却没什么伤痛的感觉。

      难道伤在额头?

      谢奚树松开拽住柳辰西的手,心念一动,想召唤出自己怀中的乾坤镜,却发现自身灵力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摁压在了体内,根本无法施展出。

      这是?

      “哦,谢师妹,掌门方才来过了,看你伤势严重,给你施加了一道锁灵咒,你的灵力将会被锁住半天时间,这半天内你将无法使用灵力,在身体恢复后自然就会解开。”柳辰西一边轻轻揉着手,一边解释道。

      谢奚树微微点了点头,又为刚才的事道歉,“刚才抱歉了,柳师兄。”

      柳辰西摇了摇脑袋,“无碍。谢师妹方才是想找什么?”

      “镜子。”

      镜子?

      柳辰西看向谢奚树的目光有些惊异,在柳辰西看来,像谢奚树这样的女弟子是不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的,毕竟对于他们太虚仙门外门中著名的怪胎,一个一心向道的剑痴,练剑从来是最重要也是唯一要去做的事,一切和剑道无关的事情都无意义——但他显然没想到连谢奚树这样一向不会在意自己容貌的女弟子,也会在受伤之后关注自己的容貌。

      联想到前阵子的传闻,柳辰西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于是,在谢奚树宛如看傻子的目光中,柳辰西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桃花镜子。

      只是在递给谢奚树时,他那一直白玉般的面皮终于是粉红了起来,随即他轻轻咳嗽一声。

      谢奚树一开始只是疑惑这般寒冷到刺骨的春夜,柳师兄居然这么脸热,看来柳师兄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然而在谢奚树的目光触碰到镜子的一瞬间,她的瞳孔微微散开。

      呃……

      “咳咳……谢师妹,你看你美吗?”柳辰西双手捧着镜子晃来晃去,羞涩中带着点微不可见的雀跃对谢奚树说道,“谢师妹,这面镜子叫桃花美颜镜,传闻是天下第一奇人无方公子亲手制作,价格一万上品灵石,据说功效……”

      嗯,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谢奚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被拉伸得像蛇精脸的瘦削面容,异常雪白的肤色和精致到夸张的妆容,只想求天道赐予她一张没看到这面的镜子的眼睛。

      她看着还捧着镜子对自己摇头晃脑的柳辰西,觉得自己拳头真的有点痒了。

      可下一瞬,在看清镜子中的细节后,她目光顿时紧缩了起来。

      柳辰西揉了揉自己微热的脸颊开口缓和道,“谢师妹……今日宗门大比上你突然口吐乌血昏迷不醒,送到我们医馆时你的额头已经留下了这么一个豌豆大小的伤口……”

      说着柳辰西的目光也变得疑惑起来,“当时透过这个伤口,你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泄出,几乎很快你就要因为灵力枯竭致死……我找来我师尊……以我师尊对草药千余年的浸淫,按理来说不应该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伤口处理不了,可是即便是我师尊,也只是简单处理了这个伤口,和掌门师尊合力将伤口平缓……也就是说……”

      柳辰西看向谢奚树,目光露出一丝不忍,“你吸纳入体内的灵力今后可能会从这伤口继续泄露,即便伤势被减到最弱,但可能每次也有一半的灵力将会外泄……”

      如今因为这飞来的横祸,谢奚树原本就差到可怜的吸纳效率到底是要再次突破太虚仙门有史以来最低记录了。

      原本就是蠢材,如今更是蠢上加蠢了,连柳辰西这般无需在意修为的医修弟子都开始忍不住为谢奚树叹息,毕竟对于一个剑修来说,修行可是顶顶重要的一件大事。

      但面前的少女面色异常平静,略显苍白的脸颊前两绺碎发依旧固执地卷起,纹丝不动。

      谢奚树垂着眼,看着镜子里自己额角的伤口看得异常专注。

      豌豆大小的伤口……

      谢奚树盯着这个伤口越仔细端详,越发觉得这枚柳辰西口中像是豌豆的印子,倒像是什么动物的门牙印子……

      谢奚树的宗门太虚仙门作为当世第一的修仙门派,幅员辽阔,境内有七座山脉,被开山祖师以北斗七星命名。像太虚仙门这样庞大的宗门,宗门的山脉内一向都有一些精怪出没,虽则因为处于宗门内,内里的精怪一般不成气候,但难保不齐每隔数百年出几个大些的妖怪,有实力能穿过禁制,闯入宗门内部。

      这牙印……说不定是什么千年兔子精?

      “嗡嗡!”

      也许是因为习剑多年,谢奚树一向五感通达,就在心里刚闪过那个念头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哪里传来一阵蚊子细细的嗡鸣声。

      这个季节便有蚊子精了?

