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卫何何早

2、第 2 章

　　蓝天白云。
　　今日首批飞行器中有我同事，可怜的双胞胎妈妈，孩子已被安置，像许多次送别亲人、同窗、好友、同僚一样目送其远去，挥手作别，留下担忧却无用的泪水，走向第二批自己那架。
　　距离起飞还有一刻钟，不一定先生是第三批，生日比我晚一天的家伙，果然他的飞行器比我大很多，停在明天的起飞跑道上。
　　“渺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新燃料没有烟，哇哦，居然没有烟，不像之前拖个大尾巴，屁股开花儿似的！”我惊奇于能源的新动力：“噪音也小，我天，怎么不早升级换代，这怎么也能飞好几个月吧？”
　　默认一个月坠毁，燃料耗尽前找到适宜生存的星体则算重获新生，我为同事高兴，为往后的许多人高兴，又为之前的许多人难过。
　　“不一定，没有数据，只是模拟状态下的估算，我的结论是超六个月，加上补充燃料，不排除其他零件高热耗损的可能。”不一定为我打开舱门：“再演示一遍低温模式切换，还有物资盘点，清单对了几遍？”
　　一遍也无，不想承认悲观，事实上我不认为自己拥有特别的运气，三十天坠毁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见我怔怔，不一定先生士气低落，鼓励的话自不必说，谁都知道此为永别，要不是二十五岁必须结婚否则提前登上飞行器，谁认识谁呀？
　　孽缘也是缘，望安，望所遇之人皆安。
　　“我走啦。”临走不忘提醒他：“绿植多浇水，最后垃圾带走，所有开关关上。别这么看我，哪怕只剩一天，也要过好这一天。”
　　“是的，你说得对，不能更同意，总是这么有道理。”
　　再过不到一分钟，舱门自动关闭，无关人员退出跑道，带着挥之不去的眷恋远离故土，满是怨恨与不甘，不必上演这一幕，主动按下舱门，稳住呼吸微笑。
　　他没让我失望，同样微笑。
　　这就很好，我很满意，轰鸣声中视野模糊，透过观察镜看熟悉的地表，水是真多啊，占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剩下方寸之地恨不得人叠人，憋闷是人生常态。
　　我喜欢这个世界吗？

