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板块儿

10、第 10 章

　　“最近还没有成真的消息吗？”
　　边南市公安局，秦健和江峻和面对面坐在食堂里。

　　江峻和看着手边大半个月没有亮起来的手机，有些心慌地摇了摇头。

　　“不用想太多，”秦健把自己碟子里的虾夹给了江峻和，“成真是个机灵的小子，他不会出事的。”

　　江峻和抓着筷子撇了两下闷黄的青菜，叹出口气：“希望吧。”

　　·

　　香曼村清吉小镇的一座密闭工厂外，成真有些烦躁地坐在车内。

　　车窗外的那一小片地上已经落了不少烟灰烟屁股，成真嘴里叼着他今天抽的第七支烟，却如何都压不住血液里某些不停浮动的因子。

　　“哥，老板对您是真好，把专供高纯货的厂子交给你。”
　　车窗外忽然走近了一个黄毛男，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同成真讲了句，然后递了个小盒过去。

　　成真猛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丢出窗外，接过对方手中的盒子直接揭开了盖。
　　盒中静静躺着三支一次性针管，装着一模一样的液体。

　　“拿走。”成真没多看一眼，砰地关上盒盖，挥手把东西扔回了黄毛手里，然后利落地摇上了车窗。

　　自从上次的枪伤痊愈之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总有接二连三的人带着自己淘到的好货来巴结成真。

　　成真每次都是看过一眼便随手丢了，大半个月过去，熬过了数次发作期，他只有一次没撑过去，最后妥协了。

　　只能有那一次。
　　成真想着，目光看向了自己开始发颤的手。
　　随后他望了眼窗外，裹紧衣服在车后座平躺了下来。

　　工厂里的货大概都按照订单收齐了，停在厂子外面的车陆续动了起来。
　　给成真开车的人也上了车，是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

　　成真掀开眼皮快速看了他一眼，翻了身面向座椅靠背继续休息。

　　“哥，我们回去吗？还是你想去镇子上别的转转？”开车的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成真，压低声音恭敬地询问了一句。

　　“……你也叫我哥，合适吗？”成真裹着衣服坐起身，冷冷看着男人已有花白的发鬓。

　　男人被噎了一句，不敢再出声了。

　　几分钟后，车快驶到岔路口前，成真扶着车椅开了口。
　　“去镇子，我买条烟。”

　　驾车的男人反应迅速，猛打了下方向盘拐上了岔路。
　　后面的跟车呼啸而过，成真从车窗里看了他们几眼，掏出了大哥大。

　　“你们把货先送回去，不用跟着，我马上回。”男生淡漠地交代了一句，重新靠回椅背上闭目养神。

　　司机再次从后视镜里看他，停顿少许才小声问：“您是不想有人跟着吗？”

　　一双疲惫的眼睛抬向了后视镜，成真冷冷看了男人几秒，又收回了视线。
　　“不是，”成真平静地说，“开好你的车。”

　　男人噤声，车速飞快地把成真载去了小镇的集市。

　　下车之后，成真闪进了一家烟酒店。
　　他买了条烟，快速拆出一包，抽了一支咬在唇边，侧对着小店的大门捞起了一旁的座机。

　　电话响了三声，江峻和接了。

　　还没等对方开口，成真已经出了声：“喂，是我，成真。”

　　“……”
　　江峻和愣了两秒，只好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过段时间要出货了，高纯海/洛/因。”成真嘴边叼着烟，咬字含糊。
　　他往店家的挂历上扫了眼，又补充：“具体时间没定，估计一周后，等我消息。”

　　“好。”江峻和在对面淡淡应了，手边随意抽了张纸迅速记录。

　　成真往外面看，替自己开车的男人抻着脖子望进店门，对着他点了点腕表。
　　男生心底瞬间又有了点儿烦躁的预兆，这段时间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劲了。

　　“行，挂了。”成真语速飞快。

　　“成真。”江峻和突然喊住了电话那头的人，笔尖还在记录着什么，他没继续往下说。

　　成真等了两秒，有些不耐。
　　又等了几秒，他开口了，字里行间有些躁意：“怎么了么？”

　　对面传来笔套合起时轻微的咔嗒声。
　　江峻和搁下笔才问道：“这段时间还好吗？这通电话我们等了很久。”

　　“怀疑我？”成真抓了两把头发。

　　这时，店家从里间出来，一不小心碰到了摆在墙边的空啤酒瓶。
　　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成真阴狠地瞪了那个方向一眼，撩开衣摆故意把手搭在了枪套上。

　　店家仓促间来不及收拾，逃命似的躲回了里间。

　　“也许他们怀疑过……”江峻和仔细聆听着对面的动静，希望能听出成真的处境是否还算不错。

　　对面传来一声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成真问：“那你呢？”

