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雪夜》逐宁

42、Chapter 42

　　审讯室外。

　　郑峰几人站在单向玻璃面前，神色各异。里面的人端坐在椅子上，十几分钟过去了，姿势丝毫未变。

　　罗旭轻“嘶”一声，郑峰没有回头，询问：“有什么想法？”

　　罗旭随意回答：“只是直觉，不保证准确啊。”

　　“你说。”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二队长眉头紧皱：“你的判断太随意了。”

　　罗旭不服气：“嘿，我说你这人，都说了只是直觉，爱信不信。”

　　郑峰“唔”了一声，没赞同，也没否认。

　　就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又似乎只是坐得僵了，男人微微偏过头，似有若无地看向玻璃。

　　郑峰下意识眯起眼睛，观察对方的神色。可李铮表情淡淡，就连望过来的眼神里也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看起来很年轻，气质温文尔雅。
　　单看这个人，的确很难跟复仇之类的字眼联想在一起。

　　郑峰微微皱起眉头：“景区那边怎么说？”

　　罗旭：“保安的证词跟上次的没什么出入，监控视频也对得上，没什么问题。”

　　郑峰点点头，拿上笔记本，对吴婧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郑峰坐到男人面前，温声道：
　　“抱歉，刚开完会，让你多等了会儿。”

　　李铮下意识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没关系，你们警察太忙，我能理解，也没有等很久。”

　　郑峰忙着打开资料，并没有抬头，看似随意地问：
　　“李医生很关注时间……喜欢按照计划办事？”

　　李铮轻声一笑：“职业使然，习惯了。”

　　郑峰轻嗯一声，吴婧见状，开口：“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十一月一号上午八点以后，你在哪里？”

　　李铮立即回答：“新区的风景区。”

　　之前警察找过他好几次，能脱口而出那天的行踪也正常。

　　吴婧：“去那里做什么？”

　　李铮：“那天休息，听说新开发的风景区景色不错，开车上去看看。”

　　“就你一个人？没有和其他人一起？”

　　李铮：“是的，就我一个人。”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李铮就是绑走冯韦的嫌疑人，是以简单问了几个问题，进入了正题。

　　“你认识陈运良吗？”

　　吴婧将手中的照片往前一推，李铮探出头，神色认真，看向照片上精神矍铄的老人。

　　“认识，陈医生，他……怎么了吗？”

　　吴婧语焉不详地回复：“嗯，陈医生是目前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

　　李铮微微坐直身体，面无表情的神色松动了许多，眉宇间涌上显而易见的忧虑：“陈医生已经去世几年了。”

　　言下之意，是他不明白什么样的案子需要调查早已亡故的人。

　　吴婧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言行，从始至终，李铮的表现无可指摘。她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没有证据，他们恐怕问不出来有价值的东西。

　　郑峰接过话头：“你跟陈运良，怎么认识的？”

　　李铮收回双手，苦笑一声，解释：“他是我姐姐的医生，三十多年前了吧，那个时候家里穷，姐姐出了意外，手术都做完了也拿不出钱。陈医生心善，帮我们垫付了手术费，后来我工作了，挣了钱要还给他，他也不要。”

　　李铮姐姐的事情，郑峰他们也调查过了。

　　李悦心去世当年只有十八岁，她在北城的一家理发店工作，晚上下班，被酒驾的车辆撞伤。事故当时，李悦心很快被送进了中心医院，手术还算顺利，但仅仅一周，似乎是术后感染引发了多种并发症，不幸离世。

　　在医院的费用不低，酒驾司机又承担不起任何经济赔偿，李家父母急得要去卖血还债。

　　幸亏遇到了陈运良。

　　提及往事，难免唏嘘。

　　郑峰顿了顿，问道：“听说陈运良去世后你专门请了一周的假，在葬礼上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

　　“你倒是还一直记着陈运良当年的恩情。”

　　李铮自然而然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像刚才那般侃侃而谈。有一瞬间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卸下了风度翩翩却又完美似假面的伪装。

　　那样的记忆，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哪怕李铮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

　　但不过须臾，他重新扬起嘴角：“当然了。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忘记陈医生。不然的话，我也不会选择这份职业……”

　　郑峰了然地一点头，又问：“那你认识何江吗？”
　　话音未落，他锐利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李铮果不其然露出了略显疑惑的神色，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的，是华江医院的董事长？”

　　“不认识。”

　　郑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恰在此时，耳麦里传来罗旭的声音：
　　“郑队，刚才传来的调查结果，陈运良去世当天，李铮在北城。他没有作案时间。”

　　郑峰轻嗯一声，不知在回答谁。

　　良久，他伸出手：“谢谢你今天过来配合调查。”

　　李铮的手修长干净，他轻轻一笑：“应该的。”

　　人走了好一会儿，郑峰才站起身，对着身旁的人说：“好了，走吧。”

　　吴婧敏锐地察觉出他的犹豫，跟上对方的同时，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郑峰推开审讯室的门：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这个李铮，说不上来的奇怪。”

　　……

　　汽车上了高架桥，一路飞驰，窗外荒凉与繁华交替错落，明明灭灭的灯光在男人的脸上落下深刻阴影。

　　正是夜市开张的时候，老城区附近隐隐约约传来鼎沸人声。

　　车子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路边停下，昏黄的灯光在车尾处摇摆。路灯也觉得冷，不停地打着冷颤。

　　似乎是觉得暖气太闷，男人打开车窗，几十分钟前始终含着笑的眼睛，此刻没有任何温度。

　　四周万籁俱静，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哪怕只是坐着，冷冽的空气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寸皮肤。

　　看起来像是快下雪的日子。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出电话，几声过后，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李铮面无波澜，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言语之间，哈出的热气很快被风吹散。

　　“他们查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