      谢奚树竖起耳朵,顺手便想去拿起自己的本命剑小白,却发现卧躺在自己身侧的小白锈迹斑斑的剑身滚烫得通红。

      指腹碰到剑身的一瞬间,便被烫得有些红肿,谢奚树收回手。

      “谢师妹,你的剑,似乎出了点变故。”柳辰西看着谢奚树,那双看向他的眼珠像一双沉睡在深海中的乌丸,沉静得异常,柳辰西心里忍不住发憷。

      “在你昏睡的这大半天里,你的剑一直在发烫,烫到根本触碰不得,连剑身上的锈迹都有略微融化的迹象了,像是……”

      柳辰西的目光闪躲了下,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然而谢奚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摇头,“无事。不是走火入魔了,是开灵了。”

      当世剑修一般都拥有自己的本命剑,然而就像大多修士的修为停留在金丹一样,大部分人的本命剑都难以开灵。

      剑开灵智,就像人结元婴一样,其分水岭,有如天堑,有的人数百年之功无法元婴,寿命耗尽只得垂垂老死,有的剑数百年之功也无法开启灵智,被仇敌折断也未有半丝剑意。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本命剑能在自己的蕴养下开灵,谢奚树也不例外——但是这种事往往是准备与机遇并存才行。

      就好像谢奚树,自从她爬上太虚仙门后的这十年,她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温养她的小白。

      吃饭带着,睡觉带着,就是洗浴也带着。

      奈何就像她十年未筑得的基一样,它的小白此前半丝要开灵的征兆也没有。

      然而今日……

      谢奚树伸出手,指尖包裹上一层厚厚的冰晶,随即触到剑柄上,轻轻一弹。

      那原本躺在那里像死鱼一样的铁锈长剑忽而轻轻震颤起来。

      谢奚树再度伸出手,往剑身上一弹,这次,瞬间,那铁锈的长剑像个被打搅了好梦的婴孩,轰然嗡鸣,从床沿弹射起来。

      ***

      江落白被吵醒的时候是很不爽的,修道十余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睡得此般香甜,原本他还以为自从六岁上了无剑宗,这大概是他第二次能如此好眠了。

      上一次……上一次大概便是那个太虚仙门的小怪胎往他酒杯中混入了半杯千日醉,教他硬生生昏睡了个一天一夜,错过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宗门大比的时候了吧。

      江落白皱起眉。

      怎么又想到了那个小怪胎……

      可是连方才的梦里,也全是小怪胎。

      梦里是五年前,他第一次落败于沈问之手时。

      彼时当论剑场中尘埃落定,徐长老怀着叹息宣布了结果,全场哗然。

      毕竟那日之前,谁也没想到那万众期待的宗门大比魁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小剑神的江落白,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温润少年。

      好像是叫做沈问的。

      彼时,还是个小小的剑修的江落白放下手中剑的时候,剑尖犹在滴着血,可江落白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意。

      那日败得那样彻底,似乎已然让他失去了一切感知的能力。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离开论剑场。

      身后万众高呼,为那个叫沈什么的少年喝彩。

      他真的不记得他,明明……明明门之前的那次比武大会,门中他无人能敌。

      可是才过一月,他就败在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同门之手。

      他记得,原本他打算带着那个宗门魁首的桂冠启程归家,在那时天下第一世家江家,为母亲,为谢氏正名。

      可,他败了。

      还正好败在一个姓沈的人手里。

      沈问……沈萋萋……

      那时他揣测着沈问和那个他父亲带回家的女人的关系,指甲嵌进肉里,一寸一寸淌着血。

      直到他抬眸,看见温凝雪站在他身前,他以为她是来安慰他的,他目光第一次不由柔和一点,可是温凝雪尚未来得及开口。

      “阿雪,快过来!再不来,和沈师兄合影的位置就没啦!”

      听到远处的呼喊,温凝雪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可嗫嚅半天最后还是走了。

      他也转身离去。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那道目光。

      观众席顶树影浓密,少女瓷白的脸颊上烙下些斑驳的阴影。那高高的马尾仅用一根红得像火一样的发带扎起,乌黑的鬓发遮掩住的一点细长的眉尾,杏圆的眼微微耷拉着,眼中流露出那熟悉的冷淡的光。

      谢奚树正在看着他,那眼神和以往并无什么区别。

      原本他以为,今日谢奚树会抓住时机好好嘲笑下他的。

      就像以前他身边的人对她的那样。

      可谢奚树没有。

      场中忽然再度哗然。

      众星捧月的沈问走向了谢奚树。

      他们交谈了起来。

      谢奚树那身玄色的短打也瞬间消失在了人海中。

      江落白慢慢下了山。

      一步,一步……

      山却青青,水也长长,天地之大……

      可天地之大……却好像无处可去了。

      “江落白。”

      身后忽然响起谢奚树的声音。

      居然,是谢奚树?

      “江落白,你先别走。”

      梦里他还在猜谢奚树留住他想做什么,猜测是不是准备找准时机嘲讽他。而随着一声“江落白——!”的惊呼,谢奚树的声音忽然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觉身体格外的轻。

      轻得像羽毛,他飞上了遥不可及的天空。

      好困,好困,好想好好睡一觉。

      自从从江家剑冢出来后,十余年了,为了练剑,他从未睡过一次好觉。

      睡醒,他是不是就能回到母亲身边,听母亲说起年幼的糗事。

      谢氏的祠堂,灯火是否又辉煌……

      ***

      似乎再度,陷入沉梦。

      然而,耳边忽然又响起那一声远远的呼唤。

      “江落白!”

      “江、落、白——”

      江落白睁开眼。

      他看到了谢奚树。

      这次是真的看到了谢奚树。

      眼前那个青衣的少女散着发,正用那双黑得像乌丸的眼珠静静地把他望着,那眼里露出的是不同于往日那般愤怒的平静神情。

      甚至他还看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像老母亲看到自家孩子终于成材般的脉脉温情。

      “小白,你醒啦?”

      小白……是谁?

      江落白疑惑起来。

      他和谢奚树什么时候熟到这种程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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