　　“我只是担心才这么问的。”

　　空气里良久的静默，店家躲在里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成真看向墙壁上滴答滴答走动的挂钟，深吸一口气压下了一枪打爆那钟的冲动。

　　“出了点小意外，我没事。”他在电话里回答完江峻和，匆匆丢下一句不说了，就果断挂了电话。

　　江峻和坐在办公室里，心凉了大半。
　　他觉得成真变了，一副他不认识的样子。

　　从清吉镇回去后，老佛喊成真去吃饭，席间还有其他几个成真不认识的老板。
　　那些人带了新东西分享给老佛，老佛喜笑颜开地接过其中一支针管递给了成真。

　　“替干爹试试。”身胖头小的男人轻轻抚摸着成真软软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丢了一句话。

　　成真木在沙发上，一直到席间的几人都把目光投聚过来，他才慢慢回过神撩起了衣袖。

　　凉凉的液体打进身体，然后便是被火燎的感觉，血液快要沸腾蒸发了。

　　成真觉得很热，伸手要去抓桌上的杯子，挥了两下都只抓住了重影。
　　男生拼命眨了两下眼，扶着桌沿克制地凝神，终于哆嗦着抓起了杯子。

　　装满水的杯子在成真手中不断晃，泼泼洒洒地喝下去大半杯后，意识终于稍稍清醒起来。

　　“怎么样？”
　　所有人都含笑看着他，温柔又期待地问他。

　　成真觉得他们的笑容在吃人。

　　他看向老佛，揩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回答道：“还行，劲有点大。”

　　“那和干爹之前给你的比呢？”老佛又问。

　　成真思考了下接道：“这个劲大。”

　　席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笑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得前仰后合，老佛不知是不是出于满意，轻拍了两下成真的后脑勺，往他的口袋里塞了厚厚的一沓钱。

　　成真道谢，他也没听到，专注着谈生意去了。

　　从这家会所出来以后，成真急于找个地方打电话给江峻和。
　　因为老佛刚刚说，五天后的那批货，他要亲自送去大陆，并且约见了一个人。

　　回去的车上，老佛好像看出了成真的不安。
　　“怎么回事？后劲这么足，到现在还静不下来？”

　　成真闻言一愣，数秒后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是有点，而且很热。”成真一时没法给自己的不安找什么别的借口，只能顺着老佛的话往下说。

　　老佛笑了，他问成真要不要开个新厂子接这批新货。

　　成真嘴角抽了两下，摇头拒绝。

　　车内又静了少顷，老佛舒服地靠在座位上，手里不断捻着那串平时挂在脖子里的念珠。
　　“五天后那批货是你在管吧？”他忽然转头问成真。

　　成真从数星星的状态抽离回现实，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你也跟着，大陆那边你熟，李河不是把你带去过一次吗？”老佛手里还在慢慢捻念珠，不知道他这是在掐算谁的命运。

　　成真又点了头，这次他横竖是要去的，现在老佛提了反倒好，直接让他少去了思考如何跟踪过去的时间。

　　老佛侧头看少年，笑着问：“跟我讲讲呗，那边是个什么样子？”

　　“很冷，下雨，人很坏。”
　　成真看了他一眼，重新把头扭向窗外走起了神，只简单地概括了一句。

　　“就这些？”老佛似是不太相信。

　　成真背对着他点点头，语气肯定：“就这些。”

　　“碰到警察了吗？他们那边一直对咱三不管虎视眈眈。”老佛好似闲聊地问了这么一句。

　　成真一顿，手指抠住了裤子。
　　还好有夜色作保，应该没人看出他紧张了。

　　“就刚到的时候碰着了，我出去撒尿，警察来了，我就溜了。”成真把从边南市回香曼村时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嗯……挺好，”老佛把手里的念珠展开，重新挂回了脖子上，“说起来我还认识一个边南的警察。”

　　成真回神，望向了老佛。

　　老佛波澜不惊地掏枪出来擦：“可惜，是个卧底，被我一枪毙了。”

　　成真的喉结艰难地颤动了两下。

　　“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还出来妨碍我做生意……连累家人。”

　　窗外有煞白的月光，枪身被照出了阴森的反光。

　　成真觉得这时候不说话不太合适，于是硬邦邦地冒出了几个结巴的字：“是、是么？”

　　“是啊，老婆孩子全被我找着了……”
　　“所以这次去那边送货，我得多带些人手，保不齐又是一场恶战呢。”
　　老佛说完，冲成真笑了笑，男人脸上的皱纹堆叠在背光处，活像是一棵行将就木的枯树，但他的枝干仍有着将周围一切生命绞杀干净的能力。

　　他举起擦完的枪对成真比划了一下，虽然手指没有搭在扳机上，但成真的心还是在那一刻之间跳空了一大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