　　一切顺利，半辈子没出远门，一下出个大的，嘚瑟点很正常。
　　飞行器沿设定轨道行进，按飞行图标示19小时后接近大有丑星，自动获取观测数据。发呆还是睡觉，或者找几部平时没空看的电影？
　　发呆睡去，电影播到不知第几部，1号语音连接器提示嘟嘟嘟，该死，偷懒的时光永远比幸福短暂。
　　这玩意儿怎么开，捣鼓半天：“别叫别叫，催钱还是催命都没有……”
　　“你不回它当然一直叫。”
　　哦，原来不用开。不一定先生的声音不甚悦耳，也许与我还没寂寞到一定程度有关：“让我看看是谁在玩忽职守。”
　　“我在你相邻轨道。”
　　“别开玩笑，你不是明天吗？大方向上咱俩属于背道而驰。”
　　“猜到你睡大觉，没猜到这么久，明天已经是今天，天呐我在说什么。”他嘟囔一声：“不知道轨道可以自行变更吗？”
　　可是后果自负啊，我记得安全培训内容，擅自变更飞行轨道极有可能撞上陨石，以及奇奇怪怪的辐射源。
　　“你这家伙，图个啥？”
　　“图个为你保驾护航。”他哈哈大笑：“天天做梦都想去游乐园的孩子，有一天站在热闹的游乐园里，耳边充满欢声笑语，此时想的却是回家，你说好笑不好笑？”
　　“也许他真正想去的不是游乐园，也许他知道玩得再久也得回家。”本来不难过，现在心好酸，这又是何苦，我配合大笑：“可是家在哪呢？”
　　“没有就去找一个，失去就重建一个，我们的家。”
　　他不是不知道坐上飞行器意味着什么吧，连我都知道，这东西说难听点是个大号探测器，与其执行我等元子星超龄生物的死刑，不如发挥最后价值充当吉祥物而已，真把自己当星际探险家？
　　燃料耗尽一同坠落，也可。
　　“别说话，省点燃料。”能耗太大，环境温度升高，我开始出汗：“低温模式在哪来着？”
　　“大有丑星气候寒湿，几乎全是冻土，你热？”
　　确实不应该，莫非突然被表白紧张的？2号语音连接器响了，这又是谁，倒杯咖啡的空挡都不给可怜的员工。
　　2号声音有点儿熟，我喜出望外：“是你，离我这么近？好巧好巧，你近一点，听不太清。”
　　不一定先生：“你在和谁说话？”
　　2号像说收到，她靠过来得一会儿，我抽空回复：“记得我同事么，跟你提过，生双胞胎那个，没想到离咱们好近。”
　　不一定狐疑地嗯了声：“理论上轨道与轨道间距离很宽，我刻意改的参数才……褚楚，不对，你听我说，关闭连接器，关闭2号连接器。”
　　“好。”
　　“你的左侧是大有丑星，现在打开右侧观察镜，上方观察镜备用模式。”
　　“右侧开关在哪，什么备用模式，观察镜不就一块嘛？”
　　“算了我的错，上方观察镜凑合用。你站起来，踮脚，歪头，看周围有没有不明强光？”
　　“有的有的，站起来好热，我是说靠近观察镜更热。”
　　“你的同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更改轨道参数，或者她懂得怎样更改参数，但不懂怎么避开辐射源，她没救了，求救只会害死别人，你现在要做的是击落她。来不及躲开，对，来不及了。”再次确认后，他变得平静：“5.7飞行器自带武器系统，5.8也就是我们这款，更新燃料后放弃攻击系统增设补充燃料仓，变成没用的小可爱，都是命啊。”
　　那就不用打咯？
　　大概有病，反而一真轻松，强辐射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儿，好过坠落过程中在高温作用下和飞行器融为一体，简称拉丝。
　　“特别好笑，她常说的一句是，楚姐，为什么甲方又要改？我常回的是，因为他们是甲方，哈哈哈哈。”
　　“替代方案是用探测器代替激光弹，原始的高射炮。”他还是那个平静的语调：“可惜，牺牲一个探测器，以后效率降一半，给我你的精准坐标，同时记录这几个数值。”
　　“坐标哪里看？”
　　“你座位下方。”
　　“只有一个凹下去的铁盒，里面有本书。”
　　“对，《操作手册》，翻开目录，找到对应步骤。”
　　“这么厚，不是，你让我翻手册现场学这些？火烧眉毛了我从头开始学？”
　　他不说话，空气里仿佛飘荡着灵魂拷问：还有更好的方式吗？
　　这家伙不是来保驾护航，专门来侮辱人的，说真的，要不是怕连累他，我做这无谓的挣扎干嘛，说真的，谁稀罕他保驾护航。
　　探测器充当炮弹，其实没有引爆功能，不过以重量优势生生打掉对方一侧感应器，偏瘫的飞行器偏离轨道后缓慢坠毁，像沉船，宇宙黑洞又多像元子星上随处可见的深不可测的死水。
　　“别悬着了，尽量躲开破片，不起眼的小东西也有辐射，跟上我。”
　　《操作手册》快要翻烂，没找到如何解除自动驾驶：“不行，跟你显得我很主动，还是你跟我好了，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他啧了声：“有些话不要讲得太直白，不然不晓得下一步怎么走。”
　　“像我这样慢慢走，哦，在这里，我知道怎么解除啦，过分，刚解除你跑这么快干嘛，三天没遛的狗也没你快。”
　　“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加速吗？”
　　“行了，工程师大人。”